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水月楼
在门口等了片刻叶锦才出来，童亦雪刚想调侃他怎像个女子似的竟梳洗装扮这么久时，一转身看到他，到嘴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只见叶锦一身淡蓝色锦衣，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都称得上一句极品。虽说他平日里穿的衣裳看起来也不便宜，但往往花色样式都十分简单，全然不如这身衬得他如此气宇轩昂。
他的头发也悉数挽起成一个高发髻，更显得他高大挺拔，不似先前那样随意半挽在脑后的慵懒。
哎，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何况叶锦样貌本就出挑的，如此一装扮，倒是真有官宦子弟的模样了。
看着童亦雪又是这般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叶锦扬了扬眉，调笑道：“好看么？”
“啊？”童亦雪猛然回过神，尴尬地将脸扭向一旁，“我、我是看、看你这身衣裳……挺好看的……”
叶锦没有答话，嗤笑一声后自顾上了马车。
童亦雪此时真是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给挖出来，怎么同样的错误自己能犯两次呢？好歹也是个修道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美色给迷惑了？还是说自己当真着了这个老妖的道了？
直至行至水月楼门前，童亦雪才发觉着了道的可不止她一人。
叶锦一下车就吸引了大多人的目光，门口揽客的姑娘们更是一拥而上将其围住，而裹着蓝黑色粗布衣和头巾的童亦雪也顺势被挤到了人群外。
看到这场景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早知如此就该答应叶锦的提议，让他直接把姑娘们挨个叫来询问，不知要省多少力气。
只是现下叶锦被围得让她根本无法上前去重新商议，看来还是只能照原定计划来了。
不过也亏得叶锦这出众的样貌，让月色下本就裹得雌雄难辨的童亦雪此时更是无人在意，于是她便趁此时机从水中阁的后侧门溜了出去。
她记得胡煊搞来的那张图纸上显示门外是个小院，据他说只是堆放了些杂物，应当是没什么人的。
在小院里改换好装扮后，童亦雪凭着记忆开始往后厨摸去。
只是没想到图纸上看着两地相隔不远，但实际走起来却是绕了一大圈，怪不得那个小院明明挨着主楼却只用来堆放杂物。
好不容易摸到后厨，童亦雪却一瞬间蒙了神。
今日客多，后厨相当繁忙，婢子们匆匆忙忙地往来，根本没几个人有空能停下来与她交谈。
就在她还在思忖应该从哪里下手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厨房里的男子厉声叫了进去。
“新来的，把这个给香三的怜婉姑娘送去。”那大厨模样的男子不耐烦地给童亦雪下了任务。
“香三？香字三号房？”
“知道就快点！”
男子突然一声吼得童亦雪一惊，她来不及思考就立刻上前端过汤盅，头也不抬地跑了出去。
“老陈头一天天都买了些什么蠢猪进来……”
出了门男子咒骂的声音也不依不饶地从身后传来，童亦雪想到方才进去时里面有个被训斥到面色苍白的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何世人总说这种风月地是女子的魔窟，莫说是会失了清白，想来就是做婢子都要比在寻常人家做事苦得多。
唉，可惜世道如此，女子身不由己的事何其多，可这些却不是自己该管和能管的事。
想到这儿，她突然原地站定，腾出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起来。在摸到玉佩时，童亦雪安心地长吁口气，随后又仔细塞了塞，才继续朝着主楼走去。
通往包房的楼梯在水中阁正门口旁，因此想要上楼就必须先穿过水中阁，回到他们来时的位置。
只是还未等进入水中阁，一个娇俏女子却将她拦了下来。
那女子便将童亦雪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像是在确认没人注意到她们后，才问道：“你这是包房点的餐食吧？”
童亦雪不明就里，只得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点头道：“是……是……”
女子见她这模样轻轻笑了笑，柔声道：“送包房的餐食不可以从前廊上去，你要走后廊才行。喏，就那边。”
童亦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她方才进来的侧门旁还有个不起眼的窄楼梯。
她倒吸口气，这要是走错了她今天只怕是会死不瞑目，于是忙不迭地向那女子鞠躬道谢：“谢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哎哟没事没事，”女子连忙扶住她端着盘子的手，语气依旧轻柔，“看你样子像是新来的，以后做事小心些，这要是被管事抓住了，少不了责罚你。”
“是是，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行了，快去吧。”
童亦雪又朝她道了两句谢，才掉头跑向那个窄楼梯。
从窄楼梯一上去便能看见一个同样狭窄的走廊，应当就是那个所谓的后廊了。
后廊连通着包房，每间包房都朝后廊开一个小门，看来是专给婢子送东西用的。
弄得这般隐蔽，也怨不得胡煊带回来的那张图纸上没有标注了。
凭着小门上挂着的牌子，童亦雪很快找到了香字三号房，只是怎么把食物递进去又让她犯了难，是直接开门放进去么？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却听见拐角传来声音，伸头看去，原是另一边包房也有婢子来送东西了。
她瞧着那人跪坐在地上，轻轻敲了三下门，停顿片刻后又敲了三下，然后便有人开门接过了东西。
原来如此。
她立刻跑回去学着那人也叩了六下门，没想到却迟迟无人响应。
就在她准备再敲的时候，门突然“哗”一下被用力拉开，一个美艳的女子满脸怒意地看着她。
童亦雪虽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恭顺地递过了东西。
只是没想到那女子未伸手接物，反倒先低声咒骂了起来：“蠢东西，这么半天才送来，蠢死你算了。”
骂完，她才端过汤盅放到一旁。
可紧接着她又一转身，竟一巴掌打在了童亦雪头上，骂了句“还不快滚”，才怒气冲冲地关上了门。
童亦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有点懵，虽说烟花女子没多大力气，但事出突然，她还是被打翻在地上，此刻更是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
从地上爬起来后她霎时气得想一脚踹开门去跟那女人讨说法，但很快她的理智黄历又告诉她今夜不宜闹事，让她硬生生收回了想去开门的手，只能气得在原地跳脚。
努力平顺了气息后，她听到似乎有人在上楼，便只能狠狠瞪几眼香字三号房后就收起自己暴怒的模样，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这之后她又被叫去送了几次东西，虽然后来的几位姑娘公子都没有乱使脾气，但童亦雪还是感觉很丧气。
今夜人多繁忙，她基本接触不到包房里的婢子，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成跑腿的杂役了。
唉，再一次后悔为何要拒绝叶锦那个张扬的方法。
垂头丧气地经过后院时发现有人正在洗衣服，定睛一看是先前帮自己的那位姑娘，于是童亦雪便跑上前去搭了把手。
“没事没事，”那女子笑道，“今夜人多，你们也忙，你顾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童亦雪笑笑，道：“我看你衣服也不多，搭把手快点洗完就完了。不过，姐姐怎会这个时候洗衣服啊？”
“方才有客人把酒洒在姑娘衣服上了，我怕过了今夜这酒渍不好洗了，这身衣裳好贵呢，所以便想着现在得空就赶快洗出来。”
童亦雪转转眼珠，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姐姐也是婢子啊？我看姐姐与我穿的不同，以为姐姐不是婢子呢。”
那女子笑道：“我是，不过我与你们不同，我是包房里的婢子，穿的自然要好些。”
女子的声音依旧轻柔，但在童亦雪心里却仿佛炸成了烟花，她摸摸有些发酸的腿感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天爷，你终究还是没有辜负有心人啊。
定了定思绪，童亦雪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顺着那女子的话继续道：“怪不得我看姐姐这般漂亮。”
女子一听便咯咯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我是楼里的姑娘呢。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童亦雪想也没想，随口道：“小雪。”
谁知那女子听了却面露疑惑：“新来的婢子里有叫小雪的么？”
这话让童亦雪心下一惊，她竟认得所有人么？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接道：“自然有啊，我不就是。”
女子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因为我叫雪儿，所以我想，若是有人名字与我相似，那我应该有印象才对。”
听她这样说，童亦雪才松了口气，打起了哈哈：“咱平日里那么忙，这种事不记得也正常。”
“嗯，也是。”女子点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
童亦雪趁机岔开了话题：“那，雪儿姐，你平日里是在哪个包房伺候啊？”
“花字和香字，染字的姑娘公子都有自己的婢子。”
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童亦雪现在充分理解喜上眉梢的含义了。
只不过，要如何把话题引到钟欲鸣身上呢？
正当她犹豫时，低头看见雪儿盆里的衣服已经见底了，她心下一惊，立刻选择放弃思考，直截了当地问。
毕竟她是真的不想再平白跑腿了。
“哎，雪儿姐，那你初六那日，有没有在花字房看见一个男子，大约这么高，方脸阔目，还带着一个木盒子？”
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问法果然让雪儿一脸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哦……就是……就是……”童亦雪觉得自己的脑门已经快要冒烟了，“我先前在大厅遇到一个男子，他说这是他家老爷，初六那日来水月楼在花字房丢了东西，问我有没有看见。”
“嗯……”雪儿点点头，表情却突然变得好事起来，“那男子与你什么关系啊？”
童亦雪一愣，随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关系，我就是……就是想着……嗯……东西丢了那么久还来找应该是个蛮重要的物件，所以……嗯……”
“所以你想自己找到，然后问人家要赏是不是？”
这倒还真是个好理由，童亦雪羞赧中带着点感恩地点了点头。
见童亦雪这模样，雪儿调笑一句：“哎呀小雪，你才来多久就有这些小心思了。”不过很快她又叹口气，“哎，不过在这里的人谁不是为了钱呢。只不过小雪，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只怕真掉在这里，也已被人捡走了。”
童亦雪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怎会突然想到这个理由呢，还是胡煊瞎编的理由。
只是看着她苦脸的样子，雪儿又笑道：“其实你说的那人，我还真有些印象，只是他没待多久便走了，所以我觉得，那东西怕是掉到别的地方了。”
童亦雪一听这话又来了精神，按捺住语气中的兴奋，问道：“姐姐记得这么清楚？”
雪儿点点头：“是啊，因为那人太呆了，后来被姐妹们笑了许久呢。”
“怎么呆了？”
“我原先是在前廊碰见了他，瞧他面生还抱个大盒子，以为是哪个管家来替主子给姑娘送东西呢。后来听云柔说，那人是来见她房中那个男客的，没想到竟是放下东西就走人，完全不吃姑娘们递过来的酒水。”
“哎呦这人，”这人听着确实像是钟欲鸣，“这种人竟还来水月楼啊。”
只见雪儿笑得眉眼弯弯：“就是说啊，所以我们才以为他只是个送货的，虽然穿得好，手头却没什么钱。毕竟就算是个真呆子，只要有点钱，也不至于连酒水都不敢吃吧。没想到竟真是个老爷，那可是比呆子还呆了。”
说完，雪儿也晾洗完了衣服，她收好东西，起身道：“好啦，我弄好啦，谢谢你，你也快去忙吧，别被管事训斥了。”
童亦雪不好意思地笑笑，应了下来。
可看着雪儿走远，她又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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