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

十六

        生活中的人或事，不是棋逢对手的两人面对棋盘上的棋子那样，你不走他就不进，你进攻他就交锋那么循规蹈矩，有板有眼地排序着，主动攻击抑或被动防守在棋盘上永远都是按套路行使的。而生活中人与事，有时人浮于事，有时事浮于人，变化无常，无章可循。

        随着紫琼与铁山在废旧物资回收的行路上越走越轻车熟路，已渐次步入正轨，自然主户就多了起来，主户越多，相应的货源就增多，货物囤积得越多就越要两人全力以赴各尽其力去销售它们。但他们经常会感到分身无术，每一天都像在打一场拼体力与时间的争夺战似的，即便如此忙乱到忘了时间是常有的事。每次回家晚了，吃饭就成了问题。张氏家的偶尔也会在锅里为他们留点饭，但大多时候他们半夜里赶回家只能守着冷锅冷灶，一身疲累饥渴，还要再另起烟火。

        每次遇到这种境况，铁山就难以遏制自己的脾气，心理翻江倒海似的，控制不住时怒浪滔天，想冲垮心堤，来一次覆海移山。在他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不去跟母亲一般见识。也不过就是多留两个人的饭而已，又累又饿了一天回到家不就想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吗？可张氏家就能做到分家就要分得清清爽爽，各家的烟囱就应冒各家的烟火如此精算的程度。就比如今晚。

        看到铁山为这件事郁结怨绪，不得释然，紫琼只能拿出小婉来说事，行了，她能帮我们照顾好小婉，让我们安心在外打理生意，我们就该满足了，还有何怨言？再说你不也经常劝我说你妈就是那样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吗？怎么临到自己就看不透事了呢？

        紫琼的劝辞像滴在他心里的溶剂，能瞬间溶解掉板结在他心里的那些不解和怨愤，过了一会很快心里就朗朗晴天。然而郁积在紫琼心理的那些新殇旧怨又有谁能去化解和涤荡呢？但紫琼相信日子总会像雨后的天，越过越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她已经很知足了，每天都心无挂碍地奔忙在生计里，似乎每天都能见到崭新的希望。

        眼看又到年关，艰辛劳苦，喜忧参半走过一年，转瞬小婉也快六岁了，这对紫琼更是一种希望的引领。她在一步步朝自己向往的人生迈进着，趟过漫长幽邃的人生通道，因为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曙光，所以她心中更有了明确的运筹。他们的物资回收业务已经在同行业中如小荷露出尖尖角，初现规模。两人打算转年就成立一个物资回收点，做钟义海一样的生意，把薄利回收的废铁屑囤积到一定程度，像股票市场瞅准行情再放手一搏，赢得个满堂彩。那时大把盈利已不是梦想，因为前车有鉴，这一行业一夜暴富的比比皆是，只是紫琼他们正在未雨绸缪中。

        就在这事业转承之际，小婉出事了。在张达贵骑着自行车急匆匆驶过几十公里路后几经周折找到铁山和紫琼时，他两正热火朝天往货车上装货，怪不得打了好几遍电话，也没有回应，bb机放在车厢内，他们谁也没听着。紫琼听说女儿肚子疼得不行，车装了一半，便扔下一车货跟铁山匆匆赶回了家。

        张氏家的见到他两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损，你们可真行，孩子扔给了我你们算是脱手了是不是？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们也不接。什么也不管，就知道挣钱！张氏家黑着脸，继续唠叨，一连几个晚上她都说肚子疼，寻思等你们回来再说，可你们回来孩子也睡了，早晨又走那么早，成天黑灯瞎火地干，你们在挣命啊！

        紫琼已顾不上她机关枪夹炮弹似的狂轰乱砸了，直奔向女儿，一连几天忙于运货送货，早出晚归，真的忽视了女儿。几天没见小婉，圆圆的小脸出现了尖下巴磕，曾经忽闪忽闪的两只大眼现深陷着，里面黯然无光。额头上还密集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看来是疼的不轻。见到紫琼，小婉眼里瞬间闪忽一抹亮后又随之飘忽即逝。小婉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起了，声音哑哑的。紫琼见状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拥趸着五味杂陈。

        事不宜迟，紫琼和铁山打了一辆车，抱着小婉急忙往县医院赶。此时正是深冬的傍晚。残阳瑟瑟斜照在车玻璃窗上，几缕凄冷的余晖被反射在紫琼的脸上。看似恬静的容颜下却难以掩饰心的狂乱不安。紫琼看到女儿难受的样子，她时不时将脸贴到女儿微烫的脸上，鼓励她要坚强勇敢，做个乖孩子。女儿懂事地点点头，但又一波痛感潮水般涌来时，女儿会轻轻扭动着身子，蹙着眉头，咬着嘴唇，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多么坚强懂事的女儿。紫琼心急如焚一遍遍催着司机加快速度。

        小婉被送到急诊室里，20分钟后，初诊的结果出来，疑是肠膜炎。若想确诊，就要作进一步肠镜透视。听说肠镜透视，紫琼担心女儿顶不住，她请求医生可不可以采取别的方法，医生冷漠地说，别无他法，那只能把女儿乖乖地交给医生了。

        紫琼实在难以想象，秤砣般的肠镜如何顺着女儿粉嫩蜿蜒的肠道，千回百转抵达病灶处，而女儿又如何抵住肠镜每一次在拐过肠道的转角处时横冲直撞留下的疼痛，女儿太小了，却要亲尝这种切肤之痛，若能替换，紫琼会奋不顾身。

        令紫琼意想不到的是，小婉很顺利地通过了肠道检查。最终结果显示，小婉确实患上了肠膜炎。医生建议得尽快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这已经很耽误事了，医生批评紫琼说，你作为母亲的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孩子的病绝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已经给孩子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现在幸好还来得及。

        紫琼头点得像捣蒜似的，顺从地接受医生的批评，委屈自责的泪水却只能在肚子里泗横着。

        小婉在医院整整住了一个月。这期间唐红和紫瑶也轮流过来帮紫琼照顾了一段时间小婉。但唐红自从老杨走后，身体一度很虚脱，自己都还要调理静养，紫琼怎么能让她去照顾小婉？而紫瑶最近家里也出了点事，儿子大豪刚职高毕业，在厂里没上几天班就惹祸上身。他与同单位的一个员工因芝麻大点事发生口角，因都年轻气盛，那个员工趁大豪不备，操起一把刀砍向大豪的腰部，造成脾肾不同程度的损伤。这段时间紫瑶正被这事忧烦困扰着。所以紫琼很体谅姐姐的处境，帮她照顾了几天小婉，紫瑶就被紫琼打发回去了。而张氏家的只来医院看过小婉一次便推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很多就再也没照过面，这样以来只能靠紫琼一人每天医院、厂矿间奔走着，那段时间她体力与精力近乎超负荷地在透支，已不单单是心力交瘁。一个月下来本就体瘦的她几乎变成了衣服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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