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出的湖
那富商给了银钱仅歇息了一天，第二日就离开了，至始至终江水儿也没能和那小公子说上话，于此，她头一次觉得自卑。
这一日，江水儿去河边瞧那李二狗他们摸鱼，往常每次她陪着，只要他们摸多了一条总是会分给她的，她平日受着并不觉得什么，今日摸着怀里滑溜溜的鱼鳞，想着那位小公子身上极贵重的暖玉，她更没了玩水的兴致。
李二狗生着一张宽盘的脸，胳膊露在水里晒得黑黝黝的，下半身麻衣已经浸湿了水，正在河里卖力的捧着一条硕大的鲤鱼。
“水儿！抓到了抓到了！好大一条！”
张三帅屡时瞪大了眼睛，抬手抹去额前水珠似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大？”
李二狗登时表情得意极了：“那是自然，也不看我爹是谁，河里就靠着这水吃饭，抓条鱼那岂不是小意思？”
江月自江水儿怀里接过鱼放在身侧竹篓里，凑着间隙抬头淡笑道：“二狗哥真厉害。”
江月是村里出了名的话少，尤其是夸人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听不见一句，此刻李二狗得了这句，昂首挺胸像个战胜了的将军，就差身后多一条翘起来尾巴摇晃了。
江水儿神色恹恹捡了石头，咚的一声，砸出一层水花，林子里起了风，只一吹，那涟漪就碎了。
张三帅甩了甩半湿的头发上了岸：“水儿想要那条鱼吗？”
江月偏头瞧了瞧江水儿，也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起了身开始挽裤腿的袖子。
李二狗吃了一惊：“江月你莫不是要下水？你忘了你不会凫水，这河沟虽不深，可下面石头实在难走。”
江月是从罗浮河上飘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因此，他见了水就觉得晕，年岁稍长了一些倒好多了，只是仍旧下不得河，向来都是村里伙伴去捞鱼，他在岸边帮忙装进竹篓里的。
江水儿拉住了江月挽起的衣角，一手抬起地上装满鱼的竹篓：“你瞧，咱们今天可得了不少呢，那些抓鱼凫水的活，村里也就李二狗最擅长。”
江月咬咬牙瞧了一眼河水又坐了回去：“对不起。”
张三帅拿起竹篓颠了颠：“这几日渔期，我同李二狗再多捞几条，回家让伯母腌了，冬天还能再填一道菜。”
李二狗也上了岸来，他依旧抱着那半个手臂长的鲫鱼，仿佛那是他的勋章荣耀，连竹篓也不肯装。
李二狗：“好了，今儿天都要黑了，明日再来，后天我可要帮着我叔叔家种田了，就没时间找你们玩了，快走吧我都饿坏了，晚上要吃三大碗饭。”
张三帅笑着拍了拍李二狗的肥成两层胖肚子：“你说你家里在村里也算富裕，要不然可养不起你。”
李二狗不乐意了：“能者多劳，多劳多饿，江先生讲的道理你都不懂，还不如我有墨水。”
回村的路上，伴着俩人欢声笑语更显得江水儿姐弟二人的冷清。
村口送别了李二狗，在李家门口被他拉着又听了一翻李父对他的夸赞，李二狗这才松手放了三人走。
张三帅就住在江家隔壁，俩家的大人关系好，他自小同江水儿也更为亲近，此刻问起来也没有什么避讳。
张三帅：“水儿，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江月闻言也抬头瞧着江水儿。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她都不笑了。
江水儿瞧着藏在晚霞后的太阳，眼底满是阴霾与光。
江水儿：“天下到底有多大？”
张三帅挠了挠脑袋。他也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只是陪母亲去了隔壁镇子上集买米粮，天下有多大，他没想过。
张三帅：“肯定有一千个罗浮山那么大。”
江水儿摇头：“不止。”她抬手向天举着张开怀抱：“有那么大。”
少女的身材早已有着玲珑的曲线，这一伸展显露的淋漓尽致，江月脸黑了黑拉着江水儿就朝院子走，便走还不忘了朝张三帅摆摆手。
江水儿冷不丁被拉的差点崴了脚：“月儿，你拉着我做什么。”
江月：“回家。”
江水儿：“你，你慢些，又没有狼要撵你”
张三帅站在原地脸红红的还没回过神，直到张母抻着脖子自院墙喊了几嗓子，他这才甩了甩脑袋又拍了拍脸回了家。
江家算是罗浮村条件最好的，加上江父颇有学识，院子里也常养着些花儿果的，后院子中央还载着一颗海棠树，只是那树栽没多久，要是开花还得明年才好。
江母正围着灶台烧菜，见俩孩子回了院子抬起头来温和笑道：“回来了，屋里烧了热水都洗一洗换身衣服，马上吃饭了。”
江父在院子里他亲手架的石头桌子旁也抬首，只看了一眼就又回到手里的书卷上。
江水儿此刻正同江月赌气，进了自己屋子拉开帘先换了衣衫沐浴，只把江月留在院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江母回身寻了大坛子装了鱼：“和水儿吵架了？”
江月抿唇摇了摇头。
江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默了默江月的头：“是不是水儿惹你了？”
江月又摇了摇头：“没有，她不高兴，我担心。”
江父自院子外面进来也拍了拍江月的肩膀：“孩子长大了。”
江母相识一笑，转头去盛了米饭，一时间屋子饭香菜香绕满了屋子。
夜里，江水儿睡的并不深，窗外吹起了晚风，这一吹，她就醒了。
江水儿咕噜噜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套了衣衫穿鞋去了院子。
月华之下院子安静的很，偶尔远处树丛有光点闪过，那是罗浮山的萤火虫，这的虫子都很乖，夜里很少会叫，只有远处河边的蛙声一片，在夜里听起来却不觉得吵闹，反倒极安静的舒心。
接着月色，江水儿抬起手，照着父亲书房里的《莹蝶》翩翩起舞。
她舞姿青涩，脚步也显得有些不大自然，偏就这份青涩，在十几岁的年纪更美了三分。
咚
江水儿回头，江月正捂着自己脑袋站在门口，他呆呆的看着江水儿，眼里满是惊艳。
大抵是他的目光取悦了她，至少现在江水儿不再那么气他了。
江水儿：“喂，过来，小点声，莫吵了人。”
江月捂着自己嘴点头，模样乖巧极了。
晚风吹起带来阵阵清凉，有河水的潮湿，也有罗浮山上草木的清香。
江水儿拉着江月瞧瞧爬上墙头，脚一荡一荡勾起裙摆，风吹起她的青丝坠在鬓间，痒痒的。
江水儿：“月儿，你以后要去科考吗？”
江月不知点头还是摇头，索性不说话了。
江水儿又问：“父亲说，若是中了进士是能入京的，若是中了前三甲，日后，那就是穿金戴银，很是富贵。”
江月问：“你喜欢京城？”
江水儿：“谁不喜欢呢，难不成你会不喜欢银子？再说了，我们以后若不是走出这里，就是要在这落地生根，月儿呢，大概父亲会给你说个好媳妇，我听母亲和张婶婶说，隔壁村张婶婶有个侄女，模样生的不错身材也是好生养的，据说家里也有些笔墨，是个干净人家，以后，八成娶的就是那位了。”
江月摇摇头很是抗拒。
江水儿问：“你不喜欢？”
江月瞧着眼前的少女，她凑的极近，俩人本就是并肩坐着，此刻他能闻到女孩子身上清幽的香，淡淡的，就像她这个人，干干净净像皎洁明月。
“那你呢？”江月忍不住问。
江水儿叹着：“我啊。”她说：“我不想留在这，我想，去外面看看，这世上一定有比罗浮山更美的山峰，也会有比共枕树更流芳的传说，就像父亲的那些山水记，日升起的东方是一片无垠的湖，说不定湖的那头还有神仙呢，可是。”她声音有些落寞：“我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就看不了日出的湖了。”
江月抿了抿唇：“好，我考功名，等我挣够了钱，我们一家人游山玩水，去看你说过的日出的湖。”
江水儿一挑眉毛笑了：“那说好了，我们一家人都要去，少一个也不行，到时候我们就是这世间最最潇洒的一家人。”
江月难得也笑了，露出的虎牙尖尖小小，江水儿抬手扯了扯他的脸喃喃说：“月儿笑起来多好，以后就该多小小。”
江月别扭撇过头去，好在晚风吹起的云层遮了月，同时也藏起了他面上的红。
“那说好了。”
“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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