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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想呕


当然不是雪山,是泥石流。

        “在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路被截断,变得了像孤岛一样。困了大概三个月吧。”狱警说。

        “山里面没有动物、植物可以吃?那山民家里也有存粮吧?”

        “废弃的村子,一共就他和十个被雇佣的劳力。他的说法是进山去搬石头的。”

        “石头?”

        “说是发现了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以前我们不是还有个皇帝,特别爱奇石吗?还从各地运什么的。现在也有搞石头收藏的。”狱警看上去十分博学。

        “中途有尝试出来,他是被驴行的团队发现的,背上背着外包,里面装的人头。还有全是齿印的一截小腿。没法生火嘛,就生吃。那些人体部分早都腐烂了。”狱警说:“然后驴行那伙人就报警了。”

        “案件侦破难吗?”

        “没废什么劲吧。我听哥儿们说的,他系统内的嘛。这案子这么大,知道一点。”狱警说:“不过他神智不清醒,有点神神叨叨的,一会说自己是什么王孙贵族叫别人跪着跟他说话,一会儿说什么,他有言灵,他说什么,什么就会变成真的。精神病嘛。就把他送到机构里做检查,结果又正常人,正常得不行。最后判下来,说他在犯案的时候,脑子不清楚,整个一神精病状态。要是正常人,早就死刑了。”

        李姿意是有点搞不懂,苏黎能找米东问什么呢?

        她问过弥陀佛了,米东在协会干了几个月之后,就旷工没来了,后来再出现的时候就是案发,警察给协会打电话。

        听弥陀佛的意思,他这个人本来就不走正常,做事也做得吊儿郎当,连地都扫不干净,说几句也说不得,所以他没来之后,协会也就没管他。但工资还是照发。本来这事儿给他做,就是相当于给他口饭吃,再说协会大概也不想显得太没人情味,毕竟里跟外面的公司、单位是不同的。

        “协会对十六姓是有必须要负的责任的。”弥陀佛是这么说的。

        李姿意见到米东的时候,他比前一天萎靡了很多,身上有伤,头上还秃了一块。大概是在牢里跟其他人有什么纠纷。

        见来的是李姿意,伸头看她身后,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坐在那里一脸烦躁。

        “昨天下午我去见了米又,她不肯来,说你死了也不会来。”李姿意直话直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米东反问。他眼睛有些斜视,李姿意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看自己:“她不肯来,就不要来。我只想见我儿子。”

        “米祖德她带着呢,她不肯米祖德怎么来?”李姿意反问。

        “那你们想办法。”

        “想了呀,给她二十万,给她工作。但她不愿意。”李姿意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要不你跟我讲讲,我劝她的时候也有个劝头。要不然话都不知道从哪起头。”

        米东说:“那你们就加钱嘛。苏家有钱得很。你给她一百万,一千万,你看她来不来。”

        李姿意说:“苏家脑子有病啊?”

        “那谁知道。”米东头发花白的,坐在那儿,身形单薄,脸上老人斑已经有一些了,手背上也有。表情木讷。但讲话很讲,不留什么余地。

        “就算苏家肯,我估计她还是不会来。”李姿意说。

        她见过米又的表情。那种麻木……你跟她讲多少钱,她大概也只会觉得那些数字,没有实际的意义。她不像别的人。

        渴望金钱的基石,在于渴望更好的生活,但她完全不渴望,她就在那儿过,反正就是……活着。

        你跟她说让她住宫殿,她也不会兴奋,在宫殿里怎么了?还不是活着。

        虽然说,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说这种话,显得假。但李姿意对她的心态万分笃定。

        她虽然话少,但从头到脚,一切都在向外界昭示着她的本质。

        李姿意甚至觉得,不论是她带给别人麻烦,她不会说对不起,还是别人带给她麻烦,她无动于衷,都是因为她已经完全对生活没有抱任何期待,对于生活给她的,给别人的,她都全盘接纳毫无反抗。

        “米又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抑郁症什么的?有吗?”

        “什么抑郁症?”米东说,他对这个不关心:“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儿子带来?”

        “你不想解决米又的问题,就见不到儿子。”

        “见不到也是我儿子。”米东说。

        “那可不一定。你们父女关系不好,万一她把孩子遗弃了,或者卖给别人了,送给别人了,那就不是你儿子了。”

        米东抬眼看她,看上去表情还算平静,但手指抠桌面的动作越来越发,发出那种尖锐令人难受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狱警高声呵斥了一句,他才停下来。

        李姿意全程与他对视,一点也没有退让:“你想要儿子,就得解决这件事。告诉我到底她怎么了。”

        米东说:“她不会丢掉的。也不会卖给别人,送给别人。”

        “为什么?”李姿意问。

        米东就不说话了。

        李姿意说:“她要是没想到,我可以提醒她。她年纪这么小,生活这么苦,自己都顾不上,确实没有能力照顾孩子。”

        米东冷哼了一声:“她不会听你的。她要是会这么干,早就干了。还等到今天?她对我儿子好着呢。”后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嘴唇开合了一下,只是对着李姿意轻蔑地哼了一声,仿佛是讥讽她什么也不懂。

        “我也有姐姐。是个病人。现在我们相处还行吧,但要是我父亲过世了,或者他像你一样,没有能力管得到我了,我才不理她死活。”李姿意轻声笑,问他:“你进来多久了?有几个月了吧?以前你在外面,管得到她,搞不好她怕你。所以什么也不敢。但你现在进来了,你手又伸不出来,她又不怕你了。有什么不敢的?”

        米东显然已经有些怒气。

        “或者……她上班的时候,我去帮她带孩子?但是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很不服管教,又不听话,搞不好就被车撞死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呀?”李姿意说。

        “你不会。”米东盯着她。

        她看上去太好人了。即是美人,可也美得毫无攻击性。别人看着她,只会觉得她连过马路都不会闯红灯,绝对不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李姿意扑哧笑,伸头靠近两人中间的玻璃,从气孔小声说:“那我就只好证明给你看了……就这样吧……先不让他被撞死,顶多撞个半死。留一口气在那里,这样就行了?”

        说着笑一声,站起来就走。

        米东说:“你给我站住。”

        她理也没理,让狱警给自己开门。

        米东慌起来了:“你站住!!!你站住!!!!”

        眼看李姿意都要出去了,他心慌得不行,她是真的要做,到时候孩子受伤了自己为了让她救孩子,还是得说的。不如就现在说……李姿意看上去不像那种人,可万一呢……她说话时的表情,即便看上去温柔,可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怪异,他在社会里打滚多少年,那种看上去不凶的人,下手是最狠的,因为人家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

        他实在不敢赌:“我说我说。”

        李姿意走回来。

        “但你得保证让我见儿子。”

        “行。”

        米东一开口就说苏黎问他的事:“陈主任当时带队进去之后,我就在他们身后跟着去了。后来他们发现我了,但因为已经深入腹地,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头,就带着我往前面走了一段,但快要进殿的时候,没带我进去,把我绑在外面了。我被绑了几天想办法挣脱,沿着他们走的方向去找,只看到一尊金身像,想搬又搬不走。一整快,割又没东西割得动。硬得像什么一样。我就跑出去,出钱请了几个人,跟他们说我是收藏奇石的,带他们进山帮我搬。结果再进去的时候,没找着路。后来又下大雨泥石流。”

        “你叫这几个人帮你去搬金子?你就不怕他们看到金子,生什么变故吗?”李姿意问。

        米东说:“那怎么办?我又搬不动。”

        李姿意看着他无话可说。

        “其他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陈主任他们那么多人,我能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米东说:“我真的就想,吊一吊苏家的胃,我想见我儿子。”

        他生怕李姿意不相信:“我听到之前他们叫你李小姐,你是湖心李是吧,我知道你是湖心李我就不敢骗你。你们家会读心,我知道的。我真的没骗你,关于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读什么东西?李姿意好险当场白眼翻到天上去。

        “行吧。”李姿意敲敲桌子:“可心结的事你也得讲清楚,光给我讲了这有什么用啊?那你女儿还不是不肯来吗?”

        米东说:“你把我儿子弄过来不就好了。米又能有多大的力气?你们还搞不过她?”

        “你把这话说了,都不愿意说你和你女儿有什么心结。看来事儿挺大。”李姿意没走,坐在那儿敲敲桌子看着米东。

        米东坐在那儿,背习惯性地佝偻着,但显然是怎么也不会开口的。

        “那我问别吧。”李姿意站起来。这两个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要在这世界上生活过,就一定有认识他们的人。协会不知道,不代表本城就没有,米东敢笃定自己就一个熟悉人也没有被协会发现吗?

        “不过你可想清楚,既然是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那还不如你自己来说,如果是从其他什么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对你绝对是很有偏见的。”李姿意说。

        米东像被逼到墙角的狗:“我不是说了吗,你直接把我儿子带过来。”

        “那可不行,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可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李姿意说。

        米东死死盯着她。

        李姿意笑笑歪头看着他,那目光令他很不舒服,似乎这个女的,在温和表面下有什么令人感到不自在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相信她的话,就在刚才她明明答应过的事,不就已经反悔过一次了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信赖,可现在,他又没有筹码,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他就不可能再见到儿子了。

        他万分的后悔,就不该把陈主任那件事告诉这个女人。当时就是那么一个转念,因为不想谈女儿的事,脑子像是转不过弯来似的。

        当然不是雪山,是泥石流。

        “在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路被截断,变得了像孤岛一样。困了大概三个月吧。”狱警说。

        “山里面没有动物、植物可以吃?那山民家里也有存粮吧?”

        “废弃的村子,一共就他和十个被雇佣的劳力。他的说法是进山去搬石头的。”

        “石头?”

        “说是发现了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以前我们不是还有个皇帝,特别爱奇石吗?还从各地运什么的。现在也有搞石头收藏的。”狱警看上去十分博学。

        “中途有尝试出来,他是被驴行的团队发现的,背上背着外包,里面装的人头。还有全是齿印的一截小腿。没法生火嘛,就生吃。那些人体部分早都腐烂了。”狱警说:“然后驴行那伙人就报警了。”

        “案件侦破难吗?”

        “没废什么劲吧。我听哥儿们说的,他系统内的嘛。这案子这么大,知道一点。”狱警说:“不过他神智不清醒,有点神神叨叨的,一会说自己是什么王孙贵族叫别人跪着跟他说话,一会儿说什么,他有言灵,他说什么,什么就会变成真的。精神病嘛。就把他送到机构里做检查,结果又正常人,正常得不行。最后判下来,说他在犯案的时候,脑子不清楚,整个一神经病状态。要是正常人,早就死刑了。”

        李姿意是有点搞不懂,苏黎能找米东问什么呢?

        她问过弥陀佛了,米东在协会干了几个月之后,就旷工没来了,后来再出现的时候就是案发,警察给协会打电话。

        听弥陀佛的意思,他这个人本来就不走正常,做事也做得吊儿郎当,连地都扫不干净,说几句也说不得,所以他没来之后,协会也就没管他。但工资还是照发。本来这事儿给他做,就是相当于给他口饭吃,再说协会大概也不想显得太没人情味,毕竟里跟外面的公司、单位是不同的。

        “协会对十六姓是有必须要负的责任的。”弥陀佛是这么说的。

        李姿意见到米东的时候,他比前一天萎靡了很多,身上有伤,头上还秃了一块。大概是在牢里跟其他人有什么纠纷。

        见来的是李姿意,伸头看她身后,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坐在那里一脸烦躁。

        “昨天下午我去见了米又,她不肯来,说你死了也不会来。”李姿意直话直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米东反问。他眼睛有些斜视,李姿意拿不准他是不是在看自己:“她不肯来,就不要来。我只想见我儿子。”

        “米祖德她带着呢,她不肯米祖德怎么来?”李姿意反问。

        “那你们想办法。”

        “想了呀,给她二十万,给她工作。但她不愿意。”李姿意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要不你跟我讲讲,我劝她的时候也有个劝头。要不然话都不知道从哪起头。”

        米东说:“那你们就加钱嘛。苏家有钱得很。你给她一百万,一千万,你看她来不来。”

        李姿意说:“苏家脑子有病啊?”

        “那谁知道。”米东头发花白的,坐在那儿,身形单薄,脸上老人斑已经有一些了,手背上也有。表情木讷。但讲话很讲,不留什么余地。

        “就算苏家肯,我估计她还是不会来。”李姿意说。

        她见过米又的表情。那种麻木……你跟她讲多少钱,她大概也只会觉得那些数字,没有实际的意义。她不像别的人。

        渴望金钱的基石,在于渴望更好的生活,但她完全不渴望,她就在那儿过,反正就是……活着。

        你跟她说让她住宫殿,她也不会兴奋,在宫殿里怎么了?还不是活着。

        虽然说,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说这种话,显得假。但李姿意对她的心态万分笃定。

        她虽然话少,但从头到脚,一切都在向外界昭示着她的本质。

        李姿意甚至觉得,不论是她带给别人麻烦,她不会说对不起,还是别人带给她麻烦,她无动于衷,都是因为她已经完全对生活没有抱任何期待,对于生活给她的,给别人的,她都全盘接纳毫无反抗。

        “米又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抑郁症什么的?有吗?”

        “什么抑郁症?”米东说,他对这个不关心:“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儿子带来?”

        “你不想解决米又的问题,就见不到儿子。”

        “见不到也是我儿子。”米东说。

        “那可不一定。你们父女关系不好,万一她把孩子遗弃了,或者卖给别人了,送给别人了,那就不是你儿子了。”

        米东抬眼看她,看上去表情还算平静,但手指抠桌面的动作越来越发,发出那种尖锐令人难受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狱警高声呵斥了一句,他才停下来。

        李姿意全程与他对视,一点也没有退让:“你想要儿子,就得解决这件事。告诉我到底她怎么了。”

        米东说:“她不会丢掉的。也不会卖给别人,送给别人。”

        “为什么?”李姿意问。

        米东就不说话了。

        李姿意说:“她要是没想到,我可以提醒她。她年纪这么小,生活这么苦,自己都顾不上,确实没有能力照顾孩子。”

        米东冷哼了一声:“她不会听你的。她要是会这么干,早就干了。还等到今天?她对我儿子好着呢。”后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嘴唇开合了一下,只是对着李姿意轻蔑地哼了一声,仿佛是讥讽她什么也不懂。

        “我也有姐姐。是个病人。现在我们相处还行吧,但要是我父亲过世了,或者他像你一样,没有能力管得到我了,我才不理她死活。”李姿意轻声笑,问他:“你进来多久了?有几个月了吧?以前你在外面,管得到她,搞不好她怕你。所以什么也不敢。但你现在进来了,你手又伸不出来,她又不怕你了。有什么不敢的?”

        米东显然已经有些怒气。

        “或者……她上班的时候,我去帮她带孩子?但是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很不服管教,又不听话,搞不好就被车撞死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呀?”李姿意说。

        “你不会。”米东盯着她。

        她看上去太好人了。即是美人,可也美得毫无攻击性。别人看着她,只会觉得她连过马路都不会闯红灯,绝对不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李姿意扑哧笑,伸头靠近两人中间的玻璃,从气孔小声说:“那我就只好证明给你看了……就这样吧……先不让他被撞死,顶多撞个半死。留一口气在那里,这样就行了?”

        说着笑一声,站起来就走。

        米东说:“你给我站住。”

        她理也没理,让狱警给自己开门。

        米东慌起来了:“你站住!!!你站住!!!!”

        眼看李姿意都要出去了,他心慌得不行,她是真的要做,到时候孩子受伤了自己为了让她救孩子,还是得说的。不如就现在说……李姿意看上去不像那种人,可万一呢……她说话时的表情,即便看上去温柔,可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怪异,他在社会里打滚多少年,那种看上去不凶的人,下手是最狠的,因为人家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

        他实在不敢赌:“我说我说。”

        李姿意走回来。

        “但你得保证让我见儿子。”

        “行。”

        米东一开口就说苏黎问他的事:“陈主任当时带队进去之后,我就在他们身后跟着去了。后来他们发现我了,但因为已经深入腹地,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头,就带着我往前面走了一段,但快要进殿的时候,没带我进去,把我绑在外面了。我被绑了几天想办法挣脱,沿着他们走的方向去找,只看到一尊金身像,想搬又搬不走。一整快,割又没东西割得动。硬得像什么一样。我就跑出去,出钱请了几个人,跟他们说我是收藏奇石的,带他们进山帮我搬。结果再进去的时候,没找着路。后来又下大雨泥石流。”

        “你叫这几个人帮你去搬金子?你就不怕他们看到金子,生什么变故吗?”李姿意问。

        米东说:“那怎么办?我又搬不动。”

        李姿意看着他无话可说。

        “其他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陈主任他们那么多人,我能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米东说:“我真的就想,吊一吊苏家的胃,我想见我儿子。”

        他生怕李姿意不相信:“我听到之前他们叫你李小姐,你是湖心李是吧,我知道你是湖心李我就不敢骗你。你们家会读心,我知道的。我真的没骗你,关于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读什么东西?李姿意好险当场白眼翻到天上去。

        “行吧。”李姿意敲敲桌子:“可心结的事你也得讲清楚,光给我讲了这有什么用啊?那你女儿还不是不肯来吗?”

        米东说:“你把我儿子弄过来不就好了。米又能有多大的力气?你们还搞不过她?”

        “你把这话说了,都不愿意说你和你女儿有什么心结。看来事儿挺大。”李姿意没走,坐在那儿敲敲桌子看着米东。

        米东坐在那儿,背习惯性地佝偻着,但显然是怎么也不会开口的。

        “那我问别吧。”李姿意站起来。这两个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要在这世界上生活过,就一定有认识他们的人。协会不知道,不代表本城就没有,米东敢笃定自己就一个熟悉人也没有被协会发现吗?

        “不过你可想清楚,既然是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从其他什么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对你绝对是很有偏见的。”李姿意说。

        米东像被逼到墙角的狗:“我不是说了吗,你直接把他带过来。”

        “那可不行,我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可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李姿意说。

        米东死死盯着她。

        “你爱说不说吧。”李姿意站起来。

        “是因为我儿子。”米东终于开口。

        李姿意坐回来:“你儿子?你儿子的病不是天生的?”

        “是天生的。”米东说。

        “那你什么意思。”

        米东说:“从生了米祖德之后,米又就越闹越厉害。”

        “因为重男轻女?有一个残疾儿童在家的话,父母会格外关注他是很正常的吧。”李姿意说。

        米东说:“医生说是产后抑郁。”

        李姿意有一会儿没能回转过弯来:“啊?”

        “就是,生了孩子后,心情不好。”米东解释。

        “啊?!!”李姿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医生要让她吃药,还不是为了骗钱。他们开药么有回扣的,心情不好,自己多调整一下心情不就好了。她就是仗着我疼孩子。所以开始常常发疯,还大半拿着菜刀站在我床边。把我吓死了,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有动手,也没再跟她计较,就搬出去住。后来去协会上班,我就搬到海城来了,每个月的工资都给她了。”米东像是急于想证明自己,不停地说自己为米又做过什么:“赚的钱都给她了。她对我没好脸色,我也没再过手。随便她打骂。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我什么都给她了。”

        李姿意有好一会儿,都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她不懂,米东怎么能坐在这里理直气壮地说出“没有什么对不起她”。

        “她是你女儿。”

        “是。她妈妈生下她就跑了。我找了十多年。”米东说:“我到处找她,工作也做不成,就为了找她。我跑了好多地方。”

        “那米又呢?”

        “老太婆带嘛。”米东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反而有一种坦然,完全放松了似的。坐在那里像在谈论一件完全不重要的事。

        “后来老太婆过世了,我就找不成了。我就把她带出来。就找到处找活干嘛。为了养活她。我在工地,腰都累出毛病来了。现在都直不起来。”米东甚至用全是老人斑的手,把衣服掀起来,露出松垮老迈的皮囊给李姿意看。

        “米又出生的时候你多大?”

        “五十出头。她十三岁的时候她奶奶过世,我回去办丧事就一直带着她了嘛。”

        “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呢?”李姿意问。

        “二十出头。不到二十。她脑子有病的。”米东说。

        “什么脑子有病?”

        “傻子嘛。”米东说:“脑子不好。我就给她口饭吃。我们乡里,没人家愿意要她。她爸妈想给她找个出路。我缺个婆娘。就刚好。”

        “傻子能结婚吗?”李姿意问。傻子没有自主能力,是不能结婚的:“怎么不送到福利院去?”

        “送福得院去干什么?”米东一脸莫名:“那么好送的嘛?再说,她能在福利院过一辈子?那她父母都老了,管不动了她怎么办?那福利院对她不好呢?”

        “你对她好?”

        “她不犯错我也不会无故打骂她。”

        “那谁决定她错没错,你啊?”

        米东说:“做错事肯定要教。难道不管她?你跟她说她也记不住。”

        “我儿子是五年前生的。我是想赚点钱给他的,我就是想尽办法想搞点钱,但一直就是不顺,运气就是不好。有个老家的邻居,认识五十多年了,生下来就是邻居嘛,他说,可以带我投资。我就借了高利的那个贷款。”

        “你老乡带你投什么资?”李姿意问。

        “投电影。”

        “电影???”

        “看的电影嘛。你没看过电影?”

        李姿意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一个跟他一样的农民有投电影的门路。

        “结果说资金链断了,钱给了那个明星了,就是那个,楼德华你肯定知道吧?这个电影能赚几十亿的。但要等编剧有时间,编剧很重要的,就是写故事的人嘛。结果耽误在那里。钱还是要还的,我就把主意打到协会里,但仓库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有值钱的那些仓库我也进不去。就想说,他们出去办事的时候,跟着看,能不能捡点什么。所以才跟陈主任去的。”他说一说又说到这件事上来。

        “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才落成这样,还不是为了米又和我儿子。”他说着,甚至老泪纵横:“我这么大年纪人了,听说她有了,我真的,我真的哭了。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后的。”李姿意甚至能在他眼中看到,生命被延续后的狂喜。

        他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日子么,我又没有害人。我是跟她有那种关系,可我又没有害人。”

        “没有害人??”李姿意不理解,米又现在也只有十九,四五年前,十四五岁,被六十岁的生父xq。甚至这可能还是一个长期持续的状态。

        “她总是要出嫁的。”米东说。

        ……

        “我又不是不好。我们自己人,我会对她不好?”米东质问李姿意。

        “她读书了吗?”

        “读啊。读到职专了嘛。我供她读书。”米乐说:“我对她不好?”

        “我看她现在没读书。”

        “那我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她在读书。要不是我照顾她,她读得到书?她长得大?”米乐有些愤愤不平:“我对她不好?我没有对不起她。我就是用了一下。我养她那么多年,只是用了一下。那又不是……又不会坏。”

        “是一下还是长期。”

        米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既然有了儿子,就当她也不欠我的了。她自己要神经病。我不跟她计较。”飞快地瞟了李姿意一眼,说:“你不懂。”

        李姿意突然在想,他也不是因为羞愧而不肯说,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些人理解不了自己,会冤枉他。

        李姿意出来的时候,他再三地说:“她自己要神经病,我都没有跟她计较,但儿子是我的,他见不到我很快不记得我了。我要见我儿子。”

        李姿意从监狱出来,就看到苏黎站在停在悬崖边的车前。风衣被海风吹得鼓鼓的。

        李姿意走过去,直接上了副驾。

        苏黎上车发动车子,看了她一眼。她全程没说话,扭头望着外面。

        “怎么了?没有进展所以不高兴了?”苏黎问。

        “不是。只是突然搞不懂,这世界怎么了。”

        “这世界有什么问题?”

        李姿意看看外面的一切——夕阳下,碧海蓝天,怎么看都是绝美画卷,并且这是二零年,不是一零年,更不是八零七零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没有人管?

        她不理解,甚至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米东这个人,就是一个荒谬的实体,他逻辑自成一派,压根就没有任何负罪感。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歉意,他甚至因此而得利实现了人生最大的愿望,也并没有受到真正的惩罚。

        李姿意有点怀疑,就算是判死刑他也会觉得值了。因为……他有儿子了。他觉得太值了。

        她心情又沉又烦。想到那老朽的皮囊是怎么污染年轻天真的生命,她就感到恶心。

        甚至真的心跳加速,胃中翻涌。

        苏黎把车子靠边停下,她冲下车撑着膝盖干呕了一会儿。

        苏黎拿水过来,半蹲下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李姿意说。说完又干呕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想把什么吐出来,但却一点也用不上劲,也找不到那东西在哪里。也许它遍布全身,随着她听的话,像病毒一样,扎根在她每一个毛孔。

        苏黎把她拥在怀里,她没有拒绝。

        下巴抵在对方肩窝,闭着眼睛努力想要平缓自己的呼吸,想说服自己,并不是真的想吐,只是心理不适而引发了生理反应。

        两人在晚风站了很久。

        “我要叫一辆车。”李姿意保持着那个姿势,埋首在他颈间。

        “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李姿意有一种迫切地想远离一切的冲动。一切,任何人。

        车子十五分钟后就来了,李姿意松开苏黎,钻进车里。出租车扬长而去。苏黎站在原地,手搭在车盖上,静静地看着车尾灯消息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回到车里。

        助理过来的时候,他车子仍然在原地。

        “我以为李小姐和您一起。”

        “我是后来来的,去的时候她已经进去了。”

        “刚才不是说一起回程了吗?”助理意外:“为什么您没进去?米东这边的信息也挺重要的。”

        “本来想都休息一天,但她执意要过来。”苏黎简短地说:“又不愿意我跟她一起来。我就没坚持。”

        “为什么?”

        苏黎没回答,对他说:“米东这边来看,应该是没有说谎。他知道的确实不对,但他也确实去过大殿附近。得想办法把他带上。”

        “好。我马上去办。”助理立刻说:“要通知李小姐吗?”也就是问这件事还需不需要李姿意参加的意思。他当然是倾向于不要。这件事对苏家来说,特别是对苏黎本来说,非常……重要。

        “不用。”苏黎说。

        助理松了口气。

        他早知道苏黎对李姿意的不同,所以很不想在这件事上也受到影响。

        两人上车,苏黎坐在驾驶座好一会儿就没发动车子。他看见了助理的笔记本。

        在来的路上,助理已经在记任务备忘录了,所有必须要准备的东西里,有一样东西是写在最前面的。

        助理问:“您怎么了?”

        苏黎收回目光,起手发动车子,可又停下来,似乎拿不准。

        没来由地说:“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我完全不理解她有时候在笑什么,有时候又为什么生气,这次又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要自己走……”

        他没有说不行,没有坚持非要让她坐自己的车,只是不想让李姿意不高兴。

        “我希望她高兴。如果她喜欢去,就让她去吧。”苏黎说。

        -

        李姿意坐出租车回到市区,随便停了个地方下来,漫无目的到处闲逛。中间小妈给她发了几次消息,问她工作怎么样了她没有回复。

        她说清自己是怎么回事,那种上烦躁、厌恶、恶心、骨髓里都是肮脏的感觉。

        最后慢慢平静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了。

        吴露跟她发了张照片,拍的是她的新工牌,还有协会的大门密码写在纸上:“我明天去得迟,你们上班自己输密码进去。”

        大概这消息还是群发的。

        李姿意改了主意,找了个出租车:“去步行街。”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办公楼肯定没人,她想去看看路尧的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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