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陪你
其实这个福利院许慕云也认识，因为离许家很近。
在喻女士身体状况勉强还能出门的时候，她也经常会去曾经做过孤儿院逛逛。
因为虽然日子有些艰难，但是那里有很多身体健康的孩子，她会由此想象许知问身体好起来后的状态。
其实喻女士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她是真的在模仿当一个好母亲。
许慕云小时候偶尔会跟着他们的保姆一起去医院看她，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只有在看到她孩子的时候会稍微有点感情。
虽然小时候的许慕云会忍不住有点害怕去医院，但是和许知问在一起的话就还好。
之后也许是为了攒人品，也许只是因为心血来潮，喻女士资助了这个孤儿院。
不过许慕云还是相信，她大概只是希望给自己的孩子讨个彩头。
还有一点，曾经许知问的恋人喻闲也是这个孤儿院的孩子。
一开始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周闲。
因为那时候除了本来有名字的孩子，几乎其他的所有孩子都跟着周院长姓。
再之后应该是为了感谢喻女士才去改的名字，改成了喻闲。
虽然许慕云也不怎么清楚为什么只有他改了名字，但是这一点不是最重要的。
那个时候喻闲会翻墙出来找许知问，算是许知问小时候被关在院子里后的唯一一个朋友。
许慕云会在远处陪着他们，他没什么兴趣和小孩子玩，只是当时被嘱咐了要看好许知问而已。
不过许慕云也愿意承认那段时间轻松了很多，许父也难得没有找他麻烦。
虽然小时候的许知问就很讨厌，但是喻闲算是个乖孩子，看小孩也不算太麻烦。
喻闲现在偶尔还会很得意洋洋地表示除了他最好的朋友，孤儿院当时都没人发现他偷偷溜出来。
虽然到现在喻闲都不知道，其实他的行为院长奶奶早就发现了，只是默许了他继续这样。
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当时许慕云亲自去拜托了院长奶奶，希望她对喻闲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许知问确实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朋友的，许慕云也想维护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个时候许慕云年纪也不大，只是隐约记得院长是个和传统观念里慈祥的奶奶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早早银白的头发盘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永远很严肃，衣服很旧却打理的非常干净，身板笔挺气质很好。
更接近那种小孩子都会害怕的班主任形象，怪不得喻闲小时候被骂过后就不怎么敢来了。
而十几年后，除了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外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
“很久没见了，许少爷。”周院长很郑重地接待了他们两个。
即使许慕云他们两个在路上因为捡到的小狗耽误了些时间，周院长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意见，表情依旧非常郑重。
不过许慕云心里也清楚，她是念及喻女士当年的恩情。
“周院长，确实是好久不见。”许慕云笑了一下，只要他愿意地话总是能在别人面前表现的无可挑剔。
“啊，这是陆至行。”许慕云侧身介绍道，犹豫了一下继续补充，“我……爱人。”
陆至行笑着和周院长握了握手，最近他的心情非常好，刚刚那几个字又再次取悦了他。
就在许慕云准备表示自己只是随便来看看，不用费心的时候，一阵骚乱打断了他。
“小例哥哥！你看我画的画，厉害吧！”
“老师夸我得了第一呢！哥哥我想要奖励。”
“别理他们了，上次哥哥都没来得及看我剪的小人呢。”
“你剪的小人难看死了。”
“呜呜哇啊啊啊，他欺负人哇啊啊啊——”
一群穿着同样样式衣服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男人，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
熟人？志愿者？领养人？许慕云稍微打量的一下对方。
年纪不是很大，有黑眼圈，眉眼之间看上去很疲惫，但是笑容并不勉强，只是看起来有点累，是个成熟的beta。
即使beta家庭的领养条件并不苛刻，这位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领养人。
许慕云这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随意打量别让并不是礼貌的行为。
不过周院长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便解释道：“是之前孤儿院的孩子，偶尔会回来看看，孩子们挺喜欢他的。”
原来如此，许慕云点了点头，正准备解释一下，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在所有小孩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背影侧身闪出了墙角。
许慕云总是下意识地对这种“绕开人群”的孩子有些关注。
因为很像嘛……
陆至行注意到了许慕云在看什么，于是贴心地凑到他耳边：“有什么在意的吗？”
“……唔。”许慕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
“在意的话你就去看看吧。”陆至行笑着补充道，“我和周院长一起参观就好，回去的时候再叫你吧。”
说完陆至行就微微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和周院长表示自己想参观一下。
“可能需要拍点照片，当然不会拍到孩子们的。”
“虽然不合规定，但是几张的话……最后的时候请让我看一眼。”
“当然，麻烦周院长了。”
陆至行回头朝许慕云点了点头，笑着侧身让周院长先带路离开了。
许慕云有些犹豫，但是别人都帮自己问好了，他最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墙后的场景果然和许慕云想的没什么不同，一个小姑娘静悄悄地坐在粗糙的秋千上，低着头，膝盖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图画本。
“嗯，是有什么烦恼吗？”考虑了一下，许慕云还是轻声开口问道。
直接问为什么一个人好像不太好，在这种不知道情况的时候问这种话可能会不自觉伤到别人。
“是客人吗。”小姑娘抬起了头，即使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开心，还是乖巧地抱着本子站了起来，“我带您去找老师。”
“不，不。”许慕云笑着摆了摆手走了过去解释道，“就是注意到你了。”
这句话好像让她误会了，小姑娘的表情马上露出了些许慌乱：“我，我叫周君宜，先生您好。”
许慕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自己最近没有领养小孩的意图，只是来参观的。
对这种小孩来说，瞒着她反而更不好。
听到这句话周君宜的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又坐回了秋千上。
“抱歉让您困扰了。”周君宜再次低下了头，只是这一次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图画本。
看起来不像是不想和朋友们一起的样子，许慕云若有所思地在她边上坐下：“不去见你们哥哥吗？”
周君宜抚了抚自己的图画本，小声解释道：“大家都喜欢小例哥哥，所有人都凑在一起的话哥哥也会很困扰。”
“上次约好了把画送给他的，但是小丽他们更急一点……”
“最后要走的时候我送给哥哥就好了，我想让他们多聊聊。”
“因为我是姐姐了，之前也和哥哥待在一起够长时间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君宜一直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听不出半点委屈，比起向别人解释，听起来更像在说服自己。
明明自己也很想要的东西，却很乖的装作无所谓让给别人。
可惜即使做了让步，大部分情况下却不会被别人发现。
最后的周君宜的声音已经接近自言自语了：“其实，我不喜欢凑在一起的。”
[抱歉啊小慕，少——不是，我是说，小姐他那里不能没人照顾……]
[没关系，他身体重要，不用陪我，刚好我书还没看完。]
[对不起啊，下次我带你出去好不好，我们去新开的水族馆？]
[真没事，水族馆也算了吧，又贵又没意思，我也不喜欢出去玩。]
[真的……真的不喜欢出去玩吗？]
[嗯，真的不喜欢。]
骗你的。
其实喜欢得不得了，但是“我”是个乖小孩。
“……你是个好孩子。”许慕云微微地低头勾起了嘴角，“但是有时候，没必要把想要的东西让给别人。”
“因为你也很难知道，你最想要的东西在别人心里重不重要。”
周君宜沉默了一会，才闷闷地开口道：“我不在意，只是妈妈告诉我要当一个好孩子。”
“妈妈说只有当个好孩子才会被喜欢。”
“真巧。”一般许慕云说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笑着说出口了，“我妈妈曾经也这样告诉过我。”
[所有人的爱意都是有限的，分出去就很难再分给另外的人了。]
[但是只要乖一点，听话一点，起码会稍微在意你一点。]
“但是，妈妈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起码在许家不是，你再听话也不会有多少人喜欢你。
好像你的存在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许慕云是反抗不了了，但是面前的这个小朋友她还是个孩子：“没必要用这束缚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要放手。”
起码这样你才能拥有些什么。
周君宜抬起了头，愣愣地盯着许慕云，又重新看了看自己的图画本，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
只是，最后周君宜开口道：“不，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即使有些诧异，许慕云还是温和地询问道。
犹豫了一会，周君宜开口解释道：“我在这里就好。”
“因为你很想让人陪的样子，我感觉这样会好一点。”
许慕云一瞬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稍后是有些诧异，自己是反过来被一个小朋友安慰了吗？
随后许慕云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情绪太外放了，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个坏人呢，许慕云自嘲的笑了一下。
明明告诉这孩子要选择自己内心的想法，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许慕云自己却不打算这样。
“你妈妈也不在了吗？”周君宜很僵硬地找着话题，即使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对她来说找到合适的话题依旧有些难。
“很多年了。”许慕云语焉不详地回复道，即使这样他也不想伤害这位小朋友的兴致。
“我妈妈应该也是。”周君宜却对这种死亡的话题接受良好，也许是还没有真正的理解死亡的意义。
“一开始的时候很难过，渐渐地就好多了。”
“虽然我不记得她了，但是院长奶奶说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而且院长奶奶也说，每年去看她的时候，她也都能看到我，就知道我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知道我有好好的听话，妈妈也会很开心，大家都这样说的。”
是忌日啊，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容易接受的说法，周院长果然是很温柔的人。
许慕云笑着看向了她：“我今年马上也要去看她了。”
但是很可惜，到时候的场面大概没有这个小姑娘那么美好。
一般来说一开始会是几家人凑到一起，冠冕堂皇的说些假惺惺的话。
缅怀逝者的人及时有也不多，毕竟活着的时候她的朋友实在是不多。
连在这种日子还要让讨厌的人去打扰喻女士……
活人的作秀罢了。
而许慕云也只是去给自己洗脑，要继续听话而已。
看到母亲的墓碑，和黑白照片上已经模糊了的表情，许慕云总能告诉自己他又撑过了一年。
也许就和许论尘说的一样吧，支持许慕云到现在的大概确实是一种信念。
一种“不能给自己的母亲蒙羞”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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