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肘腋生变的圆满结局
周铁的到来,标志着两个地区之间的深层禁毒合作正式开始,所以云南省厅缉毒分局的负责人亲自到机场迎接了他。云南缉毒警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整体素质，也同样给周铁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是，这也使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京州警察的盲目骄傲和自由散慢已经到了必须加以整治的时候，再不改变这种傲慢作风，就难以适应日趋复杂多变的新形势需要。
例行的交流和应酬之后，周铁就请缉毒分局的同行把他领到了位于盘龙区的省公安定点医院。
张亮今天没有亲自去接周铁，是因为医院这边实在离不开他。这里的情况，早上周铁在登机前给他打电话时还不是这样紧张，这和两天前张亮从云南同行手里接收这些要犯时想象的完全两样。
新疆人乌力和刀疤孟半生虽然被分别安排在骨科和五官科的两个不同的病房内监护着，根本没有交流和串供的可能。但是就在早晨八点整的时候，他俩几乎是同时地拔下了输液管，并且宣布就从这一刻起开始绝水绝食。
张亮带来的人手本来就不多，由于马维九除了面部受伤身体并没有大碍，外科大夫简要地取出了嵌进他脸上的弹药残渣和较大的玻璃碴子之后，就被送去了看守所；而被当场炸死和击毙的焦艾喊山、马维三等三名毒贩的尸体，仍需要进行繁琐的处置；而自己这边的两个重伤员也需要分派人手来精心照看。所以乌力和孟半生这一闹腾，张亮就更加地捉襟见肘忙了个脚丫子朝天。
重伤号又绝了食，而且还抗拒治疗，这不仅愁坏了警察更愁死了公安医院的大夫。假如是正常人还可以强行给他往鼻子眼里灌米汤和流食，这是强制机关对付绝食罪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然而若是用在这么两个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家伙身上，就有点儿像杀鸡取卵一般的费力不讨好了。
买买提·乌力的两条腿骨让车给齐着大腿根碾碎了，就连命根子也已经残缺不全。而孟半生的情况也比乌力好不到哪去，他的左眼贯穿伤很深，几乎触到了神经密布的大脑皮层，再加上治疗延误造成的严重感染和左右眼压失调，现在就连能否保住他的另一只眼，也成了未知数和极次要的问题。因为眼部的创伤随时都有可能引发脑部的感染，那样的话，孟半生即便不死也得变成一个植物人。所以若是做一个换位思考的话，这两个人活与不活，还真是没有多大的意思。
复杂的形势让周铁才一开局就被将了军。
按照张亮的建议，周铁以缉毒处领导的身份给乌力和孟半生分别做了一次思想工作。但最后的结果证明，这又是一次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谈话，就如同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一般。
周铁的整个谈话过程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也是人，人都是有同情心的，我现在就从心里头往外地同情着你们的不幸遭遇。”
买买提·乌力的反应是惨淡的一笑，翻着眼睛表示不信。
刀疤孟半生一脚踢翻了被子，根本就不领周铁的这份情。
好在周铁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他的语气不愠不火不急不恼，就像是一位憨厚的老大哥。
“我完全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理和处境，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你们现在若是主动争取立功赎罪，还是会有光明的前途。”
乌力干脆闭上了眼睛，连看也懒得再看周铁。
孟半生虽然一双眼睛都裹在纱布里没有生动的表情，但听了周铁的这句话以后，他就费力地把嘴撅成了一个**的形状，并且噗噗有声地往外吹了一连串的气。
周铁在手下和云南同行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他没有受被谈话者恶劣情绪的影响，继续语重心长地劝导对方。
“我们的政策历来都是治病救人，而不是一棍子把你打死，我就是京州缉毒处的最高领导，所以你们一定要相信警察的良苦用心。你们提着自己的脑袋帮别人贩运毒品其实也是受人蒙蔽，你们的罪本来不大，而且你们也是受害者，只要你们说出幕后的指使人，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写立功材料，最大限度地减轻对你们的处罚，甚至我还可以按保外就医直接就把你给放了！”
乌力的双手都被约束带绑在床架子上，所以他能活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脑袋。他把自己的头努力向前，向着周铁探到了极限，然后又全力向后，“咣”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刀疤孟半生的反应更为强烈，他先是有预谋地朝着话音的来源处吐了几口唾沫，被周铁躲了过去，然后他就曲起了一条细长的腿，用后脚跟猛烈地连踢自己的卵蛋，以显示自杀赴死的决绝之心。
话没法再谈了，对这种亡命之徒做思想工作，只能是对牛谈琴，周铁在张亮的劝说下离开了公安医院。
直到下午的时候，周铁的郁闷心情才得以稍有缓解，因为缉毒处的女警花唐倩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回到了他的身边。
***
唐倩和林青是坐中午的航班从边境机场返回昆明的。唐倩虽然一路上都皱着眉还在生林青的气，但林青既是“功臣”也是“债主”的双重身份也令她很难发作。所以唐倩就把他直接给领到了周铁这里，一切让领导来作决断。
其实按照林青的话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决断的。
“立功不是目的。”
“三万块钱，爱还不还。”
“搞对象的事也可以暂缓一缓。”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愿意跟着唐倩去见什么周钢周铁的，这无疑是向唐倩彰明了自己淡薄名利、宽容体贴的高雅人格魅力，并且还欲擒故纵、进退自如表达了自己耐经珍藏与沉淀的执着爱意。
回到战友身旁的唐倩很快就又恢复了阳光般的面容，她有意地在林青面前展现着自己游刃有余、挥洒自如的警花风采。林青坐在金盾宾馆的餐厅里，冷静地观察着唐倩与几个同事之间的谈笑风生，直到她被周铁单独地叫去。
唐倩当然知道林青在冷眼旁观，虽然她喜笑颜开地给同事讲自己在境外的奇闻异事，但她的心里却一直都在留意着林青。所以，以周铁的老练，当然看出了唐倩此刻的心不在焉。
“那个帅哥就是你让我帮你查的人？”
“是的，他就是林青，那个帮了我们大忙的人。”
周铁听出了唐倩的话里面有较真的倾向，所以他故意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你说说，人家都帮了咱们哪些大忙？”
“查清田处自杀的原因和善财童子的事。”
周铁笑眯眯地望着这位心直口快的下属，并给予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因为唐倩要说的，的确是一件缉毒处里大得不能再大的事。
“那我们就先从这位善财童子说起吧！”
“善财童子可不是一个人。”
说话一向直接了当的唐倩，此时却学着卖了一个关子。
“那他还能是位神仙？”
周铁忘掉了方才在公安医院里惹来的一肚子不快，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件复杂有趣而又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个善财童子虽然不是神仙，但也不是一个人。”
“哦？”
“它是一个号称‘代天执法’的民间禁毒组织。”
“那田处的死，又跟这个民间组织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当地的毒枭军阀岳老四有大量的毒品都销往京州，并因此而赚取了大量的毒资用于养兵，这个民间禁毒组织和他们是对立的，因此人家要派人到京州去掐断岳老四的生命线，所以才有了这个名曰善财童子的行动计划。”
超忽想象的新情况令周铁锁起了双眉。
“所以这伙人，就以善财童子的名义逼死了田百让?”
“没错，他们派出的调查人员查出了田处就是京州贩毒集团的保护伞，而且，缉毒处里私通毒贩的可能还另有其人！”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人家之所以跟我们合作，都是因为这位林青从中牵引，其实人家本身未必相信我们，也不一定会同意与我们共享这些机密，我探问了半天，那位禁毒组织的负责人也只是无意中透露出了一个姓金的姓氏。”
“果然是他！”
周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是说金队长？”
“我们缉毒处里姓金的只有一位，除了金鑫，还能有谁？”
听了唐倩的报告，周铁并没有显出丝毫的惊奇，这反倒令唐倩自己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不过，既使他们指名道姓地说出了这个内鬼就是某某人，我们也不能全信呀，毕竟我们又没有任何的证据！”
唐倩这个公安大学的高才生又有一些较起真来。
“这个信息已经很难得了，我们下来再认真地进行分析。现在说说你的朋友吧，我们该怎样来答谢人家？”
“那我叫他过来，你们谈一谈吧！”
唐倩站起身子正要去叫林青，周铁的手机却突然间响了起来。
“怎么啦？”
周铁的脸上随着这个电话而暴现出了焦急的神色。
“你说什么？买买提·乌力自杀了！”
周铁拿着电话一阵风似的奔过唐倩的身边，向着金盾宾馆的大门疾步如飞。
“周处，那我们怎么办？”
“一起去公安医院。”
唐倩走向了一直皱着眉头坐在餐厅里发愣的林青，显然这个“行吟者”又在琢磨着没人能懂的心事。
“乌力在公安医院自杀了，你跟我赶过去吧！”
林青无动于衷地苦笑了一下，向唐倩眨着自己黑亮的眼睛。
“他在公安医院里都能自杀，你不觉得可笑么？”
“他是个毒贩，这又有什么奇怪！”
唐倩摆手催促着林青赶快动身。
“你去吧！”
“你不跟我在一起吗？”
林青把目光从唐倩的脸上移向了窗外。
“我得先回京州了，刚才我的朋友也给我来了个催命的电话，何况我就是留下来，也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那以后怎么找你，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回头我发在你的手机上！”
“那你的三万块钱怎么办？”
“随缘吧！”
唐倩看出了林青的疲惫。
但她却猜不到林青的沮丧，并不是因为刚才的电话，而是厌烦了缉毒警察的复杂。
“我不会再趟你们的浑水了。”
林青提着他的皮包抢先走出了金盾宾馆，坐上出租车去了机场。
唐倩感到自己的心里有股说不出根由的空落，她发现自己根本读不懂林青这个人面孔后面的深沉。
缉毒处真的是一潭浑水吗？
不过，通过短短几天的接触，她已深知这位“行吟诗人”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之辈。
睿智、勇敢、能言善辩……
就连装傻充愣也演绎到了令人拍手叫绝的程度。
那他凭什么要帮自己？
自打从缅甸得胜归来以后，他又为何变得如此忧心忡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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