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城内的天有时候是蓝色的，但那种蓝色更像是漂浮于瓷器表面的一层釉色，是人造天幕虚构出的蓝色。
而这个奇妙的世界却有着那样湛蓝的天空，她从不曾见过这样透彻的蓝。
或许在几百年前的影视作品中匆匆瞟过一眼，但她也敢笃定那远远比不上这个陌生人给她展示的世界。
她从未看见像这样的碧海蓝天，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有仙岛浮悬其上，海浪阵阵，海风习习，水天相接于一色，整个世界好似一块被精心雕琢的蓝宝石。
仙岛之上，有人御剑而行，借海风为势，徜徉于天地之间；有人捏诀念咒，以指为笔，凭空画出符箓制敌；有人盘坐于深涧寒泉之中，沟通灵气修习功法之奥妙……
她看见神话中的神兽凤凰遮天蔽日，燃烧中的凤凰金羽在天空留下点点火星。翅膀飞舞足以搅弄云海翻涌，长啸一声又御风而去，绕着岛中仙山盘旋久久而未归……
“这是我们剑宗护山的凤凰神兽。”祁无绝声音冷淡，听不出有多少语气的起伏。
平稳而淡漠的声音将楚纤夜的神智拉了回来，她顶着精神上的压力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她突然觉得凤凰飞过的天空留下的痕迹，和军用飞行器留下的痕迹很像。
她感到晕眩，可她身后便是无辜少女惨死的尸体，身前是锋利的剑尖，她的指尖几乎用力到透过皮质手套陷入肉里。
这种堪称荒谬的反差感使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欲言又止，被咬出血痕的嘴唇开合几次，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你是……仙人？”
她想起来了幼时所看的东方志怪集，想起来了昆仑的传说，模糊的童年记忆再一次浮现出来。
可同时，她又想到反抗军最臭名昭著的脑机技术。
祁无绝摇了摇头，松开了手，他手中的剑竟自己飞回了剑匣。
“我是一名修士。”
楚纤夜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一瞬，这么细的剑身如何能镶嵌的进动力系统和ai系统？
如果只安装在剑柄的话，是很难掌握的住平衡的。
楚纤夜沉默不语，见到奇异景象的冲击与周围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自己是像在做梦一样。
她甚至想找找有没有隐藏的微型摄像头，可她又想起背后的那些尸体，这个念头又转眼间熄灭了。
她有些滞涩的开了口，声音里却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期待：“你有别的证明方法吗？”
祁无绝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在看过造景术和御剑术之后仍旧不肯相信。
他皱了皱眉，这个小世界好像和他印象中其他那些没有灵气的荒芜世界相比，差别好像有点大，这个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多惊讶。
他感到有些棘手，他只是个剑修，不像法修符修一般手里花里胡哨的东西多，最基础的幻术他只学过那么一两种。
剑修手里只有一柄剑便足已。
就在此时，楚纤夜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几乎是感受到了黏腻的血肉贴紧在自己的脚踝上。
是错觉，她穿的严严实实，严格遵守拾荒生存守则中的穿衣推荐，没有多余的皮肤暴露在外。
她低下头，看见了抓住自己脚踝的苍白的半个手掌，只剩下了两根手指，挂着几近腐烂的肉。
楚纤夜只感到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听见一声极清越的破空声。
可比声速更快的，是他出剑的速度。
他的剑已经割下了地上那具女性残尸的手。
鬼物沾染到普通人的身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丧命。
“是……小夜吗……”
楚纤夜紧紧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的脸，她的鼻骨整个被人剜下，脸上的皮肤被剥去大半，几乎只剩下了嘴部和下颌处的皮肤。
尸体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念出了她的名字。
可她刚刚进来时分明已经翻遍、扫描了每一具躯体，没有一具拥有活人的心跳与温度。
可此时此刻，比死人开口说话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竟然从尸体残余的五官上看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熟悉感……
“小夜……你忘了我吗？”
她空洞洞的眼眶突然流出来了鲜红的血泪。
这本该是令人恐惧的一幕，但楚纤夜却蹲了下来，用自己衣袖轻轻抹去了她的泪水。
她认出来了这是谁的尸体。
楚纤夜轻轻开口，仿佛是怕惊扰了谁的安眠：“颜颜姐？”
陆颜曾经是她的同事，拥有一头秀丽浓密的长发，如同珍珠一般润泽的肌肤，以及挺翘小巧的很秀气的鼻子。
楚纤夜记得她离职的时候，曾说自己家人获得了提升评级的机会，要搬去更好的地方。
当时陆颜微笑时两眼弯弯，像是半满的月亮，挨个给她们送自己亲手烤制的饼干。
可她此时却狼狈不堪、身体残缺的躺在这里。
血泪却越擦越多，几乎渗进了楚纤夜手部的的皮肤纹理，顺着指尖滴到了地上，消失在陆颜干枯打结的长发里。
祁无绝站在她身后，轻轻皱了下眉，将剑柄搭在了她的肩上。
无形的光笼罩在楚纤夜身上，可她却并没有心思仔细观察。
倘若说刚刚开门时候的悲愤是掺杂了一些茫然恐惧的、恍然大悟的、带着些许自己没有真的陷进去的卑鄙的庆幸。
现在她所感受到的愤怒却好像是那层玻璃被轰然炸碎，像是烈火一般将她的五脏六腑烧的焦黑碳化。
理智也被烧的一干二净，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小夜……我好疼啊……那些人活剥了我的皮……”
血泪越涌越多，几乎将那一处的地面浸湿，可躺在地上的女孩的声音却愈发虚弱。
楚纤夜面对着无法擦净的尸体不知所措，满是茫然与无助。
其实她今年刚刚满十八岁，说到底，无论再怎么谨慎小心故作成熟，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总是难以忘怀那些真心对他们好的人。
她父母早亡，因为社会等级e-评级的缘故鲜少有同龄人与她接触。
她在车站兼职的这段日子，是她回忆里最美好的一部分。
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颜颜姐……不疼了，不疼了……”
她声音中的故作粗哑消失殆尽，只有藏不住的哽咽与悲痛。
她曾经也憧憬过陆颜以后的生活，甚至当初熬夜读书时也曾暗暗想过以后要搬去颜颜姐所在的城市。
祁无绝暗暗叹了口气，手中的剑芒愈发亮了起来，他半跪下来，右手代替剑柄轻轻放在女孩单薄的肩膀上。
“节哀。”他轻轻地安慰道，心里满是歉疚。
是他到来的灵气激发了此处的怨气，加深了那些新死的亡灵的执念所在。
这个女孩，是“她”生前所牢牢惦念的执念之一。
“小夜……快跑，不要答应他们，不要和他们签合同！”
从来都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从她们被“星探”看上的那一刻起，面前所供选择的，都是陷阱。
只要被线性时间无所停留的向前推进，她们便一定会掉进那个深渊。
“颜颜姐！”
楚纤夜的瞳孔放大，眼睁睁看着陆颜说完这句话后加速腐烂，成了一具枯骨。
她还记得陆颜生前，是她们这些在车站工作打女孩中皮肤最白皙润泽的。
可现在，她留下的枯骨和那些她曾经在野外拾荒见到的骨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少女跪坐在被血泪浸泡的混凝土地面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抱歉……都是我的错。”祁无绝轻声说道。
少女面无表情的转身，推开了他表示安慰和防止她被阴气侵害的手。
她的声音低哑：“为什么道歉？”
祁无绝认真说道：“她本来已经沉睡，但是我受伤了，是我身上的灵气逸散将她唤醒。”
“作为打扰死者沉眠的歉意，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听到这句话，少女被仇恨占据的思维空白了一瞬间。
她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这太荒谬了。
可是无论什么科技，都无法做到令死者复生，更遑论劝她不要签合同……
她事先根本没有认出来陆颜，更不知道陆颜是被星莱公司所害死。
若说是脑机传输技术导致的幻象，那么似乎有点牵强。
这种不借助直接传输机口的脑机技术无法及时传输图像和洗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幻象。
最重要的是，她的死并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那些人想杀她只需要让她按部就班的留在城里。
思考渐渐让她的大脑摆脱了滞涩，她抬起头来，湛蓝的眼底似乎有星光闪烁。
楚纤夜试探的缓声说道：“我……我想学习掌握这种力量。”
祁无绝定定地看着她，认真说道：“伸出右手。”
她果断地伸出了右手，甚至还往上摞了一下衣袖。
少女细嫩的手掌上沾满了血迹，可手腕却纤细而白皙，红与白对比鲜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迅速的探查了楚纤夜体内的经脉，发现这个少女虽然资质一般，但在这个荒芜的小世界，到也算难得。
祁无绝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袖被血污弄脏。
祁无绝的声音却没有多少波动，似是在诉说那从亘古流传下来的话语：“剑修一生，除了天、地、师，不跪任何人。”
“我没有出师，担不得你一声师父，倘若你想学剑，那我便替我师父收下你，记你为我剑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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