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宿市的天总是阴的，尤其是到夏天。湿腻的空气裹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百凉手里攥着三十六分的数学卷子，站在大门外不敢进屋。
时间临近六点，各家的饭菜香像是有指引似的飘到她身边，害得她肚子开始叫个不停。
可辅导班的老师说，一定要家长签字。
百凉知道，外婆看见这个成绩肯定不会骂她，还会把字签好后喊她吃饭。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她考了三十二分，按数字大小来算也是进步。可已经过完一整个初一的她明明知道期末的满分是一百二十分，而辅导班的随堂练习，满分是一百分。
百凉拿着卷子，委屈地掉眼泪——她明明都把整个卷子写满了，怎么可能才得这点，不是说步骤分也算分的么。
巷子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百凉慌乱地擦了下脸，把身子转了过去。
“小百？”
百凉回头，看见来人是谁后委屈更甚，可还是强忍着泪水，把卷子背到身后。
“怎么了？”男生比她高了整张一整个头，习惯性的弹向她的额头，又在她慢半拍抬手挡的时候拿走她的卷子。
“三十六分？也算是有进步……”他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百凉捂住，他的牙因为惯性磕在下嘴唇上。
百凉拉着他跑出巷子，躲在超市对面的麻将桌后。
“你小声点，”百凉露出个头尖尖往外看，确定没人后才把头缩回来道，“外婆会听见的。”
她刚才都没敢大声哭。
“听见了又怎么样？”男生看着她的卷子忍不住笑，“四分也是进步。”
百凉瞪了他一眼，想把卷子抢回来。
“你可以这么和外婆解释，”男生揉了揉下巴凑近她，“四分就是两道选择题，两道选择题就是两个考点，每晚多复习两个考点就要多做二十道题，你就要多学一个小时。”
“……”
男生把卷子塞回她手里：“外婆知道你天天这么努力还不感动到哭。”
“初中的卷子满分一百二，”百凉看他，“但这个是随堂练。”
“那又怎么样？”男生摊手，“一百满分还是一百二满分，你不都多对了两个选择题。”
“初中写‘解’也给分。”百凉气鼓鼓的站起来，直接走进巷子里。
“小学写‘解’也给分啊，”男生没听懂他的意思，冲着她的背影嚷嚷道，“有什么区别？”
“我跟小学生说不来话。”百凉拿出钥匙开门。
一根红绳上只系了三个钥匙，可却让她弄得哗啦啦地响。
“明天早上我妈来，你记得过来。”男生冲她背影道。
“才不去呢。”百凉回了一句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她一进门，就见外婆端着饭菜正好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后笑着喊她来吃饭。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还好我把紫菜汤闷在了锅里，要不就凉了。”外婆说着，拿着汤勺往回走。
“嗯……”百凉站在门口犹豫着，被背在身后的卷子越发烫手，“随堂练的成绩下来了。”
外婆在厨房内回她：“考得怎么样？有进步么？”
“……”白凉用牙咬着下唇，忍着泪水不掉下来，“考的……”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突然发出“砰”地一声。
“怎么了？”外婆探出头来。
“没、没怎么，”白凉后退靠在门上、磕磕绊绊地小声道，“算是有进步吧。”
“有进步就行，”外婆拿着汤勺走回厨房，“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百凉把卷子放到一旁后悄悄走到屋内，看见外婆正在盛着锅内的汤。
趁着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百凉快步走回来，打开门。
一双含笑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百凉仰头看了回去，有些生气。
——明明比她小一年上学，长得都要比她要高出一头了。
他似乎有话要说，百凉率先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绝口不提成绩的事。
不过男孩好像也并不在意她考了多少分，仍是含笑看她。
“我妈说她做了青团，你想不想吃？”
百凉没说话，眨了眨眼。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星星。
包厢内，兰艾柯抱着她不撒手。
“宝贝，我不该出去还不带手机……”
“我没事，”百凉顺手拍了拍她的头道，“而且酒我也没喝。”
“就是怪我，”兰艾柯听她这么说后把她抱得更紧，“以后去哪我都和你说，绝对不让你担心。”
“那可别，”百凉点了点她的头，“我又不是你男朋友。”
兰艾柯眨眨眼：“你要想也可以。”
“……”
两人说话的过程中，陈麟被兰艾柯叫的车接走了，许氏地产的人也半哄着许文白离开。
百凉听着兰艾柯说话，可注意力始终放在包厢大门上。
那个自称“小林”的人，会不会下一秒就推门而进——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不过回来的理由呢？
“走吧，”兰艾柯拉着她站起了身，“车到了。”
市中心就算在凌晨一点都不好叫车，养得司机脾气也很大，直接打来电话：“就停在大门口，好找的很。”
兰艾柯连声道“来了来了”，电话却被百凉拿过去。
“师傅，你先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后，兰艾柯奇怪的看着她。
百凉：“你没来之前有人给我解围了，我想跟他说声谢谢。”
“你是说小李？”兰艾柯拿过手机，“没事的，我跟他谢过了。”
……小李？
这么说的话，他该叫李林。兰艾柯虽然也很少参与公司应酬的事，但是ktv也会来、碰见认识服务生也很有可能。
如果是三个字的话是李某林或者李林某。总之，只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个男生长得像而已。
她又认错人了。
“而且他又没真护着到你，”兰艾柯一想到刚才那事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回我非要让许氏地产褪一层皮。”
百凉笑了下。
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兰艾柯又说大话了——许氏地产在本地的年数可比他们年纪都大，而他们作为一个刚起步的公司、可怎么敢惹。
“走吧。”百凉起身，突然觉得太阳穴有些疼。
最近忙着做方案，她一直都是晚睡。
屋内浑浊的烟草味充斥在鼻腔里，连带着大脑都有些迟钝。
她好像又看见他了。
“是他？”兰艾柯拍了拍百凉的胳膊，“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百凉看着不远处的人，兴致聊聊：“算了吧。”
兰艾柯已经替她道过谢了，而且她隐约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些。包内的去疼片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估计是落在公司。
“好吧，”对方倒也没强求。
两人若要出门则需穿过大厅。经过李林的身边时，百凉还是忍不住看向他。
——工作服已经换下，一身黑色西装显得整个人身形挺拔。头发微长、刚好垂在肩膀上端，发尾微微卷起，整体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整个人慵懒的倚在墙边、头微低、视线似是落在手里的手机。
被重新戴上的口罩也没有摘，让人看不清神色。
百凉和他擦肩而过，大脑自动判断。
——他长得很高，即便弯着身子也比她高出一个头。
“艾艾。”百凉突然站住了身，回眸看向兰艾柯。而顺着兰艾柯身后，她还能看见李林。
“？”兰艾柯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么？”百凉突然鬼使神差地道，“就是很早以前，”她顿了一下又重新把时间准确，“我初中的时候。”
兰艾柯摇头。
——两人是大学时候才认识的，她只知道百凉的家人移民、国内有个小姨照顾她。
百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当时我笨的出奇，也没什么朋友。”
“……噗嗤。”兰艾柯突然笑了，“你聪明的出奇吧……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跟我说，结果是来凡尔赛的。”
“我当时真的挺笨的，”百凉重复道，“笨的出奇。”
“真的假的？”兰艾柯见她表情认真，仔细想想却觉得也就后半句话可能是真的。
——又漂亮学习又好的女孩，被班级里某个叛逆团体盯上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当时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兰艾柯抓住她后半句的漏洞，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是——以她百凉的熟悉程度，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发小在，她怎么会不认识。
“也不算是形影不离。”百凉想了下——当时她是初中生，可他才小学毕业。
兰艾柯见她表情微微放松，心里也大致猜测了个大概——年少时期的好朋友，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走散，长大后虽然不再联系，但想起时还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算了，”百凉自言自语般结束话题，而后才回过头，“快走吧，司机大叔不是说停在正门口了么。”
兰艾柯见她停止了话题，也没继续说什么，只道：“我给他打个电话。”
“…………”
“什么？你取消订单了？按照平台要求你要等我们五分钟才能取消的……”兰艾柯在电话里和司机要吵起来。
甬市便靠北方，但在夏季的深夜却也一样闷热。
这里不是她长大的南方小城，没有低垂的屋檐和拥挤的小巷，她不用日夜担心自己的成绩能否及格、放学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家。
“美美，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母亲严肃的神色浮现在脑海里，百凉浑身一抖。
她被时间推着走，听话地遗忘所有事情。
连他的名字也任由时光的沙粒深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许乐森。
“许乐森！”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有人，像是幻听。可说话的人却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她顺着说话的人看着的方向回身看去。
——那个名叫李林的男生，抬头看向她。
仅仅一眼，百凉却心跳加速，就像小时候被破做自我介绍前的紧张感，心脏被揪着不上不下。
“许乐森。”——她在心里重复说了这三个字。
“你是聋么？许乐森？！”
身后的吼叫声由远及近，她看见男生慵懒的直起身子，手机收回口袋，头微微上扬。
她见他开了口。
“叫你爹我有事？”
百凉愣住。
所以在他消失后的漫长时间里——
他去给人当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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