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身补阵
不说还好，现下林与反倒紧张极了，到底什么算胡言乱语？
庆元道长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不遵循物理规则的尿性，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林与咽了咽口水，握紧了自己的小拳拳。
庆元毕恭毕敬的推开殿门，一片漆黑，他食指和中指合并捏了个决，大殿内顿时亮起了一排一排的蜡烛。
终于看清了，殿内挂着一张画像，供桌上摆着一个空白的牌位，正中间是两个太师椅和一张桌子。
她跨进大殿，画像上似是有个人像，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
“小与，看到了什么？”庆元摸了摸胡子，也在看画像。
“师傅，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像，但是我不知怎么形容，”林与沉默了一会，“师傅，好像不是人像，是咱们西林观？”又过了一会，“师傅，什么都没有了。”
大殿的虚空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师弟，孺子可教啊。”
庆元捋着山羊胡子，笑开了怀，坐在太师椅上，指了指地上的蒲团。
林与心领神会，跪下磕了一个真真的响头，“师傅，”庆元道长伸手扶起她，“师傅，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是昆吾的大弟子了，西林观的第一继承人？”
“师傅我只是昆吾普通的一名道童。”
“可是，师傅，昆吾除了你和我，也没有人了呀？那您不就是老大，而我是下一届老大嘛。”
庆元的视线越过林与，越过了殿门，看向穹顶的星盘，“小与，我们昆吾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很久之前，师傅把我从桥洞里捡来又收我为徒，于我有恩。可我”庆元的声音瞬间苍老而又梗咽，“可我却修行不精，整日荒废，颓颓度日。我本就天资不高，道心不定，荒废了多年，一无所成，苟延残喘至今，愧对师门。如今儒释道早已凋零，乾坤已改，江河依旧。过去的事情，你不必挂怀，一切都是我这一辈人的事。拜师后，你切记要固守本心，勤于修道，无愧于己。”
林与不敢轻易开口，庆元道长的眼睛里盛满了沧桑与悲情。
“师傅，您收我为徒，那我们便是顶顶亲近的人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林与摇了摇庆元的大腿，“我们师门又是怎么全没了，就剩下您一个人的？”
庆元一把打掉林与的手，“什么没了！什么没了！这是归元殿，”又用衣袍遮掩着，悄悄的指了指天，“看着呢。”
“啊？”林与环顾一周，“这黑乎乎的，谁看着呢？”
庆元咳了两声，理了理衣袍，“你也见过谢沅还有他们家的两只小崽子了。”
“嗯？小崽子？乔大和乔二吗？”
“对，就是他们。那你知道他们是狐狸了吗？”
“嗯，谢老大说过，什么山丘的徒子徒孙。谢老板是简直是所有打工人最理想的老板了，不仅是天底下最牛逼的狐狸，还家财万贯，要求还不多！”
庆元轻笑两声，“你可记好了你现在的话。咱谢老大可精明着呢！你现在就是包身工替地主数钱，”说完弹了林与的脑门一下，“小与，这世界上从来就不止有人，自然就不止有人能修道，狐狸有狐狸的法门，草木有草木的道法，万物有灵。”
林与点点头，揉了揉膝盖，翘着二郎腿坐到了另一把太师椅上，“万物有灵嘛，虽然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么个意思吧。”
庆元道长从哪里摸出一个葫芦和两个竹节做的杯子，从葫芦里倒了点水递给林与，便娓娓道来，“我昆吾山宗从开宗建派起，就与其它道门有所不同，是人是妖是精怪，只要你一心向道，皆可以上山修行。反之，不管你是人是妖，只要你敢作恶多端，便能惩恶扬善。”
“这思想观念，那我们可真的太先进了，就放在现代都远远领先于时代啊！”林与咂咂嘴，“就之前小乔和我八卦谢老板来着，说谢老板的男朋友是我们昆吾的祖师爷。我当时没敢说，但隐隐担心，我们祖师爷至今不归，是不是哪个老顽固的，反对他们谈恋爱呢，祖师爷会不会被压山底下了。”
庆元道长忽然被水给呛到了，“小乔和你说了不周山了？”
“啊？啥？不不周山？”林与一脸懵。
“诶呀，这个小乔！整天嘴上胡叨叨！这个事情始终还是我们昆吾的事，始终应该我来和你说才对！”
林与心里默念小乔对不起了，是师傅不听我解释。
“凌云仙尊还得从咱们昆吾有教无类，万物皆可修道说起。自古以来人、妖有别，当时天下修道盛行，门派繁多，人人都想求仙问道。与现在完全不同，现在已经变成神话传说的仙灵圣兽，都曾生长在我过去生活的地方。当时的昆吾脚下，人、妖、精怪甚至是心有执念放不下的鬼魂都生活在一起，那时师傅我还只是一个初入山门的小道童，天天不愿修行，与妖兽混迹在一块玩耍，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然，人心叵测，天下各路道门表面对我昆吾十分敬重，暗地里却早已看我昆吾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私下结盟，竟想讨伐我昆吾！”
庆元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当时昆吾是修仙界第一大山门，凌云仙尊是昆吾唯一渡劫期的长老，仙尊渡劫在即，天下各路道门一起攻上昆吾要铲除异己，”庆元轻笑起来，“然，狐朋狗友在一块，壮大声势，那也只是一群猪狗。道法高低从不靠人多势众，昆吾除了我以外！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哈哈，”林与捧腹，“师傅您可真不愧是我师傅！”
庆元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当时啊，我师兄师姐们就把他们全部赶了出去，封锁山门，从此不再出世。昆吾乃是天下道法之所起。昆吾封山，其余道门众人认为我昆吾霸占了天下的修行宝典，害他们修为难进。有一本破书里面说，女娲设下的天下轮回大阵是万法之所起，只要能参破此阵便能一步登仙。天下轮回大阵就在不周山脚下，他们参破不透轮回大阵，便为了一己私利，试图毁掉大阵，不让后人从中窥得登仙法门！”
“可是这和我们凌云仙尊有什么关系呢？”林与听得有点瞌睡。
“凌云仙尊当时已至渡劫期，能感知天下大运。仙尊率先赶到，阻挡了这群乌合之众，但但是大阵已残破，做为阵眼的五彩补天石已经裂了，而我”
庆元道长声音忽然哽咽，浑浊的眼泪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流下，“而我的师祖、师傅、师兄、师姐、师妹，整个昆吾以身补石！凌云仙尊更是将毕生的修为融入了五彩石，以自身填补了大阵！”
庆元颤抖呜咽着，泪水止不住的流。
过了好久，终于缓缓开口，“沧海桑田，仙尊一步未曾离开大阵，一刻也不曾放弃天下苍生。”
庆元至今仍在，昆吾山的空灵缥缈也仍在，那这一切便不再是上古神话，
林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论那个时代，总有人为了平凡而又普通的我们，赴汤蹈火。
她看着庆元面带悲恸泪流不止，赶忙在小布包里翻找，递了一张面纸给庆元。
庆元摆了摆手，“小与，我至今仍愧对同门。当时我修炼多年，却堪堪练气，我不懂啊，我狠命的向着大阵跑，却总也摸不到，进不去，我一直一直在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同门一个一个变成了光点，飞向阵眼，可是我跑不到，我用尽了全力始终摸不到大阵的边缘，我对不起他们呀”
庆元恸哭。
林与轻轻地拍了拍庆元，希望给他带来一点安慰。
眼泪浸湿了庆元的衣袖，望着沧桑的庆元，仿佛跨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不知多少年以前的小道童。
在那之后昆吾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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