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确实有宝
本来是下午，天已经很黑了。他的坐骑连蹦带跳地来到了村口。在第一家的门前，丢下摩托车，伸手要去敲门。不由一笑。看见门栓是扣着的，主人临走时似乎说他还要回来。
顾不了那么多，进门把门插好。这是一座并排四间的宅院，两边回廊干干净净，像是主人就在家里。只是天井院稀稀拉拉地有一些野蒿子长高了。打开屋门，中间厅房宽敞，两边没有了门，没有家私，其它均为安好。
沙尘暴来了，天越发黑了，屋里什么也看不见。碎沙子敲打玻璃的声音，像过节的鞭炮，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沙尘飞起的碎石拼命地砸着门窗。
记得墙壁上挂着一只黄铜条，像古代铜锁的钥匙。摸黑去找，果然摸到了，准备用它去加固活动的门栓。
可是他突然感到了一些光亮，光亮就在墙上，像夜空的繁星。他紧紧地抓那铜条，那些星慢慢地旋转起来，而且越转越快。一直把墙的右上角的地方转空，形成了一个黑洞。
他惊奇地看着，突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挤压，挤得扁平的像一张纸。他的头发向前飘，衣服向前飘，身体突然地飘了起来，非常非常地快。说一眨眼的功夫，其实比一眨眼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天忽然明亮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还是这间屋子，不过是多了家私，像过日子一样什么都有。
沙发上坐着一位，一身中式白衣白裤，脚上却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他喝着奶茶，不时地向主人卧室的门口张望。
主卧的门帘打开了，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里端着雕琢精美的紫檀木盒子，走到茶几前，把盒子放下，一手按着，侧脸望了一身白的那位说：
“您的呢？”
“长眼么，没有先后。先看你的。”一身白说。
老者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只象腿瓶，有五寸高，看起来像玻璃却不透光。瓷器又不太像。面上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右手一支团花，粉白撩人。一身白翻开底面，彩款印章，《乾隆年制》。
“对的。对的。”一身白放下器物，兴奋地搓着双手，不停地点头。
老者把器物收好。郑重地侧过身子问：
“您的呢？”
这时候一身白转过神来，伸手在上衣口袋摸出一张照片。俯过身对老者说：
“你看看，你的这个花枝在右，我的这个花枝在左。你说是不是一对。”
老者火了。冲着他厉声地说：
“说好是大家长长眼，你却拿照片来应付我，也太不地道了吧。”
一身白被呛地一点面子也没有。只好悻悻地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这两位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便跟着老者，走进主卧室，主卧室里墙上有一扇门。进去就是一个七、八节高的台阶，顺梯而下，是一间颇大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三口大木箱，看起来很古老。老者把箱子打开，里面尽是珠宝瓷器之类的东西。他简直看呆了。
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锁了地下室的门。他转身看见门锁了，有点懊恼。
突然，他的身体又开始向前飘，一愣神。他又回到那所旧宅里。沙尘暴过去了。风小了许多。
现在，天真的是要黑了。他扶起摔倒在地上的摩托车，急匆匆地返回县城。
沙漠的夜，很少有人出来，只有追逐着沙尘暴的风，永不疲倦，一直向前奔跑着。沙尘暴之后，人们疲倦了，早早地进入梦乡。
他穿过黑黢黢的大街，忽然发现一个影子，就在他的家门口。那影子在灯光下一闪，又勾下头，侧身背对着灯光。
是什么人，这么晚了，仍在外面溜达，他猛加油门冲了过去。
到跟前，他没有关灯，强光照着那个影子。
“是我。”影子说。
这是他的铁粉，是挚友百里英。
当初他上高中，有人说黑枸杞很值钱，价格赛过黄金。暑假他和同学结伴，去草原寻找价比黄金的“黑枸杞”。中午，他们看见一群羊群，想寻水喝，便向羊群靠过去。
“狼”。有人呼喊。
果然，两匹狼正向羊群靠拢，大有偷袭之势。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量，刘西北冲过去。抓住一匹马的鬃毛，翻身上去。他不知道，马群的马不是每一匹都可以骑乘的。这匹马是儿马，没有被训马人调教过，生性还很野。它莫名其妙地被抓住了鬃毛，又有东西跨了上来，惊恐地原地立了起来，又是一跳，嘶叫着向羊群方向奔去。刘西北双手抓着马的鬃毛，一条腿搭在马背上，半挂着向狼们冲过去。
山坡上有一位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孩，搂着一只硕大的藏獒，他们睁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两匹狼，仿佛是在待时出击。他是这群羊的主人。
刘西北挂在马上，冲到了两匹狼前面，像一只大麻袋装满了粮食，被重重地摔在了狼的面前。狼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它们向后退了几步还在分析形势的时候，。嗖地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前面那匹狼的鼻子上，那匹狼向后一跳，惊慌地退了两步。山坡上的藏獒和小孩子一起冲锋，气势如虹。
狼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感觉大势已去，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扬长而去。
当刘西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哈萨克的帐篷里。面前的小孩和他妈妈都穿着汉人的衣服。
“哈萨克？”没想到他第一句话这么说。
“不。是汉人。”孩子的妈妈说着扬扬下巴。“他叫百里英。”汉话说的不好。
原来百里英还在襁褓的时候，爸爸为了帮助哈萨克人在草原上追贼，不幸被子弹射中，去世了。
哈萨克人收留了他们母子。百里英是喝着哈萨克人的奶茶长大的。
他在哈萨克的帐篷里住了一个礼拜，养好了伤。哈萨克的族人们觉得百里英这孩子应该读书。便让他们一起去了县城。
姑姑说他走进了沙尘暴里。家里人极不放心，百里英也在沙尘暴势弱的时候顶着狂风出去找过，终不得消息。他已经无数次地在他家门口张望。看见他回来了，反倒一肚子火。
“倔。你不要命了。”百里英由于初到汉人聚居的地方，自己汉语不精，养成了不爱说话的习惯。
他的心里暖暖的。这样对他说话，百里英还是第一次。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讨论问题，还是在决定什么事情，百里英总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等待着出击的指令。看来他今天真的是着急了。
进门以后，在妈妈那无休止的啰嗦中，吃点东西。两人像儿时一样同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
本想这次回家做成一件大事，再告诉大家。不想粉丝们却事先都知道了。现在居然闹出一场笑话。也就是他的挚友百里英能容忍他了。到现在百里英对他这次回家干什么，只字不提。心里不免有些感激。明天他可能会面对那些粉丝的冷眼，他是一走了之呢？还是直面大家。心里边七上八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还是接到了粉丝们的邀请。这次地方改了，只说在“羊肉”。当然，他知道。全县的人都知道“羊肉”这个地方。
沙漠里的小县城，不像大城市，没什么街什么街。只有两条大路，东西长，南北短。十字交叉的地方有一间排挡，门顶上悬着一块牌子，四边龟裂，中间两个大字“羊肉”。有人说这块牌是清朝的，也有说是明朝的，说宋朝，元朝的都有。这个店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不知道有多么久远。反正说“羊肉”，县里人都知道。在沙漠人的眼里，这里是极高档的地方。
店堂不大，不上十张台桌。桌子是一根树段，从中劈开，拼在一起。桌腿用圆木支撑，不用铁钉。一律燕尾榫卯，千年不松。桌面没有涂漆，只是羊肉的汤汁带着羊油，洒上了擦，擦了又被洒上。千百年来，久而久之，倒也油光水亮的。
沙漠人的性格，没等菜上齐，便开始推杯换盏，伸手猜拳，一派欢乐。没有人提起那件大事，好像他不是从南国归来，而是压根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越是这样，刘西北越觉得难受。朋友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明明都知道的事情，现在硬装的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事没弄好，水了。”他说。
“那就是一阵风，一场梦。醒了就没事了。”不知是谁大声笑着说。
沙漠里生活的人，天大的事，说出来大家哈哈一笑，自己也就释然了。说到梦，他倒觉得昨天就有一场梦，现在想起来恍若眼前。
“我昨天就梦见一位老人家，童颜鹤发。他有无数的宝贝。其中一件，看似瓷器，却不像瓷器。看似玻璃，却一定不是玻璃。那可真叫宝贝。”
“你看看，真叫我说中了。”刚才那位又发感慨。
百里英却担心了，他放下酒碗，侧身对着他说：
“不要想这些事，会神经的。”
“哈哈哈”大家都笑百里英。
店堂里满满当当，大声说笑的，喝酒划拳的，十分热闹。刘西北看见吧台前有一位老者，手里端着一盘花生米，提一瓶当地产的小烧。四面望着，看看没地方坐，径直走向大门口。
“英。去。去把那老头叫过来。”他拉一下百里英。
百里英把老者找来桌子前，挪过一个凳子。
“一样花钱吃饭，别人有坐您也得有坐。”百里英边说，边把老人家按坐在凳子上。
刘西北皱起眉头看着老人家。他一身汉装，头带一顶哈萨克人那种白毡帽。思量许久，刘西北确定地指着老者说：
“我见过您。”
老人疑惑地看他一会儿，笑了笑。
“我就是这里的人，见过我的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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