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浮出水面R43
日子过得飞快，程云之的术算课已经从简单的加减法，进入到复杂的加减法，也就是乘除的阶段了。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乘除的概念，所以学生们只能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用自己的方式计算着答案，算筹散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直接用起了手指头。
程云之端坐在讲台上，没有理会台下众学子的长吁短叹，手里捧着一本《九章算术》正研究着。
教室的一处角落，一个身影低垂着头颅，下笔如飞。
蒋文宁咬着笔杆无聊地四下张望，看见谢谨，目光一下子凝住了，夸张地凑了过去，小声惊呼着：“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还是一个插班生该有的态度吗？连稿纸都不需要，提笔就写，他真的很怀疑，这厮到底有没有读题，还是说，她在瞎写？
瞎写是不可能瞎写的，谁不知道种花家长大的孩纸，数学一向是世界领先。
在谢谨看来，程云之出的这些题，真的不难。充其量就是个小学水平。
“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九九乘法表，很简单的。”她头也没抬，刷刷刷在纸上写着，手边的草稿纤尘不染，看得蒋文宁眼皮直抽抽。
对，她是心算的。
人比人，气死人。可是眼下可不是生气的时候。
“当然要学！”他脱口而出，开玩笑，不学是傻子。
要知道，他本来就术算不好，程先生还是出了名的治学严苛，要是过不了结业考，今年就别想过个安生年了。看见成绩单，他娘非揭下他一层皮不可！
“那个……九九什么表，是什么东西啊？”
“是九九乘法表。”谢谨重复了一遍。
“哦，对，就是这个！是什么？”
答完最后一题，谢谨吹了吹未干的纸面，视线从题面上抬起，转向一脸好奇地望着她的蒋文宁。
“就是一种快速计算的口诀，背熟了这个口诀，以后这样加数相同的加法就可以直接口算了。”
“有这样的好东西？你藏着掖着不告诉我？”蒋文宁一听，眼睛就亮了，看向谢谨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控诉和不满，抱怨她没早说。
谢谨：“……”
虽然九九乘法表没什么稀奇的，可是放在现在，还是挺扎眼的，她要不是看在跟蒋文宁是好哥们，才不告诉他呢。
“咱们可说好了，我可以教你，但你不能说出去，得保密！”谢谨四下看了两眼，见没有人关注这边，朝蒋文宁的身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我明白！”蒋文宁冲她挤挤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有这样的秘密武器，谁还告诉别人？要是大家都学会了，自己岂不是又得考倒数？
谢谨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她才没有这么狭隘呢，只是怕到时候别人问起，不好解释。
“行，我先教你认阿拉伯数字，然后再把九九乘法表抄给你……”谢谨说着，顺手拿过一张干净的宣纸，沾了沾墨，悬着手腕，缓缓在纸上写下了阿拉伯数字：“1234567890”。
蒋文宁傻眼了：“这是什么？”
谢谨看了他一眼：“这是数字的简单记符，这个像筷子的对应数字‘一’，这个像鸭子的对应数字‘二’……”
谢谨满头黑线，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幼儿园的课堂，老师用甜美的声音教着一群小文盲：“小朋友们，来，跟老师一起念——1像筷子细又长，2像小鸭水中游，3像耳朵听声音，4像红旗迎风飘……”
“哇，好神奇啊！”
谢谨教的这些字符，都是可以一笔写成的，可比之前他们用文字写出来的数字方便多了！
到底不是真的小朋友，谢谨教了一遍，又形象地用了相似的图案辅助记忆，蒋文宁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记住了十个阿拉伯数字。
“真不错！”她不吝啬地夸了一句，蒋文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得腼腆又兴奋。
“现在来教你数位。”
谢谨又写下个十百千万……
“这是什么意思？”蒋文宁又懵住了。
谢谨想了一下网络上见过的一位小学数学老师的教学视频，决定用她那种形象有趣的说法，解释给蒋文宁听。
“刚刚教给你的是十个阿拉伯数字，但是我们可以用这十个最基础的数字组合成千千万万个更大的数，数字只有十个，数却可以有无数个，就像是笔画和汉字之间的关系一样。”
“同样的数字处在不同的数位上时，就能代表出不同的数量，比如，1放在个位上时，就代表1个1，放在十位上时，就代表1个10……”
蒋文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放在百位上，就代表一个一百？”
“没错！”谢谨赞赏地瞧了他一眼。
蒋文宁顿时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听得更认真了。
“每个数位上能放的最大的数是9，每逢十就要往前面的数位进1，所以，十就写成10，明白吗？”
蒋文宁用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谢谨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刚接触，有点生疏是正常的，你回去慢慢琢磨一下，快下课了，九九乘法表我回头再教你！”
“什么？快下课了！”蒋文宁突然一声惊呼，神色顿时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找着自己的题卷，“我还没答完呢！”
果不其然，就在他到处翻找题卷的时候，门外的长廊上响起了清脆的下课铃声，程云之放在手中的《九章算术》，淡淡地开口：“时间到了，题卷都交上来吧。”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我，我还没有写完呢！”
“怎么办，这题我不会啊！”
“快快快，给我看看这题答案是多少？”
……
兵荒马乱中，程云之好看的眉深深皱了一下，沉声开口：“快交卷，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直接判零。”
像是一把寒气森森的鬼头刀一刀铡下来，本就焦头烂额的学子们顿时垂头丧气，一个个像被黄鼠狼咂了血的鸡，心如死灰地交出了自己的卷子。
谢谨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在武朝，还能看见这熟悉的画面，可见，不管哪个时代，老师都一样一样的。
她双手将题卷递给程云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程云之接过试卷，随意地瞟了一眼，所见之处，没有看到一处错误，卷面也十分整洁，下笔流利，可见答题之人成竹在胸。
眉间的褶皱缓缓熨平，望着消失在门口的矮小身影，心中默默思忖着。
蒋文宁终于翻到了自己的题卷，颤颤巍巍地走到讲台旁递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活像身后有狗在追。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身后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蒋文宁，留下。”
“先、先生……？”他欲哭无泪地转过身，挪着步子不情不愿地挪回了讲台旁。
程云之舒展的眉头早已在看到他惨不忍睹的题卷时，死死地皱在了一起，都快能够夹死一只蚊子了。
“这就是你学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程云之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地将题卷往他的脚下一扔，气怒地瞪着他。
蒋文宁战战兢兢地捡起题卷，脸上表情楚楚可怜：“先、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术算一直都不好……”
“你还有理了？”
一直都不好？所以就可以越来越差是吗？
“不不，学生不敢，回去一定勤加练习！”蒋文宁立马拍胸脯保证道。
程云之冷声道：“回去把这套题抄十遍，明天交给我。”说完，不耐烦地一挥手，将他轰走，仿佛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碍眼似的。
“是，先生。”
蒋文宁嘴角僵硬，不敢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转身，揣着自己的题卷蔫头耷脑地离开。
刚跨出大门，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便自身后响起：“学掌这是自甘堕落呀，又被程先生骂了吧？啧啧啧，真可怜……”
“赵彦夕，你什么意思？！”蒋文宁怒目而视。
赵彦夕冷笑一声，看他的目光充满了不屑：“成天与一个不入流的庶子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他谢谨不是术算好吗？怎么也没见带带你这个掉车尾的呢？呵呵，可见，你们那所谓的友谊，多么的不值钱呢，哈哈哈——”
说完，扬长而去。
“你——”
留下蒋文宁一个人气得满脸通红，死死地攥着手里的题卷，暗暗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柳州城。
月色高悬，白天热闹的大街，此时，一片静谧，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一般地在空中飞舞着。
富通银号后院的角门上，几辆马车正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门口。
“快，把东西搬进去！”一个头戴布巾，身穿绸缎的中年男人，正指挥着手下的人将马车上一箱一箱的东西搬进院子，看起来有些谨慎。
李知遥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然附着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之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很快，东西被卸了下来，中年男人四下张望了几眼，迅速地关好了门。
李知遥收紧了握着剑柄的手，提气欲追。
突然，从院墙的一角摸出了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环视了一圈，脚下一蹬，越过院墙跳进了院子。
他拢了拢眉心，心中暗自诧异，思忖片刻，双臂一伸，运起轻功，直直地飞到屋檐之上，左右看了两眼，无声地落在了地上，追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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