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再遇
饭桌上，众人又说起了叶锦和漠北狼的事，坐在童亦雪对面的穿青女子是一脸的愤愤不平：“这漠北狼也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上师和师父都不在的时候来。”她挑了两下碗里的饭，又看向辛如音：“如音，咱们再给上师传几封信吧。”
辛如音闻言眨眨眼，表情有些无奈。
青衣女子名唤苏落，乃是她阁内师姐。人长得极为漂亮，可偏偏这脾气却跟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急躁得不行。
眼看安抚是没什么用了，辛如音只能柔声道：“师姐，咱们大前天才刚传过。”
“但是你看，这叶锦把人都打伤了。”苏落越说越激动，险些要从地上跳起来。
“师父赶回来也要时间，你别这么心急。”常修璟一把将苏落按回到座位上，顺势落座在童亦雪左手边，只是一低头却看见她没动几口的饭碗，颇有些担心道：“小雪，你要是难受得紧，就回屋歇息吧，稍后我们还是把饭菜给你送过去。”
童亦雪自然是不希望担心她的人又多一个，便立刻舒展眉头笑了笑，道：“师兄放心，我今日已好多了。”
常修璟收回目光点点头，又似不经意道：“还在想你祖师和叶锦的事么？”
突然被点破心思的童亦雪下意识就要否认，只是随即又想到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叹口气道：“我只是在想，他们能有什么过往。我从未听师父和师叔提起过叶锦，可依他昨日所言，似乎又是因祖师才放我一马的。我实在不理解其中关系。”
话罢，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嘿嘿一笑道：“说不定啊，他就是被齐上师的名号给吓到了。那老妖长年不同我们打交道，对天师的认知肯定还停留在齐上师那个年代，他害怕也是正常。只是呢，毕竟又被捧成妖尊，这面子不能丢啊，所以才来一句什么暂且饶过，给他自己装气势呢。”
说话男子名为方百诚，是常修璟师弟。与苏落不同，方百诚这性子倒是同长相一样粗犷豪爽，称得上是表里如一。
不过他平日里也尤爱插科打诨，所以这一番摇头晃脑的不着调分析也是听的童亦雪忍不住笑了起来：“嗯，我觉得方师兄说得在理。”
常修璟看着方百诚眉飞色舞的样子笑着叹口气，又转向童亦雪：“这几日你就在阁里好生歇息吧，等师父回来。至于其他的事，还是不要多想了。”
“遵命！”
晚饭过后，众人纷纷回房歇息。辛如音忙着给童亦雪煎药，只得让她独自回房。只是刚走到内院，童亦雪却看见常修璟站在女寝门口，似是在等人。
在等谁呢？她兀自嘀咕起来。
平日里的常修璟说不上是个不苟言笑的闷葫芦，但也绝对能称之为恪守礼节的正人君子，况且他现下暂代上师一职，于情于理都不会做些不合礼法之事吧。
“小雪。”
愣神的空档，常修璟一扭头发现了她。
“呃……师兄是来找人的么？用我帮你去叫么？”虽有些尴尬，童亦雪也只好上前应道。
谁知常修璟笑着摇摇头，道：“不必，我是来找你的，想……说说叶锦的事，可以吗？”
童亦雪一愣，随即点头道：“可以。”
二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后，童亦雪开始觉得有些紧张。
一来她不知常修璟想跟她说叶锦什么事，二来这是她第一次跟常修璟独处。
童亦雪对常修璟的好感大概从她八岁那年开始，其实以后者的品貌也确实很难让人对他没有好感，只是童亦雪辨不清这好感是单纯地欣赏，还是有什么别的情愫。
正胡思乱想时，常修璟忽然开口道：“齐上师和叶锦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啊？”被打断的童亦雪回过神，脑子也终于转回了正轨，“或许确如方师兄所说，是我多虑了。”
不料听闻此言，常修璟却叹了口气，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嗯？”童亦雪一愣，反问道：“师兄，想说什么？”
常修璟收回目光，又沉思了片刻才道：“你说，叶锦当时看出了你的招式，问你师从何人，你坦白是碎星阁齐上师，他便放过了你。可叶锦当时既没有被我们包围，也未曾被你重伤，仅是听到齐上师的名号就收手，那怎么想，他与齐上师相熟才手下留情，都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见童亦雪不语，他又继续道：“小雪，叶锦为何是妖尊，你也是知道的。确实，他若当真与齐上师相识，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你的忙。只是在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不要贸然接近他。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算了，可我们毕竟是天师，他对我们天然就抱有更高的敌意。所以，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切记不要冲动。”
看着常修璟有些严肃的神情，童亦雪认真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常师兄。”
可能也是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严肃了，常修璟尴尬地笑笑，换上了轻松些的语气道：“你自幼便聪明过人，想来有些事兴许是我多虑了，你可别嫌我啰嗦。”
童亦雪有些不好意思：“常师兄哪里的话。”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们。”
送走常修璟，童亦雪又独自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脑中只觉乱成了一片。
常修璟为何会如此担忧她，她自然是清楚的。
暂代上师不过几日，便遇到妖来作乱，还打伤了人，偏偏打伤的还是个外人。她和碎星阁自然不至于会来追究天羽阁的错处，但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那必然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因此这一番劝告，童亦雪十分理解。
而且常修璟那副担忧和语重心长的模样，还让童亦雪无端生出一股愧疚，仿佛没有告知莲花杖的事，好像是自己背叛了天师府一般。
至于叶锦的事，她现在的心情更是纠结。
叶锦为何被称为妖尊，她一个天师自然知道。
五百年前妖界大战，叶锦横空出世，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逼退了以南海水妖为首的异军，结束了持续数十年的战争。
自那之后，妖界便自愿奉他为妖尊。
不过即便如此，叶锦也依旧在有名号的妖中算是行事低调的，甚至天师箓上对他的记载都不多。
这般修为的老妖不爱惹事，且不与人起冲突，那自然是凡人之幸。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从不与人亲近，所以天师都对他了解甚少。
可如此说来，齐祖师又是怎么回事？
虽说祖师素来以慈悲为名，三界停战和玉山书都与祖师不无关系，可那时毕竟还是人和妖魔水火不容的时候，他当真会与一个不怎么和人交往的妖亲近到，能让对方在几百年后依旧对他的后人手下留情？
现下能解开这些疑问的似乎只有叶锦，只是这对目前的困境到底有没有帮助，童亦雪也无法确定。
叹口气，她起身回了房。她觉得还是暂且不要理会为好，现下好好养伤才是大事，毕竟有一个比她还担心自己的人。
“小雪，要不你还是在阁里休息吧，就是去布几个阵，我们几人足够了。”
辛如音想到昨晚看见童亦雪腰间的淤青，还是有些担心。
“不碍事的，真的，我都休息两日了，”童亦雪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何况活血化瘀，要多动动才行的。”
她一口歪理让辛如音答不上话来，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反正不让你去，估计你也会偷偷溜上山。但有一点，一定要跟着我们，不能一个人。”
童亦雪笑着应下来，做出一副轻快的样子拉着辛如音出了门。
龙麟山近几日并未下雨，但因山间溪水的缘故，土地并不干燥，加之漠北狼来袭后，山下的猎户农户便鲜少上山了，因此童亦雪此前便提议，顺着那日遇见叶锦的路口继续向北走，查看被人踩过而翻起的新鲜泥土。
这种可疑印记不难找，只是山间到底杂乱，巡查了几番，大多印记都没有下文。
“看这个。”在一条偏僻小道旁，常修璟拾起一片落叶递给了童亦雪。
仔细端详了叶面上那个泥鞋印片刻，童亦雪心里泛起了嘀咕，不动声色地凑到常修璟近旁，低声道：“这印子，可能真是叶锦。”
常修璟闻言一愣，扭头扫一眼确认其余人都与他二人有些距离后，才小声道：“怎么说？”
“我记得漠北狼穿的似乎是草鞋，踩不出这样的印子。而且你看这泥，踩得不实，可见此人内功。”
常修璟听罢蹙眉沉思了一下才道：“这样，你们继续在此处布阵，我同百诚向前察看一下。”
“我也一起去吧。”
“胡闹，”他立刻否决了童亦雪，“忘了如音是怎么叮嘱你的？非要把你绑在她腰带上才安分是不是？”
童亦雪回想起方才辛如音极力阻拦自己上山的模样，若不是前一个布阵点人手不够，她定是要跟着自己一同过来的。
无奈地撇撇嘴，她揶揄道：“好吧，就依你们。反正没我这个累赘，你们路也更好走些。”
常修璟瞪她一眼，嗔笑一句“瞎说什么呢”，然后便转身唤来方百诚，对其他人说道：“我和百诚先去前面探路，你们在这里继续布阵。若是没什么异常，你们结束了，便上来。”
说罢，他便同方百诚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童亦雪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想错了。
“小雪，”一个师兄走上前来递过一些符纸，“你就别乱跑了，留在这里检查吧，其他的地方我们去弄。”
“好，谢谢师兄。”
“客气什么。”
清化气候温湿，因而龙麟山上的植物是相当茂密，尤其人迹罕至之处，所以不消片刻，那几位天师的身影就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童亦雪深吸口气，开始查看周边几个符阵。正当她搬起一块石头想要压张符纸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妖气。
她随即站起身来巡视四周，可所见之处却又并未有什么异常。
正疑惑时，她猛然感觉有个东西朝自己耳后飞来，下意识一个闪身避开后抬头看去，发现竟是一片树叶，此刻小多半都插进了一旁的树干里。
倒吸口凉气，她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可此时能察觉到的，却依旧只有那股若隐若现的妖气。
就在童亦雪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方才那位师兄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只见他边跑边大喊道：“小雪！快跑！快跑啊！”
“师兄！你——”
“别管我！你快跑！”
看着师兄焦急的模样，童亦雪咬咬牙，转身往山下奔去。
只是没跑多远，她的腰背就开始因这猛烈地跑动隐隐作痛起来，虽想忍着继续走，但愈发强烈的疼痛还是让她脚下一个趔趄。所幸眼疾手快地抱住棵树，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可这个喘息的时机也让童亦雪发现，方才慌张地奔跑似乎脱离了上山时的路线，现在虽知道山脚在哪里，却无法判断离她最近的那个布阵处的方位。
身旁那股妖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她必须快速做出决定。
忽然，她想起方才过来时她曾被日光刺到过眼睛，虽不一定准确，但她还是用两次日光不同的位置大概判断出了一个方位，便不敢再多停歇地朝着那边奔去。
可惜的是，直至跑到一条大路上，她都没有遇见天羽阁的人。虽然让人泄气，不过现下基本感觉不到那股妖气了，还是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只是这四周依旧没有什么熟悉之物，童亦雪只好蹲在地上研究那些模糊的车辙印，希望可以分辨出些什么来。
然而片刻之后，方才那股妖气竟又传了过来。
童亦雪心下一惊，这家伙莫不是在追自己？可除了叶锦，她素日里也未曾与什么妖有过节啊，又有谁会对她这么紧追不舍呢？
察觉到那妖气正在逼近，她没时间多想，正欲起身离开，却被一个从树后闪出的白衣男子挡住了去路。
妖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仔细分辨应是个狐妖。
童亦雪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他，可对方却全然没有陌生感，一双妖娆的瑞凤眼反而满是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她。
这神情让她觉得有几分怪异，不自觉用力捏紧了红玉链。可正准备开口询问之时，却又听得背后传来脚步声。扭头看去，童亦雪微微蹙了蹙眉。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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