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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陈诗酒进到浴室,  看见盥洗台上的镜子如蛛网一般裂开,开裂的位置还有几处尖锐的缺口,阿玉已经把上面的血渍冲洗了一遍,  但她只要一想到陆星寒刚刚包扎时血淋淋的拳头,眼下再看那片碎掉的镜子,  脑补出了相应的画面,便不由感到一阵触目惊心。

        从盥洗台下面的柜子翻出吹风机,表情凝肃地走出浴室,  见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夹起了一根烟,  眉头紧皱了一下,走到他面前,  径直将烟从他指间连根拔起,  狠狠摁进烟灰缸里。

        喊他去床头的位置坐着。

        “吸烟有害健康,坐上去一点,  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把人赶去床头,  吹风机插上电源呜呜地响,陈诗酒的手指摇穿在他的发间,指间的潮意在热风的吹拂下,很快就干透了。

        男人就是方便,  洗个头吹个头,快点的话五分钟就能搞定。

        收了线,卷在吹风机柄上,  陈诗酒见他胸前还悬挂着没干的水珠,  把吹风机往他手上一递,  “身上要不要也吹一下?不吹的话就拿毛巾印干。”

        陆星寒盯着她说:“你帮我吹?”

        陈诗酒握拳虚砸了一下他手臂上圆厚的肌肉,  轻哼一声:“不要。”

        等把吹风机送回原来的位置,  再次出来,  陈诗酒看见床上的人,身上赤条条只剩一条四角内裤,躺成了妩媚至极的贵妃卧姿势,吓到口水都呛了两口。

        “咳……陆星寒你给我正经点坐好!”

        陆星寒冲她眨眨眼:“干嘛?我觉得躺着就很好。”

        陈诗酒无奈走到落地窗边,拉开梳妆台下面的那把矮脚凳,坐定后颇有谈判的架势,腰背笔挺,抬腿轻勾,目光坚毅泛着锐光。

        “别闹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走才这样。但我还有正事没办完,我答应你,这次我一定和你好好沟通完再走。”

        陆星寒在床上撑头侧卧,目光慵懒望着着窗前的人,绰约纤瘦的轮廓嵌进乳白色的纱幔里,身后江上隐隐的灯光穿透进纱幔的蕾丝镂空,柔和散射的微弱光线衬在她细长如葱白的小腿上,莹莹如玉一般好看。

        眸色沉沦,但开腔便是谈判的理智与冷漠,“走?不是说玩腻了才许你走吗?”

        陈诗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压住内心不停搅动的怒火,继续温和笑应道:“为什么你年纪越大,越不会好好说话?明明刚刚我说了这些年我也很想你,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

        陆星寒翻身倒在床上,手脚舒展摊开,仰望天花板,双目兀自出神放空,而后自嘲地笑了一下,冷嗤一声回道:“大概是因为再也不敢相信你了。每回你说爱我、想我,结果最后都是离我而去,我以为自己对你交付了这么多,你再也不会抛下我了。有时候我都会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留不住你。”

        他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影,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你说你很想我,可你宁愿去抱着一棵树,也不愿意来上海看我一眼是吗?你的想念也太没有实际性行动了。可我想你,我会一遍一遍地坐飞机坐高铁坐小巴,跋山涉水不辞千里倒尽一身的力气,精疲力尽也要去见你。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一眼,不打扰你也好。”

        陈诗酒语噎:“你来看过我?什么时候?”

        陆星寒才不会告诉她,只要他心里难受得透不过气,就会偷偷跑去看她。

        这两年,沪哈航线他飞的累积行程公里数,都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了。

        “我以为……你后来跟卢安结婚了。陆董出了事,摩安停牌,集团入驻巡视组,那段时间我在纽约还没毕业,而你几乎一天下来都没给我一个短消息或者一通电话。卢安一直喜欢你我知道,她来找我,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她有办法帮你,她的外公和舅舅特别喜欢你,一路看着你从小到大……我打过电话给孟董,想向她打听卢安的事,探一探卢安说的那些背景到底是不是真的,但那时候孟董太伤心了,可能也没太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想你们对我那么好,可能牺牲我一个人成全你们,挺皆大欢喜的。后来……纽大在微信上不是有个校友群吗?卢安也在里头,有一次我点进去她的头像,是她的婚纱照,挺漂亮的,好像是在海岛上拍的,婚纱裙摆特别长,海水也跟透明果冻一样特别蓝。那时候好像是我们分手半年左右,我合计着时间,卢安喜欢你这么久,总不可能半年之内就跟别人结婚吧?那次之后我就退出nyu那个群了,不想再手贱点进去看见你们的任何消息。”

        “时间点太巧合了,摩安度过危机那个时间点,和卢安换婚纱照的头像吻合上了。我没勇气来问你……太难堪了。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惨很惨,仿佛天底下什么破事都冲着我来,每天都为钱愁,一睁眼就想着这个月怎么挣到三万块。人就是这样,心越急就越容易出乱子。也是那段时间祝之繁出了事,我的精神一下就彻底垮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最难过的时候差点在被子里哭到把自己给捂死,可是我不能死啊……我死了赫吉怎么办?”

        光是回想那段压抑的时光,陈诗酒就觉得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都出了事,又或者已经弃她而去。她已经删掉了他,甚至最痛苦的时候,居然会自甘下贱,控制不住自己,手贱点进去有卢安的校友群,想着哪怕看到一点相关他的蛛丝马迹也好。结果没想到,点开看到的,是卢安笑靥如花的婚纱照头像。

        看到那个头像,陈诗酒呼吸不可控制颤抖地点开来,眼泪旋即像卸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出来。

        脑袋是一片蒙的,根本不会思考了,整颗头颅是灭顶一样的冰凉寒冷。

        陆星寒心口都被气的抽噎,“你他妈有事儿就不能亲自来问我?非得在那自己一个劲瞎猜。而且谁他妈需要牺牲掉你,去跟卢安联姻才能救摩安?你是不是狗血脑残霸总小说看多了?还联姻!!你知道如果是我和卢安联姻,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带着双方的律师团队签好婚前协议,提前做好股权变更,双方尽量做到半毛钱的利益关系都没有。联姻,我他妈真想劈开你的脑子!联什么他妈的姻,两家集团的发展战略和市场定位完全不一样,整合到一起,两边的人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陈诗酒被他爆喝得一愣一愣。

        “老子以为……你他妈是嫌我出事拖累你,你当初才跟我提分手!我想想,确实,这辈子没那么落魄过,出门买包烟都要被丢烂菜叶喊卖国贼的程度。他妈的孟和平跟外资里应外合做空摩安,期货转债双双被割暴雷,实货还差点跟伦敦那边交不出来,老子剁了他的心都有!那会儿我每天只顾着火冒三丈,可转念一想,是个男人就不该让你跟着我过这种垃圾日子,你跟我分手,分得真他妈好!女人越现实就越聪明,你会保护自己,我很欣慰,但心也跟着烂出一个洞。”

        “我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大度,满心只希望你跟我分手后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无条件宠你、惯着你、由着你、所有钱都给你花,老子巴不得祝你找一个瞎几把抠,成天跟你斤斤计较,给你找事儿添堵的垃圾人。但你知道吗,每回这么恶毒地想完,我又会觉得舍不得……我他妈生平最瞧不上这种穷抠搜一双眼睛专门盯在女人身上的烂男人,只要一想你遇上这种垃圾烂人,一边受到伤害,一边还要跟他做,老子烂成脓的心都要长出蛆来了。”

        陈诗酒的唇角无语地抽了抽,这人真是不能盼点她好,再说,她的眼光至于这么差吗?非得在垃圾桶里找男人?

        越想越觉得好笑,被气笑了,“我没你那么狭隘,就算我假想你和卢安结婚了,也是真心祝福你。后来看见巡视组撤出摩安,向社会公布了具体的调查明细和声明,集团也慢慢好起来了,赶上这两年试剂检测风口,越南工厂在财报一下力挽狂澜,我依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我的放手能让你过得更好,我不后悔。”

        陆星寒唇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跟别人做你忍受得了?你有那么高尚?”

        饶是心理建设做得不错,知道跟这人对话经常是这种甩开十八米外的峰回路转,陈诗酒仍旧忍不住啐他一声道:“你以为你很值钱?”

        “嗯?”陆星寒不敢苟同她的话,她可以说他蠢说他笨说他像条疯狗一样缠着她,就是不能说他不值钱。

        “要我把手机网银打开,给你看看我单个账户上的存款吗?老子不值钱?!”

        陈诗酒无情嘲笑他:“你倒是打得开手机网银呀!”

        有信号么?

        陆星寒:“……”

        “信号怎么屏蔽的?你不放我出去,总得让我打个电话给身边的人报个平安吧?”

        为什么她总是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这样跟他好好待在一起不行么?

        陆星寒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冲着天花板吹了一口气,“明天你都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这个送字就很有说法了。

        说得好听叫送,说得不好听就叫监视。

        陈诗酒:“你明天下午不是还有捐赠仪式?五个亿都捐了,你不露脸刷一下存在感?”

        陆星寒:“我妈和屠明去就好,他们正好借机高调一把,显示摩安正式恢复元气。”

        说到孟董,陈诗酒不由多问两句:“孟董这两年还好吗?当初陆董突然去世,孟董和陆董感情那么好……”

        “你自己去见她不就知道了?”他依旧阖着眼,神色倦懒地拍了拍身边空置的床位,问她:“你要不要也躺上来?一顿饭局两个多小时,坐的跟一根溜直的萝卜似的,你也不嫌累。”

        陈诗酒瞟了一眼他手边的空间,摇了摇头,“你休息吧。再跟你确认一遍,我今天是回不去了对吗?”

        “干嘛?”听见她起身从凳子上站起来挪动凳腿的声音,陆星寒警惕地睁开眼,眼睛绽放出精锐的光,盯住她。

        陈诗酒颊边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回答我,今天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陆星寒怔忡犹疑地点头,总觉得她现在过分柔和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鬼。

        “那你早点休息。”说完,不理他怔愕的表情,钻进衣帽间拣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光明正大地对他挥挥手,“晚安。”

        陆星寒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呆住问她:“你上哪儿去?是不是傻啊,门口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你走不掉的!”

        陈诗酒甩上房门之前,冲门缝里咬牙切切喊道:“睡觉!”

        去客房睡还不行吗!

        陆星寒脸色大变,追着跑出去,从她身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塞入怀中,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都不记得主卧的位置了?”

        摘掉她手里的换洗衣服,“要我把你扛回房间吗?”

        陈诗酒开始谈判:“那明天我可以出门吗?”

        陆星寒没有犹豫,爽快答应:“可以,我陪着你。”

        陈诗酒将他热烘烘的脑袋从自己耳边推开,“你跟着我去祝之繁家不合适吧?”

        他又把脑袋无限凑近她的肩窝,吐气热热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是没去过。”

        陈诗酒从他的咯吱窝下面钻了出来,挑衅地把他手上的衣服抢了回来,自顾去卸妆洗澡。

        陆星寒重新躺回床上,环顾四周,看着屋内陈设几乎与两年前无异,而浴室里熟悉又悱恻的水流声也分外悦耳,一切都让他感到满意。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什么电子产品都工作不了。一会儿拍拍手边的靠枕,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走走,一会儿又去把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再无聊一点,就是去检查陈诗酒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下午采买得齐不齐全,整个人就跟多动症儿童似的没完没了。

        想起来让阿玉给陈诗酒熬的醒酒汤她还没喝,中途甚至下去把醒酒汤端了上来,放在陈诗酒那头的床头柜晾凉。

        许久后,陈诗酒拧开浴室的门从里头出来,不声不响就坐去了梳妆台前。

        不动声色看着铺满半张桌面的全套护肤品,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前一晚跟他来这房子,里头还一片荒凉,一点人烟气都没有。怎么只过了一夜,这屋子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熨烫整洁的床单、不再喷出污水的花洒、满满当当有女主人气息的护肤品……

        陆星寒两臂撑开在床背上,懒洋洋地斜靠着。

        看着女人拎起一瓶化妆水仔细端详,影影绰绰的白皙皮肤在头顶一盏暖黄的射灯下流光溢彩,洗澡的时候她把脖颈后面的头发打湿了一点,眼下尚有几缕湿发黏在美人颈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与诱欲。

        嗓音深沉喑哑,胸腔颤动,“陈诗酒,说说看,你这几年都是怎么想我的,我想听你对我情话,说得好,没准我可以提前放你回去。”

        陈诗酒回头扫他一眼,这人又要作什么妖?

        “就从那棵树说起吧。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你想我的时候,就去抱那棵树?”

        陈诗酒闭上眼睛,在脸上轻轻拍打保湿水,“是啊,我们第一次遇见那里,你不是还踩到捕兽夹了吗?后来我们吵架,你跑去鹤因找我,那次赫吉出差了,我们周末就去山上林子里捡菌子。老地方,同样的位置依旧放着捕兽夹,夏天的时候,那棵树下会长好几棵又大又壮的鸡枞。那棵树下就是菌子窝,每年都能长鸡枞,去过几次,我就彻底记住了。”

        “我知道是那棵树,但是……有病吧?你想我,去抱一棵树干嘛?还不如直接给我打电话。”

        “因为树很听话,还是哑巴,不像你的臭嘴成天惹我生气啊!”

        其实不是的,是因为那里有他的影子,把树想象成他,斗转星移,树就在那里不会变,她永远可以依靠。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的嘴什么来着?”不对,陆星寒感到自己落入她的圈套,马上反套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成天惹我生气,那张嘚吧嘚吧的小嘴,说出来的话,比锥子还要尖利,我的心早就被你锥刺出无数的洞了。”

        陈诗酒突然默声,瓮头瓮脑的:“还不是以为你成了有妇之夫……不然我也想给你打电话的……”

        她的声音虽然跟蚊子叫似的,有气无力,但陆星寒真真切切听全了。

        “你知道为什么卢安的结婚照上只有她一个人吗?”

        “为什么?”

        “因为她闹出人命了。”

        “??不会吧???”

        陈诗酒骇然……杀人跟结婚这事,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陆星寒瞟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玩得嗨自作孽,自己在夜场里瞎玩,肚子里闹出人命来了。她家就那样儿,知道她的尿性,对她要求不高,能生出一个姓卢的小孩儿就行,还省去了在婚恋市场挑三拣四的烦恼。你以为卢安是真喜欢我?她这人从小就是那脾气,被家里长辈宠坏了,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得到手了才称心如意。她当初在纽大还撩拔过晋西洲呢,只是想睡一下,过过瘾。”

        陈诗酒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惊愕道:“她不是一直喜欢你吗?怎么还玩得那么……”

        陆星寒觉得她这人单纯的没救了,“喜欢跟玩的嗨冲突吗?而且那不叫喜欢,叫滥情。”

        而后又觉得是在给自己挖坑,赶忙补了一句:“别想歪了,我没有,除了你,我没跟别人做过。”

        陈诗酒充耳未闻,陷入震惊的余震之中,而后微微眯起眼睛,频频点头:“是哦……如果我跟卢安一样家里有矿,游戏人间,看上帅哥也不用自卑,主动去追去撩拔,借帅哥的基因生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不用去相亲市场上挑烂白菜遭罪,挺好。完美的富婆人生!”

        陆星寒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

        银牙切切,磨得牙齿嘎吱响,沉声问道:“陈诗酒,你是不是也很想睡睡帅哥,体验一下纸醉金迷的富婆人生啊?”

        陈诗酒还真认真计算了一下自己手头所有的积蓄,气馁地摇摇头。

        陆星寒满意地擦着下巴,还算她良知未泯。

        “钱不够……还没财务自由呢,离富婆还差一个亿小目标。”

        陆星寒龇牙,眼睛都瞪出火来:“你就这点追求?你每天在网上拼死拼活直播,山里雨里雪里不部分白天黑夜瞎倒腾,就是他妈为了去睡帅哥?”

        陆星寒气到牙都在嘴里格格作响。

        陈诗酒好像抓到了重点,挑挑眉望着他:“啧,你偷偷看我直播哦?”

        又好奇地问他:“我的榜一大哥是你吗,陆总?”

        陆星寒冷着脸,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送给她:“做梦!”

        吃饱了撑的吧,给她打赏,然后她拿着他的钱去睡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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