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溪流
承明宫里早早就做好了生产的准备，等李粲和洛以朝到的时候，内侍们听着指挥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
“谪凡，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啊？”李粲看桑娢一个人站在门外向内望，蹲下来问他。
“叔叔。”桑娢行礼道，“里面忙我进去了会添乱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说完还点点头，小马尾一颤一颤的，李粲摸摸他的头牵着他道：“那你不要在外面等了，要不叫安远带你回去歇着吧。”
桑娢拒绝了，“我不回去。”
李粲知道他放心不下父亲，便牵着他的手进殿了，“跟着叔叔进来等吧。”
孟南洄是第二胎李粲并不慌乱，吩咐人做些顶饿的吃食送进去。
“贵妃如何了？”桑琬带着一身龙涎香的味道匆匆而来。
今天是朝会的日立政殿里燃起了龙涎香，桑琬是结束朝会后赶来的，一身朝服衣裳尚未来得及换。
从李粲那里确定无事后叫凝香儿给她卸冠换衣，“告诉贵妃朕在外面陪他，叫他安心。
孟南洄只听见陛下来了的消息便没了意识，满脑子里全是疼，他连云乔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凭着本能用力。
幸好他孕期休养的好，孩子没有多折腾他，没多久便听见了儿啼声。
安远抱着孩子出来报喜道：“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
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红彤彤的，不同于其他孩子是睁着眼睛的，乌黑的眼珠盯着桑琬看，她莫名觉得那眼神沉静安定，然后孩子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了。
“母亲。”桑娢轻轻扯她衣角，“我想看妹妹。”
他个子小看不到，离着最近的洛以朝把他抱起来，他伸着脖子去瞧，“妹妹好红，圆圆软软的。”
听这话殿中的人皆是笑了，虽说形容的奇怪倒是贴切。
“贵妃可还好？”桑琬等诊脉的太医出来后问道。
“回禀陛下，贵妃阙下一切安好，只需好生休养。”
桑琬放下心抱着孩子进了内殿，孟南洄躺在床上唤了声陛下，她笑意盈盈的伸手轻抚他鬓发，“你辛苦了。”
孟南洄笑着摇摇头，“臣夫当不得辛苦。”
“你看看咱们的公主。”桑琬斜着抱孩子方便孟南洄能看到，“朕早想好了名字，结果看见了孩子的眼睛便不想用那个字了。”
“高山不语，静水流深。公主名溪可好？”
“好。”
温软的锦被下孟南洄的手被握住，桑琬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和他相握，口中轻哼着歌谣不知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他。
桑溪的出生令陛下和璟贵妃越发恩爱起来，贵妃已是后宫之首桑琬自觉没有可以给他的，便珍而重之的将他捧在手心。
贵妃不能侍寝也留宿在承明宫，同食同寝羡煞六宫，原来陛下想宠一个人是能摘星揽月的，更羡慕贵妃尊贵至此长得圣宠。
许述白一直没有来接桑湛，哪怕是桑渝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为此桑溪满月的时候李粲特地抱着桑湛去，可结束之后许述白依旧没有提孩子的事。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的孩子，李粲自然真心疼爱，但桑湛是有父亲的他不能装聋作哑留下，再三掂量后他去求见陛下。
向太极殿递了请安的请求，桑琬立马就见了他。
“陛下，湛儿现在大好活泼的很，但是桓妃迟迟不接他回去，臣夫着实担心啊。”
桑琬听他这么说意识到，许述白对儿子的不经心，“阿粲，你想接着养湛儿吗？”
李粲低下头静默了好一会，笑道：“陛下说笑，谁的孩子谁养臣夫又不是没孩子。”
话说出口四下寂静，两个人俱是沉默着，李粲很少在他人面前提起桑润，桑琬也是避免这个话题，两个人竟然在五六年间从未说起过他。
那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看着他会说会笑，听着他叫母亲父亲，然后骤然离世的孩子啊。
“朕会和桓妃提湛儿的事，你不必忧心。”良久桑琬说道。
“请陛下委婉些不要伤了桓妃颜面。”
毕竟他是桑湛父亲说的太过怕适得其反。
“朕不会叫湛儿处境难堪的。”
李粲低垂着眼叫人看不出喜乐，“多谢陛下怜悯。”
桑琬开始在许述白面前不经意的提桑湛，不说接不接回来的话，只谈当初对这个孩子的期许，两个人盼着能是个皇子，延续幼时小皇子和阿湛的情意。
旁敲侧击下许述白亲自去兴德宫接桑湛，他并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不要儿子，但亲手送出去的孩子他终归是没那么疼惜的，世间谁不如此儿子哪及女儿贵重。
陛下对璟贵妃爱重难舍，连带着三公主都地位超然，纵然襁褓婴儿不足为惧，许述白多少有些担心在，桑渝是公主占着皇长女的名头，许述白对她的指望自然不是什么闲散亲王，把桑湛接回来陛下常来才能看见桑渝的努力。
后宫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谢弋立马请陛下去他那听曲，他多年苦练笛子吹得不比筚篥差，他知道陛下爱新鲜特地谱了西域风格的曲子，吹起来悠扬欢快。
桑琬喜爱乐舞流连在乐成宫好几日，谢弋自觉得意。
一日满殿笛声过后桑琬躺在他膝上，他低下头嘴角漾出温柔浅笑，“陛下，臣夫想求您一个恩典。”
醉卧美人膝的桑琬显然较之平常要好说话，慵懒的连眼也不睁道：“你想要什么啊？”
谢弋心中一喜，语气更加的低沉柔和，“敬端年岁渐长，偏偏臣夫有胡人血脉带累了他，宫中多因敬端的血统和样貌看不起他，可他是陛下的骨血天家皇子，所以请陛下垂怜多疼疼咱们泓儿吧。”
话至最后带上了难忍的哭腔，真真慈父心肠动人。
桑琬却并不糊涂起身看他，“如你所说泓儿是天家皇子，朕还要怎么疼呢？”
她笑意盈盈叫谢弋会错了意，连忙凑上去道：“求陛下怜惜，给泓儿一处栖身之地吧。”
这便是在求皇子食邑了，大宁皇子有自己的食邑供养但多为及冠出嫁时由皇帝恩赐，当然给或不给全在陛下，桑琬目前的皇子里只有故去的怀琛皇子有食邑，且怀琛皇子去后桑琬并未收回。
“你倒挑好的要。”桑琬开口调侃道，她不怪谢弋妄想食邑，的确有胡人血统的桑泓会被人看不起，有了食邑代表她的看重桑泓会好过很多。
“泓儿尚且年幼，朕给他先给他三百户食邑，其他等泓儿及冠再说吧。”
这便是答应了，谢弋做好了陛下不允训责自己的打算，没想到陛下真的答应了。
谢弋兴奋不已，“臣夫多谢陛下天恩。”
敬端皇子赐食邑的事传遍各宫，陛下越过其他皇子单独赐给他食邑，可见是何等疼爱，不仅后宫连前朝亦是听闻了这位混血皇子的荣宠，孟南洄听说后很是欣慰道，“陛下疼惜敬端是所有皇子的福气。”
当时正在承明宫的王还之也跟着点头认同，琅琊王氏枝繁叶茂各房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最忌讳的便是母亲偏心，像陛下这般记挂着每个孩子的母亲，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太医说你胎气刚稳，你何苦总来看我。”孟南洄倚在美人榻上发牢骚。
王还之很是自在喝着云乔新做的青梅饮，“臣夫喜欢来贵妃这里。”
王还之在承明宫动胎气那回留下住了一段日子，两个人熟络起来常来常往，桑溪满月后他更是几乎陛下不在便来，他肚子已经大了孟南洄每次都要劝他，王还之不应孟南洄的话下次接着来，他只能是吩咐他身边的人多注意了。
相处久了孟南洄越来越能察觉出他明贵妃的不同，李粲口中那清高傲气温宴没见过，但能从李粲的形容中拼凑出来。
王还之的清冷和傲气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不想和人有交集，他出自世家规矩学得极好，可从不以此衡量别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位实诚君子。
要不他怎么舍得用青梅饮招待他，那是云乔一早摘下的青梅制成，云乔是一个一个精心挑选的，孟南洄宝贝似的藏着。
正闲聊尚宫局那来报，“太医诊脉观清宫的薛良人有孕了。”
很少有妃嫔是把孕事报给尚宫局的，大多挑个时候告诉陛下，孟南洄觉得新奇道：“陛下那边知道了吗？”
“报去太极殿陛下说升薛良人的位分，其他交由您定夺。”尚仪恭谨回话道。
虽然孟南洄主理后宫事宜，决定妃嫔册封倒是头一回，他颇觉新奇兴致勃勃道：“既如此，升薛良人为选侍，尚宫局按照才人的例赏赐，你们再仔细挑些精致的小玩意送过去，薛选侍年纪小应该会喜欢。”
尚仪领命出了承明宫。
王还之瞧着璟贵妃的样子，诚恳道：“贵妃恩泽六宫。”
从离宫带回来的薛选侍有孕，桑琬忙完了打算去看看，观清宫离着太极殿有些远，她忙得身心俱疲干脆坐辇去。
最近谢婕妤的笛子她听腻了，一时之间没什么能消遣的了，宫里就这点不好没什么新花样。
“停。”
桑琬突然命帝辇停下，一位素衣美人夺去了桑琬的目光。
他低头站在宫墙旁，衣裳素净独衣摆上绣了火红凌霄花，桑琬深感有趣出言道：“你这衣裳是谁想的点子？”
“是臣夫自己的主意。”
随着这话躬身行礼的人抬起头，桑琬眼中染上了惊艳，是颜陆离。
他细细描了眉眼整个人更加柔和，半张脸画了含苞欲放的红花，枝叶凌厉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冲突，白的面红的花强烈冲击着桑琬，今日的颜陆离美得惊心动魄。
桑琬自是没有去成观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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