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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赵相


小太监将新呈上的一摞奏折搬到了桌子上,赵恒则抬眼一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刚站起身,旁边坐着的秦端就开口问:“赵相哪儿去?”

        “年纪大了,坐久疲劳,只是站起来走走罢了。”赵恒则瞥了他一眼,道:“正平兄倒是身子硬朗,不如就多批阅几封折子,也算是为陛下分忧。”

        秦端笑道:“能为陛下效劳,自然是为人臣子的福气,但咱们几个人共事,手上接了重任,自然要各司其职,互相监督,才能让陛下放心,我可不敢独揽大权。”

        说完看向一旁打瞌睡的老王爷,唤了一声:“贤王爷,您说是不是啊?”

        贤王年少时是京都有名的纨绔,向来不问朝政,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后来年纪渐长,才逐渐稳重下来,只是仍旧对朝政不感兴趣,找了个虚职担着。

        他现在到内章司做主官,是被姜照一道圣旨推上去的,倒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建树来,只是他身份地位在那儿,去镇个场子,最是合适不过了。

        他也不用处理奏折,没事儿就喝茶看书,困了就打个盹儿,反正也无人指责。

        本来已昏昏欲睡,却冷不丁被秦端点了名,贤王也吓得不轻,还没搞懂他是在说什么,就胡乱应声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秦端又看向赵恒则,冲他摊了摊手,一副无辜模样。

        赵恒则憋了一口气,只能坐回到原位,又翻起奏折来看,眉头皱得死紧。

        这时陆苍玉从殿外来,先和贤王行礼寒暄两句,才看向几位正在批阅奏折的重臣,“各位大人辛苦了,今日可有重要的折子,正好陛下宣召,可由我转达。”

        近日姜照那边松了口,愿意见人了,只不过无诏不可觐见,还是不允许官员命妇自行拜见,只能等她下旨宣召才能去熙和宫面圣。

        而如今得了恩典的,也更只有陆大元帅罢了。

        赵恒则道:“陛下虽需静养,毕竟不是重病,如今已罢朝了大半月,想必也好的差不多了,请问陆帅,陛下何时才能重回朝堂?这垂拱之治,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啊。”

        陆苍玉看向他,淡淡道:“陛下行事自有章程,且圣体为重,我不敢多劝。而且有诸位在此坐镇,为陛下解决了不少麻烦,近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足以证明诸位的治国能力,又何必逼着陛下一人勤勉?她如今这样,不也正是累病的吗?”

        “陆帅此言差矣。”赵恒则反驳道:“你是陛下的舅父,心疼陛下也无可指责,但陛下毕竟是天下人的君主,以一身而系社稷,怎能轻易弃朝政于不顾呢?”

        听闻此言,陆苍玉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赵相未免太过言重,听闻先帝在朝时,隔三岔五就要罢朝休息,不理朝政,也没听说你耿直进言,劝他以天下人为重。怎么到了当今,不过是闭门养几天病,就让你看不下去了?”

        “大元帅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赵恒则脸涨得通红,辩驳道:“我只是想,有些事情还需陛下亲自定夺,仅从奏章来看,还是不能以偏概全。”

        陆苍玉没说话,秦端倒是开了口,问道:“赵相说的是什么事?是你侄儿当街纵马踩断了人家的腿,还是你的门生大胆僭越,只知你赵家人,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今日的奏折,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你,沈修延上书状告吏部尚书赵之尧,教子不严,草菅人命,呈有冤死之女宋玉娘之父宋逸血书一封,请陛下御览,为民做主。”

        他把奏章摔在了赵恒则面前,一字一句道:“这件事,赵相又如何看呢?”

        赵恒则犹如当头棒喝,颤着双手拿起奏折匆匆看过,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沈修延可有证据?”

        “看来赵相并不知情啊,也难怪,毕竟赵尚书爱子心切,早就该把一切处理妥当了,哪里还会来麻烦赵相?至于证据,沈修延既然敢上书,您觉得有没有证据呢?”

        秦端说着,将那封奏折从赵恒则手中抽了回去,又对他道:“赵相,我知道你有以身作则的意思,在内章司内不敢轻易徇私,所以想让陛下出面,替你把所有问题都张罗明白,你再去操作下来,总比到处补窟窿要舒坦得多。”

        “其实私心是难免的嘛,但之前不管是圈地扰民,还是大胆僭越,总归是旁亲外系,你若真不在乎,也没人能左右的了你。”

        “但是赵之尧是你亲子,赵承绪是你嫡孙,他们父子二人欺上瞒下,视人命如草芥,敢在京兆尹衙门前将证人劫走,又一路追杀,眼睛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恒则,这件事你也要甩给陛下吗?”

        秦端一身正气,嗓音浑厚,每抛出一个问题,就让赵恒则脸上白一分。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秦端将奏折交到了陆苍玉手中,后者打开大致翻看了一遍,冲他冷笑一声,道:“左相,你为官四十载,位极人臣,自然该比任何人的眼光都要长远,知道收拢权势把持朝纲,怎么就没教好子孙呢?”

        说完,陆苍玉颇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奏折转身就要离去。

        赵恒则大喊:“大元帅留步!”

        他匆匆站起身来走到陆苍玉面前,面如死灰,语带哀戚道:“陆大元帅,老夫扪心自问,这些年来虽有私心,但从无谋逆之意,我待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啊大元帅!我年纪大了,有些东西能放下,有些东西放不下,你可不能逼我做抉择。”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苍玉虎目一瞪,并不魁梧的身躯里迸发出绝对的威压,那是他征战二十年用长-枪宝剑给自己带来的本钱,几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捏紧了拳头问他:“你是在威胁我吗?”

        赵恒则冷汗如雨,退了几步扶住旁边的桌沿才让自己不至于站不稳,陆苍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嘲弄,“你口口声声叫我陆大元帅,却像是忘了我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我当然知道你忠心,要不然怎么会留你把持朝政给陛下使绊子,可你一旦横生不臣之心,就必会成为我刀下亡灵,莫说是陛下,就算是先帝在世也救不了你!”

        陆苍玉虽然长相不显魁梧,却是真正从沙场中走出来的悍将,他年轻的时候先帝就怕他,娶了他妹妹后也没放弃把他远调戍边。

        虽然他近年来确实低调了许多,但也是因为龙椅之上坐的是他外甥女,他不愿意去触动皇权,这并不代表他的骨头就软了,可以被人随便威胁恐吓。

        “这份奏折,我会原封不动地呈给陛下,至于陛下要如何处理,那就不是我要关心的事情了。同时,我想把那句话还给赵相你,你如今年纪大了,究竟什么能放下,什么放不下,还是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陆苍玉收起凶神恶煞,颇有些淡定地看了赵恒则一眼,就大踏步离开了内章司,留下心思各异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皆是长舒了一口气。

        -

        陆苍玉到熙和宫见驾的时候,姜照正在拖着谢锦帮她处理奏章。

        她年少时遇到谢锦,从此生出渊源,谢锦把她当成小可怜的时候以为她不识字,还特意帮她启蒙,赠她文房四宝,是以姜照后来的字体,多少带了些谢锦的影子。

        而谢锦出身不俗,善诗文,通女红,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她本来就精于临摹,学起姜照的字更是易如反掌,连高盛安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上回在御书房,姜照躺在她膝头睡着,醒来后看过谢锦替她分拣的奏章,就隐约生出些想法来,如今有了机会,更是迫不及待地要实现了。

        谢锦起初不愿,却耐不住姜照难缠,各种借口好话说了一箩筐,装弱扮惨的招式更是无所不用,终于是哄她执起笔来,真正替她批阅了一回奏章。

        一开始是由姜照口述,谢锦只依言听录,后来姜照开始尝试询问她的见解,发现颇有可取之处,二人就逐渐形成交谈,彼此商议探讨,共同处理起来。

        陆苍玉到了之后,姜照也没让谢锦回避,陆苍玉也并不关心她身边又有哪个宫女得了宠信,将手中奏折奉上,又把方才内章司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姜照把奏折按下没看,听陆苍玉描述了赵恒则的反应,忍不住笑道:“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过这般恐吓,舅舅不要把他吓坏了。”

        陆苍玉道:“陛下还为他着想什么?从前我只知他爱贪权揽势,没想到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威胁起我来了。早知如此,陛下登基后就该直接把他清算,哪里还能让他们姓赵的嚣张跋扈到今日?”

        “舅舅想得太简单了。”姜照摇摇头,轻叹道:“赵家不倒,的确是非不断,但若赵家真的倒了,朕才更会元气大伤。赵恒则为官四十载,从皇祖父时期便开始苦心经营,自父皇时发扬光大,再到了朕继位,已经倾盖半个朝堂,哪里是能轻易动得的?”

        陆苍玉是个武夫,自然考虑不到如此周全,听姜照解释了,方觉出棘手之处来,便眉头紧锁问道:“依陛下的意思,难道就不能再动他了?”

        “不是动不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姜照微微一笑道:“舅舅放心,朕既然已经开始动他,就绝不对半途而废,如今只是先给他一个敲打,让他自己想想清楚,同时也是朕给自己留的时间,待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就再也由不得他去选择了。”

        陆苍玉略有怔忡之色,低声道:“原来陛下早有打算,如此也好。”

        他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也暂不顾君臣之礼,上前去拍了拍姜照的肩膀,温声道:“陛下果然有太宗遗风,明君之范,,想来先帝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十分欣慰的。”

        听他提到先帝,姜照面上的笑意逐渐散了去,却并没有为此反驳。

        陆苍玉忽然又开口道:“听陛下方才所言,对于赵恒则,暂时还不能用雷霆之势,那臣倒是有个提议,陛下看看是否可行。”

        “舅舅说来便是,朕洗耳恭听。”姜照面色一正,看向了陆苍玉。

        “前几天臣约了几个旧部去游船饮酒,恰好遇到了一个人。”陆苍玉稍加斟酌,缓缓道:“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据说也是赵恒则最看重的一个孙辈。”

        姜照听懂了是谁,却不知陆苍玉要说什么,眉头微蹙道:“是赵承明?”

        陆苍玉点点头,“是他。他见了我,便上前来问候,神情看起来颇为急切,我便屏蔽左右,领他问话。他说陛下久病不朝,还拒见所有人,让他十分担忧,就向臣打听陛下的近况,顺便又与臣说了些肺腑之言,倒是令人感动。”

        姜照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去,回身端了一盏温茶,浅啜两口,淡淡道:“众人皆知朕对舅舅向来信任依赖,便都想从舅舅这边下手来对付朕,袁家人是如此,赵家人也是如此,但朕已经听了舅舅一回,舅舅这次又想给朕出什么主意?”

        陆苍玉道:“对付这两个字不妥,陛下这么说,倒好似我有不臣之心。”

        “朕不是这个意思。”姜照摇摇头,仍旧背对着陆苍玉。

        陆苍玉看出她的不满,便道:“臣刚才也说了,只是给陛下一个提议,至于究竟是否可行,还需陛下自己定夺,臣不敢左右陛下。”

        说完见姜照没有回应,又继续开口:“赵承明对陛下有意,且在我看来,并不似作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他既然看重儿女情长,陛下不妨就成全他,纵然对他没什么心思,就只是接进宫里摆起来而已,随便封个什么位份,让他成为牵制安抚赵家的棋子。再等到时机成熟,赵家倒台之时,他的最终去处,不还是由陛下说了算吗?”

        陆苍玉想得很简单,毕竟从古至今以来,前朝后宫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就是依着葫芦画个瓢儿,反正赵承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

        况且姜照如今大了,早晚要给后宫进人的,早一日晚一日、多一人少一人的,站在陆苍玉的角度来看,也的确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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