第5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杨谦有事先走了，温言一个人沿着江边散步。
傍晚，江岸有许多看风景的情侣，老人小孩出来饭后散步。
余霞铺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映着黄昏，是记忆中的模样。
温言有点恍惚，他想起了六岁时温毓也曾带他来过这里。那天也是盛夏，梧桐叶长得郁郁葱葱，他那时肢体还不太协调，走在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温毓买了串糖葫芦温柔哄他。
“言言乖，不哭不哭……过了六岁就是个小大人了呀……”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太能记得清温毓的面容了，却仍能记得那天温毓那个温柔的笑意。
温毓一直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温言一直都知道。
但她好像只是短暂地出现在了温言的生命中一下，甚至都来不及留下印记，就又消失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江岸尽头，温言想原路返回，小七却怎么也不肯走了。
天已经暗了，路灯都亮了起来。没了城管的巡逻，小吃摊从各处扎根冒了出来，空气中滋溜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隔着一条街，“汤包铺”还开着，老板正在招揽副业。
小七是见了汤包就铁定走不动道的，不得已，温言只好又给它买了一笼汤包。
“小伙子，你长得和我一个故人好像。”老板笑眯眯地说。
温言愣了下：“是吗……”
“嗯……她是钢琴老师，不过后来好像车祸走了……”老板似感慨似回忆说，“那时我儿子得病了，她还给我们捐了钱呢，挺好一个人。哦……她也有个儿子，叫温什么忘记了，算算年纪差不多也该你这么大了……”
“哎，扯远了。刚好还剩了点肉，明天也不能吃了。也给你家狗子吧。”
“谢谢大叔，要不我给你钱吧。”
“这点没事，卖不完的我也是喂附近的流浪动物。”老板挺和蔼，幽幽叹了一口气，“就是看到你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世事无常哟……”
关于温毓的记忆，温言已经所剩不多了，他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温毓的事，以为自已会有点难过，事实上也好像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真的……好遥远了。
老板进去忙活了，不大的小店里，那佝偻的背影透出了几分岁月打磨过后的沧然。
温言在原地站了一会，他想问点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红尘时光滚滚流淌，翻过一篇又一篇的人间故事，谁又会记得那些旧人旧事呢。
天差不多已经黑了，六月的晚风依稀燥热。这片辖区像个城建没成功的“半成品”，老巷与洋楼纵横交错，低平矮楼还保留着上世纪初的建筑风格，老旧又萧瑟。
巷子门前老人三五结成群，摇着蒲扇闲聊家常，大概又是在说着哪家儿子看上了哪家闺女、谁家媳妇又生了两个女儿之类的。
隔着夏日喧嚣的夜晚，收音机里咿咿呀呀传出了富有质感的电磁声，唱的是经典的黄梅戏曲部分——“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照哇……”
月光透过稀薄云层，蝉鸣与喧嚣交织，铺成了一张仲夏夜的网。借着昏暗路灯的遮掩，有小情侣在路边嬉戏打闹，或悄声说些俩人间的情趣话。
这里的夜晚是出了名的热闹处，网红店隐绰其间，江上夜景别有一番风味，也不失为约会聚餐的好地方。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女生说。
“抱歉。”男生懒散回答。
“你是不是因为骆亦他们才拒绝的……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们的……”
温言在快要走到巷子尽头时听到了一个略熟悉的名字，脚步不由停了下。
“不是。”
男生回答得干脆利落，懒懒散散倚着墙，手里把玩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路灯下的身影被黑暗掩了大半，只能看出夹烟的手指修长白皙，骨筋分明。
要是那双手弹钢琴的话……一定会非常漂亮优美……
温言突然惊了一下，不知为何会蹦出了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薛蒙她们可以，我就不行！”女生看起来快要哭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差在了哪里……成绩样貌我哪样不比她们要好……”
很常见的表白戏码，无非就是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老套故事。
温言听了一半，正打算要带小七离开，下一秒就听那男生开口道：“因为她们字比你好看。”
女生：“……”
温言：“……”
…
今年天气罕见得炎热，一场夏雨时而酝酿。“轰隆”几声闷响，却只见淅淅沥沥砸下几滴雨珠，转眼便又放了晴，分明是雷声大雨点小。
“今年这天气可真怪，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下场雨。”
“可不是呢，我门口那几盆花紧赶慢赶地浇水也还是枯死了。”
“哎，莫不是流年不对……你说这出门就汗流浃背的迟早得中暑……”
“再等等看吧，好像全国都这样……”
直逼四十度的高温着实让人连出门都望而却步，金光灿灿的日头整日悬在高空，晃得人头晕目眩。
这场持续高温天气已经为大家所谈论了一个多月了，都在猜测什么下场大雨。毕竟一场秋雨一场凉，不管往后再怎么热，落了这场雨，终归是迎来了凉爽的盼头。
“诶……温言，你觉得这雨会什么时候下。开着空调也还是好热，我是真的不行了。”
“快了吧，天气预报说最迟十月会有一场雨。”
“十月份！那还有大半个月呢。真是没希望……诶！温言温言你看那边……”
此刻正值下午两点，一天当中气温最炎热的时候。火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地面，连空气都是焦灼而沉闷的。大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穿着黄色环卫服的环卫工人靠在树边乘凉，就连奶茶店内也鲜少有人光顾。
陈星在店内无聊了一个上午，尽管这样也还是被热出了一脑门汗，不断用手扇着风。
店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女生，点了单后不时偷偷瞄向这边。
他瞬间来了精神，捅了捅身边人的胳膊：“唉唉……又是来看你的，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拨了。”
俩人同是学生兼职，认识了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陈星这人挺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一嘴。
他又冲温言挤了挤眉毛：“左边那个女生我认识，我们年级六班的那个班花。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欸……长得是真不错，真不要考虑考虑？”
温言没理会陈星那暧昧的眼神，将她们点好的奶茶放上托盘后，说：“你要是没事做，可以把那盆里的那些杯子刷一下。”接着走了过去。
陈星有点无趣。
自从温言来了后，店里的生意突然就火了起来。原因无他，大部分都是冲着温言来的。也有不少女生直接来要微信，但奈何人家都好像没那方面的意思，每次都委婉地拒绝掉了。
只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哇！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啊啊啊！好像就是……”
见温言往这边走了过来，女生激动地拉着同伴的手，同时点开了手机里的一张帖子图片。
——那应该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背景也是奶茶店内。照片中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皮肤很白，没看镜头，低垂的眉眼给人一种很温雅的感觉，但眼角一颗泪痣偏偏又恰到好处地曾添了丝禁欲疏离气息。
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女生喜欢的那种少年长相，斯文，矜贵。
这张照片是两个星期前有人匿名发布在同城帖子上的，配文是——“今天碰到一个好帅的小哥哥，真颜超级耐看！爱了爱了！！！”
帖子一经发出，就有不少人在下面跟贴评论，热度居高不下。
“天啊！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我以前怎么没在学校见过他……”
“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嘘嘘，他过来了过来了！！”
女生瞬间禁了声，立马端坐好，等着照片中的男生静静过来。
温言将女生点的奶茶放下后，礼貌说了句“请慢用”。
“……谢、谢谢。”
女生接过奶茶，不由红了脸，一句“谢谢”说得磕磕巴巴。
“不用谢，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好、好的。”
温言离开后，两个女生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天啊，声音也好好听。”
“好想去要微信，不知道会不会答应耶……”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对于桐城帖子上那张发酵已久的照片，当事人却毫不知情，奶茶店依旧生意火爆。
八月尾旬，在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的望眼欲穿中，一场大雨来得毫无征兆，轰轰烈烈一连下了好几天。
被暴雨冲刷过后的城市明净如洗，天气倏忽凉快了下来。游鱼从江底浅了上来，江面一片蛙声缠绵，与蝉鸣交织成章。
临近开学，杨谦没怎么来找温言了。他白天兼职六个小时，晚上就带着小七出去散步遛弯，生活过得也还算平淡舒适。
迟季来找过他一次，给了他一张卡，温言没要。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已银行卡里多了三万块钱。
不用猜，他能想到是迟隋打给他的。
在迟家，迟隋算是为数不多真心对温言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细心地照顾到他，完全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虽然迟家其他人对他也不算差，但那也仅仅只是看在迟季的面子上而已，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什么。
其实他也能理解，毕竟一个私生子，顶着朋友“遗子”的身份进了迟家，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所以后来当迟隋去了国外工作后，尽管迟季不同意，温言还是主动要求读了寄宿。
那个“家”，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了。
——小言，人生的道路有很长，不必太过在意外界的看法，最重要的是自已开心就好。哥永远支持你。
看到这条信息时，温言有点感动，转学的事他没告诉迟隋，怕他担心，也是不想让他失望。
但迟隋好像永远都这样，默默地包容你，给了你足够强大的后盾。温言有时候觉得自已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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