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三

十三

        90年代末期，以个体营运形式为主的货运市场已形成一个初期规模。在紫琼的建议下，铁山也干起了货物运输行业。买来一辆崭新的货运车每天跑市场，蹲点，抢货，再拉货送货。

        刚开始，铁山跟大多数跑运输的个体一样，没目的、没目标，只要够上成本什么货物都拉。一个月下来总能赚得一小笔可观的收入，而且这一领域灵活性强，比抱着死工资要给力很多。但有肥肉的地方，自然会不断招来一定数额的豺或狼。很快铁山发现以前专找他运送货物的一些老主户很少再找他了，甚至后来连电话都没有，慢慢失去了联系。原来在这一领域，越来越多的私人货运车像滚雪球一样拥趸整个市场，有些人已经由被动坐等转向主动上门服务，而且这种事态像传染病般，很快在货运市场上形成一种运行潮流。那些主动去找各个商家扣门问货的，自然为商家们节省了四处奔找的时间和人力，这等好事有谁会拒绝？

        铁山是个好端架子，弯不下腰求人的主儿。就算满市场的人都四处找商家，他也会安守阵地，心存侥幸静等有花落在他头上。偶尔也会有雇主主动来找他，但成交一份货单实在要费一番周折，讨价还价不说，有的甚至在把运输费压到最低时，铁山勉强答应了，雇主却不干了，起身另找下家。在经历了多次这样令人恼火的交易后，铁山打退堂鼓了，开始怀疑这一行业的发展前途。

        紫琼就在这时候从家庭妇女的行列走了出来，完全把婉儿交给了母亲唐红照管，包括来回接送女儿上幼儿园的事宜。她跟铁山从货运市场固定的场所里走了出来，每天起早贪黑，四处跑货物，最远的地方都去过离家几十公里的市区，只要有物资回收的厂家，不论大厂小厂，他两都不放过。一开始紫琼的目光就盯上了破铁废钢类，包括碎铁屑。他们专找制造钢管、农具、汽车、轮船等厂矿或公司，还有大小型锅炉厂，这些厂里往往都是堆积成千上万吨货物，急于清理厂区库房往外捯饬。幸运的时候，紫琼他们正好赶上这个机遇，她就紧抓不放，到厂部跟主管领导说明情况，遇到好说话的主儿，他们会很快达成协议，然后紫琼他们以最低价格收购这些废铁碎屑，再以高出几倍的价钱卖给废品回收站。不用说几百吨，就是几十吨下来就能赚得相当于一个工薪族一年的工资。

        但这样的机遇毕竟少。在他们之前疾足先得，赚得钵满盆溢的行家里手大有人在。像钟义海那样已经在这领域拥有了一定的人脉和市场后，囤积到一定程度，干脆自己就成立一个废品回收点，不用跑车运货，有人主动上门送货，然后再将回收的废品统一往外出售。

        紫琼他们属于后来者，才刚刚步入这一领域。虽然已近临秋末晚了，但还大有空间可挖掘和拓展，只是比起前人要多付出些，少挣些。而对紫琼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一天中她最兴奋的时候就是晚上回到家，把门关上，把一天挣到的钱往炕上一倒，和铁山一张张数着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那种幸福感和满足感是碰到多少个闭门羹或遭受多少耻辱都觉得值得了的美好感受。每每铁山更是乐得嘴都合拢不上，当一张张把钱数理好后，他会神情凝重地望着紫琼，重复说着一句话：老婆，今天又辛苦你了。

        在这一行业里，铁山已经离不开能左右逢源的紫琼，若没有紫琼跟着自己干，恐怕就没有他张铁山的今天了，这一点，他很自知自明。一次次看到紫琼从车上走下，像乞丐似的挨家讨问有无待回收的废品，被看守门岗值班人员拒之门外，或被辱骂成臭破烂的，他坐在车里自尊像被泼了脏水似的难以忍受。而紫琼心里即便气愤还要陪着笑脸跟他们周旋，实在气不过她也会跟人家吵上两句，宁可不要他家的废品，也要保全自尊。

        他们去市里一家大型锅炉厂的那次，紫琼刚走进厂门口就被一个50来岁的门卫拦住，紫琼向他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一盒烟恳求他给自己行个方便，可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紫琼，又瞅了瞅紫琼手里递过来的石林烟，眼里立即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他一边的嘴角向上撇了撇说，什么档次都想收废品？你以为这个厂什么人都能进去啊，一个臭收破烂的也不知轻重，去去去！没等紫琼再说什么，就开始下驱逐令了。

        紫琼的自尊心像被踩在了脚底般，好不容易翻转过来，紧接着一股愤懑之绪便蜂拥而来，她指着那人的脸反击道，我是收破烂的，怎么了？而你连个收破烂的都不如，永远只能给人当一条看门狗！说完紫琼转身就回到了车里。

        这一切铁山都看在眼里。他冲动地想冲下车与那人干一仗，被紫琼拦住了。紫琼劝他说，我受点委屈抬抬眼就过去了，但我们要走的路却很长，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转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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