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寒冬（二）
一觉醒来，余思雅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她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和寂静的空气以及混杂的药水味道。她轻抚着肚子，紧闭双眼，她多希望再次睁开眼睛，一切只是一场梦。
小意回到病房，见余思雅还在睡，又把灯关上。
“我想回去。”昏暗的病房里响起一句有气无力的话。
“夫人您醒啦！”小意打开灯，扶余思雅起来。
余思雅掀开被子下床：“你去替我办出院手续。”
“夫人，您现在不能出院。”小意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十分虚弱，赶忙把她扶到沙发前坐下，倒了杯水。
余思雅端起杯子抿了口水，说：“快去。”
“可是宋总不会同意的。”小意左右为难。
“我自己去。”余思雅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
“夫人。”小意上前挽着她，满眼委屈，“我去就是了。”
宋旻赶到医院时，小意正收拾着衣物，而余思雅则端坐在沙发，神色空洞。宋旻没有询问余思雅非要出院的原因，也没有劝她继续住下去，只是让小意搀扶着她下楼。
他刚要打开副驾驶的门，余思雅已经抢先一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他轻叹口气，坐到驾驶座上，开车回家。
被窝里的两个人双双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脑子却是清醒的。
余思雅不由地想起她的第一个孩子，越发憎恨她的父母，她的家庭，她的出身。在别人眼里她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尽荣华富贵，可事实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呼啦啦的风声一阵接一阵地响，扰得人心里烦闷，久久不能入眠。
1只羊、2只羊13只羊，每次数到第13只，简洁就数不下去了。没用，这个方法一点都不管用。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踮起脚缓慢走进卫生间里，推开窗户，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而后把窗户关上，回到床上。
被窝里真是舒服极了，她满足地躺着，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的咖啡馆里，顾客不算多，简洁犹豫了一上午，终于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找到店长。
“小简啊，不是我不帮你，你说我也是打工的，平时我连老板的面儿我都见不着，我怎么帮你？”
店长的一番话让简洁好不容易提起的信心瞬间跌入谷底，她原以为自己任劳任怨、与人为善，想预支点工资应该不是问题，可怎么就不行呢？
“马哥”
“小简，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这样吧，我借你500块钱，多的我也没有，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马哥我真的”
简洁哀求的话语再次被打断：“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店长把钱递到简洁手里，拍着她的肩道：“去干活吧，好好干，表现好的年终有奖金。”
“谢谢，谢谢马哥。”简洁嘴上道着谢字，心里却在想父亲对她和弟弟说过的话，人穷志不穷，可她现在的处境比穷还要糟，她是没办法，她要让父亲活下去，让他们的家不能再少一个人了。看着店长的背影，她又想，自己应该感恩的，然而店长方才的眼神，却让她失了感恩之心。
她握着那500块钱站在原地，店外的风随着开门关门的空隙吹了进来，侵入皮肤，使她回过神来，她扯出一抹笑容，心里想道，要好好干活，要让大家看到她良好的表现。
“夫人，董事长来电话。”余思雅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没有任何反应。
小意又唤了几声，余思雅才转过身来：“什么事？”
“夫人，董事长”小意见她神色茫然，比平日里悲伤的模样更加令人担忧，不免吞吞吐吐。
小意不说，余思雅也知道：“说我去不了。”
每个月一次的家庭聚会，都让余思雅喘不过气来，而现在她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不想再参与其中，听那些轻飘飘的安慰的话，她呢还要点头附和，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宋家大宅里，接电话的佣人向孙柔一一回话，说余思雅病了来不了，宋旻加班，迟会儿来。
宋威一脸愠色，对孙柔道：“不等了，开饭。”
宿舍楼道里的风不强，吹着却还是有些冷。芊芊将窗户关上，只留一丝缝隙，她坐了一会儿，又把窗户关严实。看看时间，简洁应该快到了，她站起身来朝楼下望去，来了，简洁回来了。
简洁只顾低头前行，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芊芊：“芊芊姐？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芊芊拉着简洁又爬了一层，在顶楼的楼梯口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简洁手里：“这里有两千块钱，拿去给叔叔买药吧。”
简洁心头一喜，忽又一惊，满脸愁容地盯着芊芊，心里有无数个问号：这么多钱，芊芊是从哪儿来的？芊芊把钱给了她，自己怎么办？她知道芊芊家里并不富裕，难道这两千块钱是
简洁不敢再往下想，她依稀记得，有次去寝室找芊芊，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说，芊芊靠男人挣钱
芊芊目视前方：“你一定听到过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吧？”
简洁眼里透着一丝讶异，又有些惊恐地看着芊芊，芊芊面色平静：“其实有大半都是真的，所以也算不上流言。”
真的？是真的？
简洁握钱的手不自觉抖起来，她埋头看着信封，一时间难以接受，人家说的是真的，芊芊自己也承认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真的？
“你放心，我给你的这笔钱，是自己挣的，干净钱。”芊芊起身离开，她再没办法平静地面对简洁，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了。
穿堂风扑在芊芊身上，使她打了个冷颤，她站在寝室门口，不禁想起上午的事来。
“不是告诉过你嘛，周末不要来找我。”
狭小的空间里窗户紧闭，中年男子手中的烟呛得芊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病了？”
“嗯。”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男子吞云吐雾，一副悠闲模样。
“杨哥，”芊芊说着便靠向他怀里，“好久不见，想你了呀。”
“诶。”男子推开她，“病了，就回去休息。”
芊芊厚着脸皮，再次靠向他：“可我病了，需要人关心的。”
男子的眼中带着轻蔑：“这些钱你拿着，去医院，医生会好好关心你。”
芊芊把钱装进包里：“谢杨哥关心。”
男子很不耐烦：“去吧去吧。”
芊芊下了车，见一个身穿吊带裙的女子往这边走来，进了车。怪不得，芊芊冷笑一声，也好，她再也不用伺候这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了。
芊芊靠在冰冷的墙上，思绪又回到刚才。干净钱？呵，她撒谎了，她只是想帮帮自己的朋友，在这座城市里仅有的、唯一的朋友。
接近年底，公司事务愈加繁忙，宋旻常常加班，余思雅没什么事，也就早早睡了。为了不影响余思雅休息，宋旻搬到客房里睡，只有回家早的天，才回到两人的卧室。
其实大多时候余思雅躺在床上是醒着的，她不起来，确是无话可说。
这天，宋旻没有加班，去了趟宋宅便回家。客厅里空空荡荡，除了替他开门的小和再无他人。宋旻扫了一圈，眼神落在那个毛绒玩具上，他走过去拿起那条小龙。他记得大概是两个月前，余思雅刚查出怀了宝宝，心情大好，难得的一次约他逛街，二人路过一家玩具店时，看见了这条龙，余思雅说宝宝出生的年份属龙，想买下这个玩具送给肚子里的宝宝
“宋总，这是夫人落在这儿的。”小和见他心情不好，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我去叫小意收起来？”
“不用，我拿上去。”宋旻转身上楼。他还记得，余思雅看见这条龙的时候笑了，就像看见出生以后的宝宝。
宋旻推开婴儿房门，小床、地毯、遥控车、长颈鹿墙贴，还有那些没来得及准备的小物件，原以为填满这个房间的是温馨，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他放下小龙，快步离开。卧室里一片漆黑，余思雅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宋旻回来了，她没有起身，仍闭眼假寐。宋旻打开一侧的台灯，幽暗的灯光照在枕头上，宋旻借着光看了眼余思雅安睡的脸，脱下外套进了浴室。
水声越来越小，余思雅才刚起了睡意，就感到身边有一股暖气袭来，紧接着一只大手搭在她肚子上，她翻了个身：“难得一天早回，好好休息吧。”
听她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朵，宋旻这才发觉，她没睡着。他收回手，也翻了个身。
在距金都2800多公里的瑶山，简单伺候父亲躺下，来到村口的小卖部，再三犹豫，还是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简洁此时正在回寝室的路上，她掏出手机，看见那串熟悉的数字，惊喜之余，突然有些害怕。
“喂？”
“姐，你好吗？”
“好，我很好。”简洁问，“你和爸好吗？”
“爸”简单顿了顿，“爸今天在地里干活，突然心口疼。”
简洁心头一紧：“现在怎么样了？”
简单不想让姐姐太过担心，只说了大概情况：“你别担心，爸吃过药睡下了，已经没事了，只是，只是药快吃完了。”
简洁稍稍松了口气：“药的事你不用管，我会打钱回来，你取了给爸开药。”
“嗯。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简单知道姐姐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挣钱，不容易，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简洁叮嘱道，“好好读书。”
她真的很怕弟弟再提出不读书这样的话。
“嗯。”简单挂了电话，将邹巴巴的五毛钱放在电话旁道了声谢便跑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想哭，可他真的忍不住了，他坐在河边，抹掉眼泪，又来到地里，把落下的活儿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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