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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季乾川猛然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视线停留在熟悉又陌生的帐顶,深翠色的流苏铜权在眼前晃啊晃。

        这不是东宫,他已经很多年未曾躺在这张床上了。

        他怎么会回到暄王府,还有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帷帐了,怎么还没换掉。

        等到朱诚上前来时,季乾川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瞳孔皱缩,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不,不对,昨日那把剑分明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他怎么还能活着?

        “殿下,张太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朱诚一边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巾帕,一边小心翼翼道,“您睡魇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奴自作主张去替您告了假请了太医。”

        “今天是什么日子?”季乾川突然问。

        朱诚被问了个莫名,道:“回殿下,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

        殿下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也从未说起今日要做什么啊。

        “哪一年?”季乾川觉得耳边吵得紧,从前也没见他有这样多的话。

        “回殿下,如今是咸宁二十一年啊。”朱诚惶恐至极。

        坏了,殿下莫不是梦魇一场伤了脑子吧,一会定要叫张太医好好检查一番。

        季乾川一阵恍惚,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咸宁二十一年春,上巳节。

        这个时候,他应当还没见到沈知鲤。

        沈知鲤去后,生前的一幕幕克制不住的疯狂涌入脑中,挥之不去。

        那双漆黑的杏眼,总是拖着腮,向他露出一个稠丽至极的笑来。

        上辈子这个时候,是他想拉拢沈相,恰好沈相又向他递过来了橄榄枝。就在上巳节的后一日,怀德郡主在绥园邀了京中贵女赏湖,以诗会友。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沈知鲤的。

        太好了,太好了。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这一世终于可以和阿鲤求得一个圆满了。

        上天果然是被他一片真心感动了,给了他这个重新改过的机会!

        “殿下、殿下?”朱诚见自家殿下低了眉,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来,顿时神色惊恐起来。

        糟了,殿下这是真傻了,他还是先去把太医请进来看看吧!

        “贱奴你好大的胆子!”

        季乾川听他在耳边念叨半天了,方才他还沉浸于又可以和阿鲤重新开始的欣喜中,没有计较,现在缓过来可忍不住了,直接一脚便踹了过去,“你说谁傻了!”

        这一脚可不轻,朱诚被踹出去老远,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口中惶恐直念叨:“奴不敢,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心里的更为惶恐,他方才心里想的,莫不是不小心说了出来。

        真是造了孽了,他这是做了多少年的奴才了,怎么还犯这样的错。

        可,可他分明又没感觉自己说了啊。

        季乾川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朱诚向来话少,方才他分明没怎么动嘴,只是拿着汗巾在旁候着回话。

        这会儿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抬了下颌,阴沉道:“过来,伺候本王更衣,叫人备水。”

        方才梦魇将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这会儿正难受。

        朱诚见殿下竟然没有计较,赶紧惶恐上前,从身后内侍手里拿了干净的内衫来。

        季乾川这次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嘴分明没动,那个声音却又出现了。无比清晰,就是朱诚的声音。

        【殿下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张太医还在外面候着,张太医可是整个太医院除了陈太医外医术最为上乘的了,可万万得罪不得,若是叫他以为殿下是故意晾着他……】

        衣衫换好了,朱诚往后退了两步,这声音便消失了。

        季乾川心内一震,涌现出一个猜测来,就按耐着性子沉了眉又指了另一个内侍过来,伺候他穿鞋。

        果然,他这次又听到了。

        【殿下好生可怕,果然伴君如伴虎,师父提点的对……】

        等人退开,这声音又没有了。

        季乾川心间大震,来不及计较这两人的放肆,内心紧接着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狂喜,他竟然有了这样的能力。

        老天果然垂怜于他!

        但是这能力,似乎有些限制,需要足够的接触。

        如今要紧的是,先将张太医打发了,他要好好准备试探清楚这个能力,然后再准备一番,明日去见阿鲤。

        有了这样的能力,他一定会格外了解阿鲤所想,叫阿鲤再次心悦于他。

        重来一次,许是登基的执念已经了结,季乾川已经对此提不起兴趣了。

        如今他满心里,都只有沈知鲤。

        “去,传张太医进来。”他敛了眸,藏在袖中的手却是克制不住的颤栗。

        “容阳楼的香膏脂粉乃是一绝,这玉颜膏可是千金难求呢。”

        妆台前,沈知鲤微仰着脸任白芍在脸上涂抹着,一边夸赞:“倒是不虚此名。”

        “还是大人疼小姐。”青筝唏嘘道。

        妆台之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皆是寻常人买不到的好东西。不说这胭脂粉黛,桌上的首饰许多都是陛下赏赐大人的玉石料子,大人亲自画图请坊间最好的工匠雕琢出来的,绝对不会有相撞的。

        这满京城,就没有比沈相更疼女儿的了。

        但是,沈知鲤却丝毫没有养歪,也没有沾那些骄奢淫逸气,待下也素来宽和。

        大人这样疼小姐,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青筝还记得夫人去后,小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段时间大人精神恍惚至极,小姐生怕他想不开随夫人一起去了,后来就格外黏着人,每天早膳都要等他回来一起用。

        有时候大人忙事情太晚,小姐就缠着仆婢们要去府衙看看,生怕爹爹出什么事。

        那段时日,大人常去应酬,小姐就在灶边盯着仆婢煮醒酒汤。

        大人的书房是不让寻常人进的,只有小姐天天溜进去收拾。

        夫人在的时候,常常会带着小姐一起酿青梅酒,后来这些事情,都是小姐一个人在做了。

        青筝手上拨弄着玉梳,给小姐梳着发,一边想。

        她要是大人,也得这样疼女儿。

        其实这诗会说是诗会,互相讨论诗词,其实就是去较量的。才情容貌,无一不是挑剔的点。

        京城素有双姝之名,沈家女姿容卓绝,赵家女才情过人。

        这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但是架不住那赵清雅和沈知鲤不对付,私下里到处散布谣言称沈知鲤就是个草包美人,美则美矣然胸无点墨。

        这话纯属是折辱人的,到底是沈相建安教出来的人,沈知鲤这方面当然不至于差。但是这赵清雅的诗词确实是厉害些,从姿容角度无法贬低沈知鲤,那就从才情来。

        沈知鲤其实记仇的很,她一边拿起了桌上的珊瑚珠排串步摇,一边吩咐:“今日画个……桃花妆罢。”

        白芍忍不住低笑应是。

        正所谓是,“微晕红潮一线,拂拂桃腮熟。群芳难逐。”

        原本便是极好的容色,上完妆之后更为勾人。那杏眼微微上扬,漆眸仿佛含了三分嗔笑,格外动人心魄。

        “这裥裙是霓裳阁的七八个绣娘做了半个月的,赵大小姐除非是去找尚衣局的绣娘制衣,否则怕是又要被小姐衬得毫无颜色了。”

        青筝在一边同情道。

        “谁要同她比。”

        沈知鲤向来最讨厌两人名字被放在一起,念头一转,突然想道,“孟家那位是不是也要来?”

        她摩挲着下颌,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感叹道,“听说,孟家这位,也是个美人。”

        孟太傅之孙女孟澂莲,前些年沈家刚在京城扎根的时候,孟澂莲便去了连城好些年没有回来,前年春回来了,却一直深居简出。

        怀德随信里和她说起孟家这位也来的时候,沈知鲤还不太相信,但是想想孟家这个年纪也该到了,许是和她那几个手帕交一样,被家里催着出来走动走动。

        怀德信上是这样说的,阿鲤你这次要谨慎些,这孟澂莲可比赵家那个仙气多了,又是太傅手把手教出来的,才情定是不差的。这人心机城府肯定不浅,小心莫要叫她踩着你名号出头。

        青筝一双巧手将发髻绾好,一边撇嘴道:“再好看,能有小姐好看?”

        沈知鲤斜了她一眼。

        好看又如何,若是没有比她好看的,以后她赏美人是不是只能揽镜自照了?

        马车早便候着了,沈知鲤梳妆完时候便不早了,就带着白芍出了门。

        怀德早就等沈知鲤多时了,园子里酒茶点心一早便备齐了。

        沈知鲤到的还算早,贵女们到的不算多,都各自聚在一处赏着景喝着茶。她一来,便备怀德单独拉进了房。

        怀德与沈知鲤一般年纪,两人脾性一致,向来是臭味相投。

        这会儿怀德将人拉过来,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你爹爹想给你定亲了?竟想着来我组的局给你相看,我与你说,你可长个心眼吧,那孟家的似乎也是奔着我暄王表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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