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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畸人4


已经过了酉时,梅家门口的大红灯笼将屋舍映得宛若空中楼阁,沉淀着美梦般的祥和,大街上悄无声息,只有一只大黄狗尾随在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狗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要不说你是狗命呢!流浪不好吗?干嘛非得给人看家护院,受那窝囊气?”

        大黄狗伸着舌头,冲他摇了摇尾巴。

        这狗名叫“千里马”,几年前它还是条快饿死的瘦狗,被梅聘用一块马肉引诱到自己麾下,自此以后便陪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咸山常年不化的冰雪,也见过江南水乡四季如春的温柔,啃死过狼,也吃过野猪狍子和獐鼠,算得上条有见识的狗,因此很会察言观色和摇尾乞怜,年少时它身上还带着灵性,能敏锐地嗅出危险的气味,每当此时它便咬着梅聘的裤脚嗷嗷叫,是条难得的“千里马”。

        如今它安居乐业,体态臃肿,从背后看就像一头长着狗尾巴的熊,嗅觉也不太好使了,不过眼神还不错,能够认得出它的主人。

        梅聘蹲下身,抚摸着狗头,道:“怎么,不舍得弃我而去啊?那你还三天两头往外跑?是外面的母狗更迷人还是怎么着?”

        大黄狗耷拉下耳朵,眼白过多地听着主人训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大黄狗苦在不会说话,梅聘自顾自地对狗弹了一顿乱琴,倍觉无趣,便将马缰随手一扔,大黄狗连忙衔起绳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宅子。

        梅家的门房叫老黄,年老体衰,久侯主人未归,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倚在椅背上,老脸朝天,张着大嘴把呼噜打得震天动地,几欲和天公试比高。

        老黄的呼噜“秃噜噜”,打到第三个“噜”字音时,一口唾沫卡在喉咙里,人被呛醒了,赶巧看见梅聘迈进大门。身形佝偻的老人家立刻手脚麻利地提起灯笼,好像等得望眼欲穿似的冲主人家嘿嘿一笑:“公子回来了?今日玩得可开心?谢四公子等您好久了呢!”

        梅聘瞧了他一眼,脚步不停:“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不用你掌灯了!”

        “喏。”老黄应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心道:这大爷该不是看他光睡不干活才心情不好吧?

        老黄猜不透主人家的喜怒哀乐,摇摇头,回到了门房内,摆回和刚才一样的姿势,没片刻功夫,人又“呼噜噜噜”起来。

        书房内的灯还亮着,念奴把谢大公子那只受伤的手被缠得像个粽子。

        梅聘一屁股坐到簟子上,一句关切问得跟随口一说似的:“你的伤没事吧?”

        谢云珩长这么大,别说受伤了,连皮儿都没磕去过,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苦,话还没出口,眼泪险些先掉下来:“没事吧?真是伤口没长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我都快疼死了,还没事吧!”

        “就这么点小伤,看把你委屈的,”梅聘瞧谢云珩那娇生惯养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又觉得这样取笑一个见义勇为的热心少年不太好,便伸手摸了摸鼻子,把笑意掩饰在唇角,弯腰凑到少年面前,慢条斯理地拽过他的爪子,深表同情地说道,“这谁给包的?这么包能不疼吗?来来来,让哥哥给你抹上祖传药方,包你一剂就好,药到病除。”

        谢云珩太了解梅聘了,深知那货克爹妈,他家老祖宗最大的责任就是生下他完事,至于有没有命养他那完全是看天意,要是真给他留下了什么“祖传秘方”,那他早就大街上摆摊儿卖狗皮膏药了,怎么可能去让他要饭?

        谢云珩连忙抽回手:“什么祖上药方?你别不是研究了些拿耗子的药想在我身上做实验吧?我不用!”

        “你这孩子怎么不信好人呢?”梅聘一边揪过他,一边吩咐念奴去柜子里取药,“我这灵丹妙药可不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是我的兄长秘制的,哎,说起来,我本来也该有父兄庇护的,只可惜兵荒马乱,走散了。”

        谢云珩歪着头:“这事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嗯,得有十来年了。”

        “那都十来年前的东西了,你以为是古董越放越吃香啊?”

        梅聘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我前年还用来着,没坏。”

        谢云珩:“……”

        谢云珩残着一只爪子打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宰割,宰割完之后,听他安慰道:“瞧,好多了吧?来,给哥哥倒杯水,看看能不能动。”

        谢云珩:“……”

        “千里马”摇起尾巴,前腿扑棱着爬到梅聘脚底下,支棱着背上的毛,讨好地舔着他的手指头。

        梅聘摸着狗头,人模狗样地说道:“好儿子,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让你给我倒杯水你都不乐意了,唉,我这还没死呢,就被人当成白菜帮子了,可见是我不好,苛待了你……”

        梅聘这指狗骂人的本事,从来见涨不见跌,谢云珩的眉头略微动了一下,心里气得要死,但身体还是很忠诚地提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了他。

        梅聘抱起水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笑着对“千里马”说道:“以后你要对我好点,要不然我哪天过去了,你可就没朋友了!”

        “千里马”“嗷”了一声,把下巴落得更低了,心道,这货什么心肠?怎么还咒他下辈子还做狗呢?

        梅聘乐得给大黄狗搂起毛来,而后“深情款款”地瞧着谢云珩:“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谢云珩笑着“切”了一声:“得了吧,少得了便宜卖乖了!阿争怎么着了?”

        “送去廷尉府了。”梅聘回道。

        谢云珩接着问道:“她为什么要杀你啊?”

        梅聘一愣:“你怎么知道她要杀的是我?”

        谢云珩嗤道:“十一,我是笨了点,可不是傻,那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我要是还看不清局势,那就活该被砍死了!”

        梅聘摸着下巴沉默起来。

        他这神情不由得让谢云珩紧张起来:“怎么了?”

        梅聘抬起头,带着疑惑道:“阿争也是这么说的。”

        “说什么?”

        “说她要杀的人不是颖王,是我,”梅聘摊了摊手,“可我又没得罪她,她为什么要杀我?”

        “所以你是真以为阿争是要行刺颖王?”谢云珩斜眼瞧着他,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

        梅聘撒了个谎:“难道不是吗?”

        谢云珩用没残的那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是什么让你有此认知呢?”

        “颖王好歹也是个藩王啊!”

        谢云珩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脑子那么快,想卖个好人情给颖王呢!”

        “那种时候,千钧一发,我哪里能想那么多!”梅聘说道。

        谢云珩还是不解:“那她到底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梅聘道,“她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觉得沈茂的死跟我有关系。”

        谢云珩:“那跟你有关系吗?”

        梅聘瞅了他一眼:“能有什么关系?我心里烦得很,你别拿我开玩笑。”

        谢云珩略一沉思:“十一,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梅聘脑袋不抬,问道:“哪里奇怪?”

        谢云珩分析着:“如果阿争真的想杀你,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手,总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手好吧?这种成功率小又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行为,傻子才会这么做,她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呢?”

        “我刚才心惊,还真没想到这一步!”梅聘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你的意思是,她有非这么做不可的原因?”

        他忽然想到阿争在行刺不成后逃亡的路线来,按理说她身为司吏府的爪牙,应该对京城大小道路了如指掌才是,怎么偏偏就跑到一条死胡同里了?当时只觉得她是慌不择路,现在想想,这倒更像是有意把梅聘引到死胡同里似的。

        “我要是想通了,今天晚上就不用来你这儿了!”谢云珩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用排除法排除一下。”

        梅聘咬着嘴唇,目光阴沉:“说说你想到的可能性。”

        谢云珩道:“显然她不是脑子不好。”

        “排除她脑子不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什么?”

        “她想要被抓。”

        “何以见得?”

        “你想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抓,即便不是我抓到她,也会是别人抓到她,她的功夫还没高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去自如的地步。”

        谢云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果你说的成立的话,那么她行刺你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说来听听。”

        “第一,如她所说,是你杀了沈茂,她要给沈茂报仇,所以不在乎和你同归于尽。”

        梅聘摊了摊手:“如果真是我杀了沈茂,我觉得斩草除根会更好,没必要留个祸害来找我复仇。”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

        “第二种可能性是什么?”

        “因为你是廷尉府的人。”

        “廷尉府……”梅聘咀嚼着这三个字,忽然开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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