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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阂


张御医自谢锦那里出来,照旧是去姜照那里走一趟。

        自那日徐伊人来过,谢锦便找青时姑姑表达了自己要从皇帝寝殿搬出去的意思,青时请示过姜照,如今姜照住回寝殿,而谢锦住进了偏殿。

        自谢锦来了熙和宫,姜照便很少在御书房办公了,每日命人将奏章密信都送往寝宫。

        虽然谢锦仍是不愿见她,但就这么离她近一些,姜照也觉得心里安稳。

        “谢姑娘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再继续涂抹膏药,要不了几日,便能恢复如初。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微臣写了好几张方子,除去喝药之外,还要用药膳辅以食疗,只要坚持调养,日后必然身康体健,也不会有损子息。”

        张适并不知谢锦的身份,便用了个寻常叫法去称呼她。

        姜照闻言,淡淡应了一声,问道:“她的身体还要调养多久?”

        张适稍加思索,回道:“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半载,究竟需要多长时间,还得根据她的身体状态来看。”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姜照看向候在一侧的元祥,元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送张适出了熙和宫。

        御医走后,姜照又批了几本折子,只是总有些漫不经心。

        过了一会儿,她把奏章御笔全部推到一边,起身孤身一人去了偏殿。

        大概是脸上的伤好了许多,谢锦也愿意见人了,之前总紧闭的殿门如今是打开的,姜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迈过了门槛。

        这间住处与帝王寝殿相比就小了许多,进去便能一眼看到全部布景。

        谢锦坐在窗下,手里拿着绣绷子,正在低头做女红。

        她不是完全的背对门口,姜照走进去恰好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隐约可见已经没有红肿的印记,她吊了好些日子的心脏也终于落回了原处。

        谢锦绣的认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殿,姜照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就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她,从眉眼发稍,到层叠交错的裙摆。

        半晌后,直到谢锦抬起头活动脖子,才发现有人进了殿内。

        她眉眼间有刹那的惊诧,转瞬又恢复沉静,起身将手里的针线等物放好,屈膝叩首给姜照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姜照伸了手想去扶她,转念一想她大抵是不想和自己有所接触的,便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平身。”

        “谢陛下。”

        谢锦缓缓起身,垂眸立在一侧,低眉顺目,全是恭谨之态。

        姜照满腔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掩在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攥紧,勉强撑起笑意来,问道:“阿姐在做什么?”

        谢锦仍是低眸垂首道:“奴婢不敢当。”

        她嗓音平缓,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音色,但听在姜照耳里,就是极力与她划清界限的冷漠。姜照心里发凉,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满脸颓然之色。

        半晌,她才又缓缓开口道:“你恨我了吗?”

        谢锦默了一下,仍是道:“奴婢不敢。”

        “你应该恨我。”姜照认真道:“先帝妄断,害了你们一家,你又有恩于我,我却故意隐瞒身份,非但没有报恩,反而累你至此,你最是应当恨我。”

        她这是要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意思,谢锦眉头微蹙,终是抬头看了她,同样认真道:“先帝所做的决断,无论是非对错,皆与陛下无关。”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而奴婢受罚,更是自作自受,若非陛下垂怜,奴婢该受杖毙之刑,若说有恩,是陛下对奴婢恩重如山。”

        她绝口不提姜照隐瞒身份之事,姜照却知道,她心里就是对自己有了隔阂。

        姜照心下黯然,再多的话也都说不出口。

        谢锦等了半晌,见她只垂首坐着,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她低眸看向被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绣品,本来按规矩,陛下不动,她也不能擅动,但是日理万机的陛下如今闲得发慌,谢锦却不想陪她浪费时间。

        尽管她心里纠结,但在潜意识里,姜照对她而言终究不止是皇帝。

        又犹豫了一会儿,见姜照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谢锦就不再管她,依旧坐回到窗下,继续去绣之前没完成的东西。

        姜照派了八个宫女伺候谢锦,但谢锦并不习惯有人随侍在侧,经青时姑姑教导过,那些宫人就不常出现,只是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来。

        谢锦养伤无聊,在姜照寝宫的时候还有些书籍翻看,而侧殿常年无人居住,更别说放什么书卷,谢锦就问宫人要了针线来打发时间。

        她从前是大家闺秀,女红是自幼学的,称不上喜爱,但也不会厌烦。

        熙和宫里随便拿来的料子,就是极为珍贵的软烟罗天香绢,谢锦绣起来就格外认真,生怕自己的绣工配不上那精细华贵的面料。

        刚捡起来时,还顾及有人在侧,后来逐渐沉迷其中,就彻底把旁边那人抛去了脑后。

        所以等姜照把所有思绪理清,正要起身告辞,转头就看到谢锦坐在窗下做女红。

        小轩窗打开着,阳光毫不吝啬的洒进来,此时的谢锦全然褪去了那些故作的冷淡,专注于手上的活计,眉眼沉静,岁月安然。

        姜照突然就愣住了,目光也逐渐幽深起来。

        其实她所求不多,即便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也仅有过一瞬间的占有之意。

        对于谢锦,她从来不敢冒犯,更加不敢亵渎,所以她下定决心,即便是在知道她有了心上人之后,也没有改变主意,要成全她的全部。

        但是在私心里,姜照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一切。

        姜照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到一夜之间,母亲被打入冷宫,自己遭父亲厌弃,成为一个无人在意的小可怜,再到平息宫变之后,陡然翻身,坐上大孟朝最高贵的那把椅子,成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

        她眼见着自己长大,从公主,到陛下,从姜照,到嘉平女帝。

        许多人离她而去,譬如父皇,譬如母后。

        又有人踏雪而来,譬如谢锦。

        她不要千秋万岁,只想要眼前人,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清楚。

        这是姜照的心之所向。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灼人,滚烫到沉浸绣品的谢锦都有所触动,扭头望了过来。

        姜照目光一滞,轻飘飘的转移了视线。

        但谢锦已经看到了她的目光,那样浓烈的情感全部凝铸在一双眸子之中,纵然谢锦没有看懂,却还是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息。

        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甚至更加强烈。

        她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直到元祥从殿外探进个脑袋来,见姜照的确在里面,才缓步走到跟前行礼,细声细气道:“陛下,翰林院韩学士求见,已在前殿等候。”

        “韩宣?”姜照一挑眉,起身问道:“他可有说为何求见?”

        元祥道:“韩学士未曾说过。”

        姜照又望向谢锦,她此时已站起身来,与姜照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朕……就先过去了?”姜照试探道。

        谢锦颔首道:“奴婢恭送陛下。”

        早该知道她的态度,姜照心里倒是没再有什么落差,又低声道:“朕回头再来看你。”

        她瞥过元祥一眼,领着他出了殿门。

        翰林院学士韩宣,是个文采斐然的年轻人。他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位状元,虽出身名门,但少年意气,颇有一番抱负,与那些便于掌控的世家子弟多有不同。

        于是他也不受先帝青眼,与他同年的举子皆有远调或高升,韩宣作为一甲榜首,却只是在翰林院行走,耍耍笔杆子功夫。

        姜照登基后,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韩宣是自己求到新帝面前,并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君王开眼,不要埋没人才。

        韩宣成了姜照的心腹,虽然仍在翰林院,做一个小小的编书学士,但是暗地里扶植了不少文臣新秀,按他的话来说,都是为将来的嘉平盛世打下的基础。

        是以,韩宣的来意,姜照大约也能猜得出来。

        前阵子科举殿试结束,姜照钦点出了前三甲,此外还有十数名得她青眼的举子,全部入翰林院行走,尚未安排差事。

        那些人都在韩宣手下,一是考量,二是琢磨。

        韩宣生在世家,却也并不是光鲜亮丽,他是庶出子,母亲身份低微又早亡故,家中兄弟甚多,在父亲眼里,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自幼历经风雨,见惯人心,自以为看人极准,姜照也愿意信他。

        纵然是自己挑出来的人,还是送到韩宣面前,让他再掌眼。

        “新科状元郎谈源生,满腹诗书,八面玲珑,堪有宰相之风,陛下选的极好。”

        韩宣与姜照对坐手谈,缓缓落下一子,分神道:“论天赋文采,他其实不如方崇,论家世样貌,他不如赵承明,年龄也比他们大上许多。但谈源生此人,家族底蕴深厚,阅历丰富,目光也长远,实在最适合为官。”

        “韩卿以为,他与赵相相比如何?”姜照淡淡问道。

        韩宣去摸棋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她,姜照目光平静的和他对视。

        “三十年前的赵相不如谈源生,三十年后的谈源生,必定远胜于赵相。”

        “朕明白了。”

        姜照落下一子,拿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花茶,淡笑道:“景州谈家,世代书香,祖上曾出过前朝的宰相,却也有百年未曾有人入仕。”

        韩宣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姜照道:“他若做贤相,朕愿做晋安宗,他若做奸相,朕便是晋废帝。”

        晋是前朝国号,如今大孟的江山,正是从晋国皇室手里抢来的。

        晋安宗是前朝明君,曾为了拜大儒卫逢出山为相,亲自在卫逢隐居的深山茂林等了三个月,方感动卫逢,出山助他安定天下,解决了当时晋国的内忧外患。

        而晋废帝则与其相反,最恨文人恃才傲物,但凡有臣子对他显露出一丝不敬,便重刑重罚,后来更甚连续废杀了四名宰相,成功让这文臣之首的位置成为了烫手山芋。

        直到反军入京,废了昏君,改了江山名姓。

        晋废帝成了亡国之君,被幽禁至死,也被史书批的一无是处。

        姜照说要做晋废帝,自然不是要成为他那样的昏君,拿废帝与安宗对比,要表达的不过是自己对于能臣的态度罢了。

        韩宣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探花郎赵承明是赵家人,若说之前对他只是有些防备,但经过赵太妃让人掌掴谢锦,姜照心里对于赵家的厌恶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她不想提起赵承明,便直接问道:“朕的榜眼如何?”

        榜眼方崇,年不过十七八,文章却写的极为漂亮,不止是措辞华丽,更是见解独特,丝毫没有因为出身寒门而受到束缚。

        凭心而论,若只从考题上来说,方崇才是姜照看中的状元人选。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是百年难遇的人才。”

        说起方崇,韩宣也来了劲,几乎是对他赞不绝口。

        “无论是从才华还是心性上来说,方崇都堪称一句天才,不过终究还是年纪不大,在许多方面还需敲打,臣本欲让他和谈源生互相成就,若谈源生可接左相之位,那右相之位,也该是方崇能够当起的。”

        “可惜,他却无心朝堂啊。”

        提及此,韩宣颇有些头痛,叹道:“这也是臣此次想禀告陛下的事,方崇知道陛下有意让臣培养他,但他对臣直言,要回乡做县令去。”

        “县令?”姜照蹙眉道:“一品宰相不愿做,要去做七品县令?”

        韩宣点点头,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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