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鱼观察日志十二
巨大的玻璃缸中铺开了一圈湛蓝的海水，长约两米的灰色鱼尾在水中摆动着，荡起层层涟漪。
一条有着惊世容貌，却被方修囚禁于此三十余年的人鱼——
塞润妮缇。
她的面容平静，没有展现出视频中面对镜头的愉悦，一只手上拷着长约几十米的铁链，像是断了尾的鱼。银白色的头发铺撒在两边，随着水流的起伏而流动。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
我不是第一次闯进方修的实验室，他的实验室隐秘而又庞大，收藏着无数不曾流露于外世的珍藏品。
我九岁那年第一次闯进来，在视频流露出去的六年后，发现了塞润妮缇——
这个立于整个实验室中心的巨大鱼缸中的人鱼，她的蹼爪拍打着玻璃，嘴微微张着，发出咿呀的叫声，企图让我按下附近的开关。
可是我没有，我静静地看着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滴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化作了晶莹剔透的珍珠。
她的嘴角扯着笑，眼里流露的最终还是不舍与悲哀。
她舍不得离开方修，也不想被困在这里，最终她还是在自由与他之前选择了方修。
我这一次见到她，她却更加平静，从海面上探出一个头来，柔声对我说：“我记得你上一次来还很小，我给你留的印象应该不好，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方修交给了她人类的语言，对于她来说，正常交流并不是什么难事。
“人鱼基因工程。”我如实回答了她，虽然这对她来说似乎会很残忍。
她眼神中流露的哀伤没有改变，只是低了低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说：“是这样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完成吗？”
“目前掌握这项技术的只有方修。”
“真的吗？”她惊讶地问我，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他们还没有发现我的族人吗？”
我点了点头，开口说：“隐瞒不了多久的。”
“是的，确实是这样……”她说，“我们人与一族再没有像我一样蠢的人了。”
“你……”我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你和表叔发生了什么呢？”
“这看起来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她的面上流露出几份怀念，“他在柏林海的西岸发现了我，并向我抛出了善意的诱饵。”
“他说，请我每一日来到这里为他歌唱。”她的思绪有些飘远了。“不过多久，他便带来了录像机，说想要拍下他最幸福的时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不出意外的，我爱上了他，他每天记录着我为他歌唱的片段，带回家去反复欣赏。”塞润妮缇说，“但我就在这几句话间察觉到了不对，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情深，而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占有欲。”
“但我并没有说什么，我认为可能是他的心情不好吧。”
“可是没过几天，他问我：‘你想要去海洋以外的，我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吗？’我同意了。”塞润妮缇的眼神里露出了刺骨的恨意，这和她温和的脸庞是不同的。
她说着，神情越发激动，仿佛回到了当年。
“他知道我们人鱼一族离不开水，我也离不开他，所以他美其名曰为我造了这个巨大的鱼缸，他让我住在里面，给了我几日的自由。”
“可当我想离开他回到水中的时候，他却用手铐拷住了我的手，并且告诉我他是为我好，让我一辈子也不要走了。”
“听起来他是不是很可恶？”她问我，“但其实不是的，他在我的眼里看起来可怜极了，他哭着求我，让我一辈子不要离开他。”
“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尤其是对于一个相处了这么多天的爱人。”
“他对我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要经过我的同意，他与我接吻，与我□□，全都得到了我的许可。”
“听起来我是不是很下贱？明知道他求禁了我，我却离不开他，只是因为他可怜。”
塞润妮缇说：“可是不只因为这个，人鱼一族永远长生，永远受到神明庇护，人类不会。”
“我答应了他，会一直陪伴他到死，他也明知不可能留我一辈子，所以答应在此前放我归家。”
“可是在这之后，他的要求也变多了，是我的纵容引导了他的过分，他开始研究人鱼基因工程，他说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聆听着，不自觉的皱眉，我知道方修基因改造计划成功的一环——近亲的血脉最容易促使试验完成。
“他提取我身上的基因，这并不是最过分的。”她哽咽着，眼圈通红，但在水中看不见她的眼泪，只能看见滚落的珍珠。“最过分的是……！”
“塞润妮缇，”方修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语气冰冷。“你们在聊什么？”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挑了挑眉，语气玩味，“我听完了你们所有的……爱情故事？”
方修眯了眯眼，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了塞润妮缇的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柔和下来。
“这是你第二次闯进来了，泽维尔。”他靠着附近的转椅坐下，食指轻敲着太阳穴。
我说：“我是你计划的一员，你想要改头换面，我不可或缺，这是我的失礼，但我绝对有这个资格。”
他那张脸，自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时，便不再对我隐瞒——他那张脸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九岁。
“你倒是脱离我的掌控了，”方修深沉地笑了笑。“你不关注你的潮汐报告？”
“那没什么意思了，最终落在谁手上也不是我的事情。”我说，“你倒是挺狠心的，直接……”
“泽维尔！”塞润妮缇叫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不要再提了。”
“是这样吗？那倒是我的过错。”我适时转换了话题，“已经有人发现了塞缪尔现在生活的地方，收养他的人是当地一户小有资产的富商。”
“这倒是好事。”方修说，“他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的应该是你。”我在他的正对面坐下。“你想好自己应该怎么死了吗？我觉得跳海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毁尸灭迹。”
“啧啧啧，”方修感叹道，“你看来很急切的想要看到那一天。”
“那当然了。”我说，“毕竟让你死一次可是难事，如果你自然死亡，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方修冲我鼓掌，说：“你还是那么有自知之明。不过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死的那一天的，不只是你，我还要整个实验室都看到。”
“所以？”
他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一个全新的我了，一个二十九岁的，死过一次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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