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

九

        铁山跟厂里请了几天假，专心在家照顾紫琼。他们也从此开始了挑门单过的日子。

        按民间传统习俗，婆媳分家，婆婆要给儿子儿媳蒸一锅发糕，借此预祝着儿子儿媳以后的生活像发糕一样年年发，步步高。可是一大早张氏家的就躲走了。紫琼起来走进灶堂，只看到灶台上放着一小袋黑芝麻。紫琼瞅着这袋黑芝麻，脸上的肌肉慢慢绷紧了，她恨恨地咬着下唇，心理翻江倒海的。

        你看看，这就是你妈分给我们的唯一吃的东西，说着，紫琼把一小袋芝麻扔在了铁山枕头边。

        这不是你曾在道上捡的芝麻吗？铁山翻转一个个，俯身趴在被窝里，腾出一只手拈了拈袋子里的细小如尘的芝麻，不会吧，她没再给咱们其他吃用的东西？

        你起来找找吧，米面我也找不到。孱弱的紫琼赌气地躺倒在炕上。你妈这是故意的，对我横挑竖拣倒也罢了，可你是她亲儿还是捡来的，也同样这样不管死活吗？你这是什么妈呀！

        现时现刻紫琼泪水奔涌，她像沉寂已久的一汪潭水，终要盛载不下如水岁月的冰冷和无情。顺着张氏家硬生生给她心上切割出的豁口，她的宣泄有了方向，有了目标，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铁山一骨碌从被窝站了起来，快速穿好衣服跳到地上。他此时也被张氏家的做法激怒了。像一只竖起颈项，立着紫红冠子要找对手打架的公鸡。他走出外屋，四周寻摸了一番，确实什么也没找到。又愤愤地折回身，对紫琼说，她太不像话了，你不用着急，我一会儿就去买两袋米面回来。接着又缓和了语气说，你千万别再生气了，我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连我做儿子的都没辙了，你生什么气呀，再说医生都说了你的病要靠静养，不能生气上火，要心平气和些哈。反正我们已经单过了，以后啊，我挣的钱都交给你，任你花。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一转眼功夫，铁山就从外面扛回两袋米面。紫琼心想一定是从王来福食杂店弄回来的。经盘问果然如此，还赊了帐。两人便着手发面蒸发糕，没人祝福，自己祝福自己。铁山心理也是在跟张氏家赌气，就没见世上有这样的妈，在儿子最困难的时候说分家就分家。他在往外走时，泪水在眼眶里回旋着。到了王来福家，竟没想好怎么说。还好王来福平日里跟铁山关系就不错，两人说话也不隔心。王来福得知了铁山家的情况，二话没说就让铁山扛回了米面，说哥们谈钱伤感情。但铁山执意要赊账。

        铁山这次被张氏家的做法伤透了心，他故意当着母亲的面，让紫琼指导自己如何蒸发糕。紫琼也不懂，就说蒸馒头吧，都一样。两人有说有笑，一个揪面，一个揉面，一个灶上一个灶下。临近晌午，一锅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就蒸好了。铁山又炒了一颗大白菜，还放了粉条，这些东西都是铁山的奶奶给的。

        奶奶家与他们家住在同一条街，已上岁数的奶奶没事很少出门，她与老儿子王达昌老媳妇赵淑芳，也就是铁山的老叔老婶住在一个院里，奶奶喜欢一个人过，所以他们就一直各过各的。虽然哪儿都不去，但外面的事奶奶都知道。像张氏家跟铁山分家的事，就是王达昌从王来福那里听来后回来告诉奶奶的，奶奶平日里对铁山这个孙子就很上心，赶紧打发王达昌的儿子铜山给铁山他们送去一些菜、粉条，还有四碗四碟，捎话说就算给他们温锅了。这四碗四碟是王达昌现骑摩托到附近商店买来的。

        老叔王达昌就是铁山的恩人，没少帮助过铁山，在铁山住院那会儿，听说住院费不够了，王达昌就和母亲媳妇商量，把家里的一部分积蓄拿出来解了铁山和紫琼的燃眉之急。这也是紫琼一辈子都深深惦记在心的情意。

        铁山奶奶跟张氏家平日里没有来往，具体说张氏家的对奶奶一直视如仇人。若追根溯源，寻找他们的怨缘，会让人恍然大悟后嘀笑皆非。张达贵与王达昌是同母异父的两兄弟。张达贵的父亲在他很小时就因病去世了，扔下了孤儿寡母，经人介绍奶奶又改嫁给从山东闯关东来的一个王氏男人，后来生了一男两女。就是王达昌和两个姐姐。但几年后王达昌的父亲也撒手人寰，又给奶奶扔下了三个孩子。后来张达贵娶妻生子，因家里就三间瓦房，两家住，一大家子人出出进进不方便，他们不得不搬出来住。就在那时，张氏家的就开始耍横撒泼，她手指着婆婆说，我是张氏家的儿媳妇，这房子本就是张氏家族留下的，要走应该是你们王氏家娘四个，凭什么让我们走？气得婆婆哭天喊地的，大骂她不要脸，畜生一个。那当时就因这事她的头上被扣上了张氏家的名号。搬出去后，张氏家的也不消停，一条街上，只要看到婆婆出来，她就站街大骂，直到婆婆被骂进屋子也不停止。有几遭看到婆婆站在街上，她会跑回家端一盆浑水故意朝婆婆泼去。久而久之，这条街人一看她出来，就都会躲进屋子不出来，生怕自己身上无辜被泼上浑水。这对婆婆来说还不算事。要说张氏家这辈子做得最歹毒的事就是把婆婆家跑出来的一头猪仔抓住后活生生塞进茅坑里沤粪。婆婆知道后又差点气死过去。在那当时买一头猪仔要花去一个劳动力近半年的公分啊，从那以后，婆婆乃至一家人完全不把她当人看了。

        但铁山不同，他是张氏家族唯一的根脉。他一小儿就跟奶奶亲，即便经常被张氏家知道后拿着棍棒追打或不断教唆，他也会趁着张氏家不在家时跑奶奶家玩。奶奶总会给他留好吃的，哪天奶奶家改善生活了，他会像只小蚂蚁顺着气味一溜小跑循味而去。老叔王达昌也喜欢铁山，在街上遇到了有好吃的总不忘塞给铁山。所以这么多年铁山与奶奶还有老叔的关系一直保持着。但碍于张氏家的胡搅蛮缠，他们只好保持着亲疏有度的往来。

        这回幸亏奶奶和老叔及时救急，不然紫琼和铁山这顿饭只能啃着馒头就水喝了。


　　(https://www.skjwx.cc/a/86383/86383963/9946311.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