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晚上十点，翡觅里客人陆续增多，许乐森躲到吧台后偷懒，看着李林迎来送往、颇为感动。
“瞧瞧，”他无意识地挑眉，“我教出来的。”
“森哥厉害。”李自之趁打字的间隙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是王嘉父母给王嘉找的职业经理人，表面说帮他照看翡觅和fw，实则为了监工、怕王嘉惹出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
李自之被高薪挖了过来时，还以为是什么大企业——结果就是一个小酒吧。
王嘉对他的来到一筹莫展，反倒是许乐森看他简历上写本科读的是金融，就让他没事记记账。
“大学累么？”许乐森突然问他道。
“还行吧，”李自之道，“主要是看你以后想干什么，想我当时一心读金融、绩点一直是年级第一，大三时候我们院长还给我写了丽伯亚卫大学的推荐书。”
“丽伯亚卫，”许乐森重复这个国名，“很好？”
“当然好了，丽大金融可是享誉国际。”
“比明大还要好？”许乐森问。
“当然了，我就是明大金融的……森哥，当时你还跟我说‘明大金融是全国前十五’、‘我绩点第一来这儿都是屈尊了’什么的，我一直把你当成识马的伯乐，赶情儿你不记得了？！”李明森郁闷中又带着点怨气。
“这不是知道明大的金融好，所以一听有比明大还好的学校就多问问。”
许乐森的回答略带敷衍，语调慵懒地说了句：“最近也碰见个明大金融出身的，突然想到你了。”
“也是明大的？叫什么？”李自之看他，“我们金融圈子小、明大的金融圈更小，你说说没准儿我认识。”
“你不认识，”许乐森这次的回答更敷衍，待看见李自之更加怨气的脸后出声安慰，“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行，”李自之瞪了他一眼、继续做表格，只是摁键的力气更大了，“也不知道是我哪个倒霉校友，让你认识了……”
“认识我怎么了？”许乐森抬腿踹了下他的凳子，“就干这么点事、拿这么多工资，话还那么多。”
“我工资又不是翡觅出的，现在还要负责员工排班，这不应该是你的活么？”
“这不是让你和同事们更加熟悉起来，到时候走工资的时候你可以建议我们给谁加工资、给谁扣工资。”
李自之瞪大眼睛：“我现在权利这么大么？”
“只是建议，”许乐森起身指了指电脑，“好好干着，不然我让另一位明大金融的替了你。”
“人家也是明大绩……第一。”想到贝雯的话，他补充道。
“我会信？”李自之嗤笑，“哪来的那么多第一。”
许乐森抬手，把李林叫了回来、让他负责客人结账对劵的事。自己走到门口指引客人落座，时而还去给客人调杯酒。
李林很久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清闲，甚至闲到和李自之一起在吧台后观察许乐森了起来。
“你不回家么？”李林的肩碰了碰旁边的人。
“回家哪有这热闹看，”李自之道，“他受什么刺激了？”
“刚才不是你一直和他在这儿待着么，你问我？”李林算着数，“第五个上前要微信的妹妹了，看起来好乖……应该是附近大学生。”
两人共同看向倚在桌旁笑得礼貌的许乐森。
蓝色与紫色明暗交错的灯光下，他看着面前面色通红的女生微微摇头，客气又自然的说“不好意思”。
女生的脸更红了：“我是明大的，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是明大的来这里兼职么？”
“我在这里工作。”
“那你……”女生犹豫，“是因为工作才不加微信么？或许……我可以来这儿兼职。”
“兼职的事情你可以问我们老板，但我们这里是夜班，不适合大学生来。”
许乐森语气从容，仿佛没有看见女生由红转白的脸和绞在一起的手指。
“对不起，打扰了。”女生后退半步，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两眼，回到了自己朋友身边。
“五连败。”李林看着他走来、嘴里“渍渍”感叹。
“你去那桌，”许乐森拍向他的后脑勺，“明大的，到时间提醒他们回学校。”
说完这句话，许乐森离开。
李自之突然意识到什么，反应了下道：“我说我怎么这么佩服森哥呢，原来在这儿。”
他指了指电脑，“该赚的钱一分不少，”他又指了指女生那桌，“该注意的事一件不落。”
“这么一想，警察叔叔来我们店的次数是不多。”听他这话，李林觉得还真是这样。
“之前我在城南一家干着，隔三差五得出件事，我之前想是不是翡觅在大学附近风水好，原来是森哥在这儿呢。”
“你还在城南干过？”李自之奇怪。
他是在翡觅没开多久就被王嘉父母招聘过来的，那时他就见李林在这儿工作。
李林上个月刚过二十生日，应该是刚成年时就来了。
“森哥三年前就带着我了，在城南徒京酒吧，嘉哥也在那儿。”
“嘉哥？”李自之奇怪，“他今年才二十四吧，往前三年……他不应该在国外么？”
“……”李林发现自己说露了、立马把嘴捂上。
“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李自之一手拍向桌子，“我就知道这么高的工资让我干这么点的活、平时王嘉爸妈总让我汇报王嘉在干什么，整的我像是有两个老板……肯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哪有什么内情？”李林呵呵一笑，“当时森哥认识嘉哥，我就跟着也认识了。”
“可是三年前许乐森年纪也不大……”李自之记得他也没比王嘉大多少。
“大学兼职？”想到许乐森对妹妹说的话，“自己大学兼职结果做成全职了，才不招大学生兼职。”
李自之回想——酒吧这两年，好像真的一个大学生兼职都没招过。
翡觅的位置在大学城，大学生来的自然多。但大部分的的客人还是做生意的和上班族，以及王嘉认识的富二代朋友、朋友带着朋友也会来。
酒的推销也是店员在做——每人手底下都有认识的客人，酒推的也容易。
“不是，”李林深知不能把王嘉的事说出去，只好挑许乐森的事讲，“森哥没上过大学。”
“？？？？”这事对于李自之来说过于震惊，他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嗯。”李林煞有其事的点头，又装作无事发生、拿着杯子去接水。
酒吧门口，许乐森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国人对话，又带着外国人去了吧台。
听着他标准的伦敦音，李自之觉得自己竟然如此离谱、能信李林说的话。
“这没个万八千的可学不下来，”会想起当年备考雅思，李自之只觉心痛，“大学英语可不教伦敦音。”
第二天下午一点，百凉在公司准备校园行的资料时、接到陈八斗的电话，对方说大致的文本已经通过邮件发给她了。
“要去fw实地看一下么？”她记得许乐森说的话，于是问陈八斗的意见。
“我去过fw，”陈八斗道，“而且我等会儿有直播的安排，错不开时间。”
“那我们先拟个合同，你看后觉得没问题，我再去找fw的负责人。”百凉跟她说说具体流程。
之前王嘉有给她具体报价，百凉按公司抽成和活动时间，给陈八斗一个具体的价格。两人又确定之前说好播放的预期量。
百凉把合同的事情交给下面的同事，继续看去年校园行的资料。
——今年表面上增加五所学校，实则麻烦了许多。
前两年只是身为评委到各校参加，虽然也对同学们进行指导，但是也没有系统培训过——各校水平不同，培训的事情难度更大、同种培训方法也不一定适合各校。
直到下班，她也没想好具体的办法，只是把该有的资料归纳起来。
“百百，晚上有时间么？”兰艾柯手里甩着工作牌的带子，“我朋友开趴，一起去。”
“小清你记得吧，她刚从国外回来，晚上去的人也都是我高中同学，没有别的人。”
“不去了。”百凉把电脑资料拷贝到u盘里又收拾好包，和她一起出了门。
“你跟他们好好玩，我直接回家。”
兰艾柯挽着她的胳膊：“那晚上一起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你跟他们吃不就好了。”百凉奇怪，平时兰艾柯也不会这么缠着她的。
“百百，合同拟好发你邮箱了。”路过工作区的时候，员工跟她说道。
“什么合同？”兰艾柯问她。
“fw的合同，拍摄前最好先签了。”
“那正好晚上签合同，”兰艾柯道，“我们约在翡觅，王嘉也在。”
百凉皱眉：“王嘉是你高中同学？”
“算是吧，我隔壁班。”
兰艾柯紧接着又道：“他不一起吃饭，等会儿我问问他……你不是和许乐森认识么，王嘉不在他也肯定在。”
“他在？”百凉听到这话、心下有些犹豫。
“小王，合同发一份到我邮箱里！”在她犹豫的时候，兰艾柯已经替她做了决定，“我现在就去印，晚上直接签下来，明天就让他把钱打过来。”
百凉和兰艾柯到翡觅时刚过九点。
晚饭后，小清接道父母的电话、被家里人叫回去，剩下的高中同学打算去蹦迪，两人就和她们分开来了翡觅。
“王嘉人呢？”兰艾柯手指弹着合同，“刚才发消息说在门口，现在连电话也不接。”
“进去等吧。”她拉着百凉推开门。
吧台后，李林洋溢着一张笑脸、拍向身边的人的后背。
“你有病？”许乐森趴在桌子上正睡得迷糊，抬眼便见李林给他指向门口。
没有带隐形眼镜的视线模糊不清，他眯着眼睛戴上手边的眼镜、这才看清来人。
许乐森大半个身子都被收银台挡住、只留头顶和眼镜在外面，可是百凉环顾一周就发现了他。
“在那儿。”百凉拉着兰艾柯走近。
许乐森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来翡觅，可耳边的李林已经出声打上招呼，他下意识地也跟着起身，甚至还留有时间地抚平被桌子压皱的衣角。
“小姐姐，你今天也是找我森哥的？”李林在两人身上胡乱瞟，八卦的心昭然若揭。
“我们找王嘉，”兰艾柯先百凉一步道，“也算是找他的吧。”她又指了指许乐森。
“王嘉人他呢？电话也不接。”
“楼上，”许乐森顺便支开李林，“你去叫他。”
三人站在收银台旁，兰艾柯烦躁地拿着合同扇风，百凉看着许乐森、手不安分地攒了攥衣角。
“我们来签合同，”百凉从兰艾柯手里拿过来又递给许乐森，“你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好，”许乐森把合同卷着拿在手里，“先进去坐吧。”
百凉和兰艾柯坐在吧台前，许乐森也跟着坐在百凉身边。
“还是橙汁？”吧台后的调酒师笑着问百凉，又看向兰艾柯，“这位漂亮的小姐呢？”
百凉惊讶——虽然她认出这位调酒师和上次来时遇见的是同一人，但是酒吧每天来来往往、怎么能清楚的记得她？而且还记得她上次点的饮品？
“两杯清茶。”许乐森告诉莫迪。
“清茶？”兰艾柯指了指旁边的价格表，“请我们就喝最便宜的？”
“清茶我和王嘉喝。”许乐森摊手、面色无辜，大有一副‘你请自便’的意思。
兰艾柯随手一指：“那就最贵的。”
莫迪笑着答应，又听见百凉道：“我也要一杯清茶。”
兰艾柯瞪眼，毫不掩饰心里的想法：“喝那干嘛？这王嘉的店，要点就点最贵的……”
“不是吧兰总，”王嘉刚到就听见这话，直接将手从两人中间伸出来撑着桌子，脸冲着兰艾柯道，“你们兰家没让你吃垮全是运气啊。”
百凉身子本就是微微侧向许乐森的，王嘉突然站在中间，她下意识得向王嘉的反方向移动，可却撞上了许乐森。
清冷的香味钻进鼻腔，就像是炙热夏天的清晨露水。
“你坐这里。”
百凉感觉有只手虚扶着她的后背，她随着对方跟着起身，片刻之间换了位置。
她头微微低垂，正好看见对方西服外套上别着的胸针——一片银色树叶。
王嘉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依旧和兰艾柯斗嘴。许乐森把莫迪端过来的清茶放到百凉面前，嘴角上扬：“我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好。”百凉喝了一口、只觉清冽，像是加了薄荷——可却远没有她刚闻到的味道让人记忆深刻。
“晚上吃的什么？”许乐森问她，“附近有家甜品店，蛋糕很好吃。”
“老街附近的一家泰国菜，”百凉又略带可惜的晃了晃头，“太晚了。”
她轻咬嘴唇，心里的不平静愈发搅乱起来。
昨晚许乐森送她回家后，她总是忍不住地想笑；今天上班的时候也是，明明校园行的事情极其麻烦，可当兰艾柯提起翡觅时、她心里的焦躁瞬间化解。
好想每天看到他，好想听他说他喜欢的味道，好想知道他说的是甜品店的哪款蛋糕。
好想告诉他，晚上吃不了的蛋糕明天白天可以吃。
“那明天吃？”许乐森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向着她。
“送到公司。”
百凉轻声说“好”。
许乐森眼神柔和，落在身旁安静喝着清茶的百凉身上，只觉得一切刚好、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第一次在fw、第二次在翡觅，他没有认出来面前的人就是他儿时放在心尖上的人，甚至因此产生疏离的想法。
母亲的离世对他来说太痛了，百凉的到来就像是在伤疤上划上一刀——就算她是毫不知情者，但铺天盖地的回忆却难以克制。
自他有记忆，便都是她。在他刚离家时，偶然间叫起身边的人、喊的名字也是“百凉”。
“百凉”这两个字，叫了千千万万遍。
他一直清醒，年纪尚小就知晓对她的心意，可又冲散在那些离家后阴暗的时光里。
他忙于生计、来不及多想，甚至在得知再一次心动竟是百凉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玷污和羞耻感。
喜欢再难克制，他也终是不忍明珠蒙尘。
合同签的顺利，王嘉扬言“办不好就拿着大喇叭蹲在新旋律公司楼下骂”，结果被兰艾柯怼回去说“让他别没事找事”。
许氏的项目虽然没有完成，但说出去也是活字招牌，兰艾柯借着许氏的名把王嘉说的哑口无言。
许乐森在旁听着，摩擦杯壁的手指不禁停下来。
百凉接到陈麟的电话，嘱咐对方校园行资料不够的问题。许乐森趁此间隙、问兰艾柯道：“许氏的事，她还在参与？”
名字没说，可兰艾柯却直接知道他在问谁。
“许氏的事有人管了，”兰艾柯看了眼时间，“估计快到了。”
话正说着，她看向翡觅大门，正好看见推门而进的人。
“这里！”兰艾柯语气轻快、挥着手，又马上叫嚷道，“百百，你看谁回来了？”
百凉闻言，听她的话看向大门。
——何譬一身得体的西装，手里还拎着小型行李箱。
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和酒吧格格不入。
“怎么了？”陈麟在电话那头也听见兰艾柯的话，“何老板提前回来，开不开心？”
“开心。”百凉想到在会议室时陈麟要说却没说的话——原来除了她都知道。
何譬走过来，百凉也忍不住心中惊喜，起身迎了上去。
“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嘛？”她话语抱怨，可尾音上扬、难掩雀跃。
何譬嗓音疏朗：“回来交下个月的房租。”
灯光交错下，许乐森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可却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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