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二十四章天籁之声，甜蜜春风（四）
晚饭后，方奶奶把大家都聚在她屋子里，表明了态度。
“梦蝶，我实话跟你讲。方家以前是有点钱，可那钱几乎全叫你偷走了，也不知贴给哪个男人，把日子过成这副模样。方家今时不同往日，外面欠着债不说，方浔也马上要上大学了。方家以后要靠阮萝一个小姑娘做缝纫活赚钱养家，我们祖孙三人能不能勉强维持住生计都另说，实在添不下人口了。”
她说话之时，目光扫过梦蝶和方浔，主要是看方浔。梦蝶到底是他生母，她以前从未说过梦蝶半句不是，导致方浔对自己生母的所作所为不太了解，且方浔又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她很怕方浔以后会怪她赶走了他生母。
晚饭前，她看到方浔手受伤，从阮萝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更坚定了赶走梦蝶的想法。以前邻居们也私下议论方浔生母，梦蝶到底不在，真真假假，不好证实。如今梦蝶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野种回来，这份耻辱会像膏药一样贴在方家的门上，撕也撕不掉。等方浔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到四十九号一打听，哪个好人家会愿意自己的闺女有这样一个婆婆？
半躺在床上的方奶奶拉过方浔的手，依靠着方浔的力量挺了挺腰背，好俯视坐着的梦蝶，继续不紧不慢地讲：“你走了也有二十年了，如今带了一个不知生父是何人的野孩子回来，想要在方家讨活路。你是方浔生母，虽从未养育过方浔，连奶水都只给方浔吃了半岁，方浔也理应报生育之恩。你可以留下，以后我这个老太婆的口粮分你一半，咱们俩饿不死就行，无论如何都不能拖累两个孩子。但是！”她蓦地加大声音，不容人反驳地说：“这个与方家毫无关系的野种绝不能留在方家！”
梦蝶立即跪了下来，急切慌乱地比划着什么，黑瘦少年在她旁边大声说：“我不是野种，我妈是不会抛弃我的。”方奶奶冷笑一声：“你妈妈连半岁的方浔都能抛弃不管！更何况十几岁的你！她要是真的有心，舍不得抛弃你，就让她跟你一块走！”
今天下午，方奶奶让阮萝请过来了一个街坊，两人在屋子里悄声细语二十几分钟，然后方奶奶亲自把那街坊送了出去。
转过身在小天井里，方奶奶告诉梦蝶。她当初给李老爹的钱是聘礼，梦蝶是被娶进方家的，不是被买进方家的。而且梦蝶后来偷走了方家的钱，反倒算是骗婚。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管是买媳妇还是盗窃，她们双方都没有证据，这件事情到哪里都说不清。
而眼下的情况是，梦蝶母子的户口不在桐市，他们领不到生活所需的各种票证不说。而且，只要把他们上报到街道，不用方奶奶动手赶他们，自会有人把他们当盲流赶走的。
梦蝶听完方奶奶一番话，知道方奶奶找人咨询了情况，自己已要挟不到方奶奶。可她已经走投无路，即使街道的人把她跟阿炜送回户口所在地，他们母子也只有饿死一条路。她当时心里已经做好打算，自己横竖是个没脸的人，到时候就赖在四十九号这座院子不走，拉着方家那祖孙三个一块丢人。看谁能熬得住谁！不怕方家不想办法给他们母子活路！
做晚饭时，阮萝到厨房悄悄跟她讲，等方奶奶正式下逐客令的时候，让她不要执拗着惹方奶奶生气。阮萝跟方浔会偷偷在外给他们母子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然后慢慢地跟方奶奶商谈。她并不相信，以为是阮萝这个鬼精灵想了法子要赶走她跟阿炜。阮萝也看出她的心思来了，跟她保证道：“梦蝶阿姨，您信我一次。您到时候真把奶奶气病了，花的不还是咱们家的钱吗，还得让邻居们看笑话。您大老远的都能找到方家，如果觉得我和哥哥骗了您，您再回方家不就行啦？”
梦蝶决定相信阮萝一次，当她跪在方奶奶跟前磕头哀求方奶奶时，阮萝拉住她，她便没有继续挣扎着磕头。阮萝对方奶奶说：“奶奶，我明天去火车站看车票。买好票之前，就让梦蝶阿姨他们在家里暂住几天吧？反正邻居们都已经知道了，要是让他们俩出去露宿街头，回头街道的人找上门来，反倒显得咱们没有人情味。”方奶奶思考片刻，允许了，阮萝赶紧把梦蝶拉出房间，怕她变卦生事。
夜深了，月影半明，微有凉意。方奶奶有风湿，自己盖毛毯时，顺手给阮萝也遮了一下，又立即被阮萝掀掉了。她还没有睡着，侧卧着，眼望着溶溶月色，手指摩挲在录音机上，满心的少女悸动。
她起初是在思考留下梦蝶阿姨母子以后的安排，可想着想着，脑子就不受控制了。一会儿是邓丽君的歌声，一会儿是贺昀的音容笑貌。记忆中的昀哥，总是腰背挺直，一身浩然正气，这大概就是根正苗红的最好诠释吧？
由根正苗红，阮萝想到了自己的出身，即使妈妈去世了，别人一调查，也能知道她是大资本家的外孙女，这是她身上除不掉的污迹阴影。而且，她连初中文凭都不知道能不能拿上，怎么敢幻想和昀哥这样干部家庭出身的大学生并肩而行？
也只有冯向佳那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吧？听蒋文明说，昀哥家里面还有一个珠圆玉润、娇俏美丽的青梅竹马，和他一样是干部子女，今年也参加高考，目标是要考到桐市来。蒋文明当时好心地让她管着点贺昀，被她一连骂了好几个“臭流氓”。今夜想来有点后悔，当时应该好好地问一问那个徐静茹是什么情况，好像哥哥替昀哥挡刀那一次，那个叫徐静茹的女孩也在的。可是知道了人家女孩的情况又有什么用？
一想到自己和贺昀之间鸿沟似的差距，阮萝那悸动的一颗少女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刚睡着，就有人拉扯她。拉扯得久了，她眼睛挣开一条缝，望向力量的来源。是方奶奶催促她赶紧去火车站给梦蝶母子买火车票，叫他们回户口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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