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哭什么
校队的训练时间很固定，新队员入队之后，周一、三、五各训练两小时，周六下午练一下午。
晏清珩也很固定地下午陪林续训练，没训练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去阶梯教室自习，然后到点一起回家，晚上九点在废旧篮球场练球。
周末晏清珩习惯带上泡茶的保温杯去图书馆看书。
他并不善于交际，也不怎么喜欢说话，只有文字能给他一丝宽慰。
他从书中窥见世间百态，描摹人情冷暖。
可他是个过于敏感的人，那些入骨三分的刻画，都像是刀刀刻在他心上。
易进难出。
有时候他看完一本书，能一个人坐在窗户边，望着远方发呆很久，从夕阳西下到月上中天。
但最近，似乎有些不同了。
“哭什么？”林续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小声道。
晏清珩恍然抬头，眼神是懵懵的，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林续半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很难过吗？”
晏清珩轻轻点了个头。
“为什么难过？”
晏清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哭得很难看，抽了抽鼻子，摇头表示不想说。
林续哄他，“不想说就不说了，好吗？”
晏清珩没回答，但他却嘴角上扬，眼中露出些许愉悦。
晏清珩把书合上放在一边，对林续小声道：“你写作业吧。”
林续看他，“那你呢？”
晏清珩：“我看着你写。”
林续挑了挑眉，“好。”
晏清珩说看着他写就是真的看着他写，坐在林续身边，双手搭在桌上，眼睛看着林续摆在桌上的作业。
林续带的是数学和物理。
晏清珩没看两眼就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理科，不喜欢这种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用固定公式量化的感觉。
但是也仅限于不喜欢。
毕竟学还是得学的。
林续解题的速度很快，很多题目他看一遍就有了思路，草稿纸上只有寥寥的演算痕迹。
晏清珩不怎么看得懂，但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他的视线从桌面的试卷上移到了林续的侧脸上。
林续颈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很漂亮。
这大抵也真的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这个人身上一个很小很小的点，都能被他无限放大，变得可爱。
晏清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晏清珩瞥了眼手机屏幕，又看看正在认真解题的林续，没打扰他，拿着手机去露台打电话。
给晏清珩发信息的是他的发小，人在帝都。
晏清珩给他拨了电话。
“喂，阿晏？”
“是我。”
“你要的那件球衣我给你搞到了，不过球衣颜色不一样，但是是同一个球星的签名，照片我发你微信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对方要价多少？”
“5万块，”发小顿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价钱有点贵了，这个球星还是现役球员，以后能流出来的周边也不少，花这个价有点亏啊。”
晏清珩透过玻璃墙望着里头奋笔疾书的林续，说：“没关系，可以，钱我过会儿打给你。”
“行，你满意就好，东西最晚下周寄给你。”
“好，谢了。”
发小笑了笑，“咱俩客气什么，等你回帝都请我吃饭。”
晏清珩沉默了一会儿，“好。”
发小对他家的事略有了解，略略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想回来，也别勉强自己。”
阳光渐渐西移，晒到晏清珩的手上。
他动了动手指，把手缩回阴影里，“嗯。”
其实他们俩都清楚，无论现在怎么逃避，他终究是会回去的。
“你爸带了私生子回来，你知道吗？”发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事儿说了。
“知道。”晏清珩说。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晏清珩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打算。
他扯了扯嘴角，僵硬得连一个笑都扯不出来，“再说吧。”
“嗯，”发小听出了晏清珩不欲多说，只说道：“那我也不说了，你自己一个人在霖海，照顾好自己。”
“嗯。”
两人挂了电话。
5万块不是小数目，他自己的生活费尚且来自于他妈每个月定期打给他小姨的那3000块。
只能动用他父亲给他的副卡了。
晏清珩跟发小要了银行卡号，从手机银行里划了5万块钱过去。
钱刚转出去，手机里就收到林续发来的微信消息。
【不续】：跟谁打电话呢聊这么久？
【y】：一个朋友，打完了。
【不续】：哦。
【不续】：中午想吃什么？
【y】：都可以。
【不续】：听纪超说附近时代广场开了间广式茶点，去看看？
【y】：好。
-
白天动了账，晚上晏清珩就接到了来自他那位一年到头难得联系一次的父亲的电话。
晏董事长手底下掌管着一个巨大的财团，就是在帝都那个扔一个石头都能砸到权贵的地方都排的上号。
晏清珩自从来了霖海，还从来没动用晏董事长给的副卡。
这还算是晏清珩第一次动账。
晏董事长不觉得区区五万块钱有什么，只是儿子终于肯花他给的钱，他还是要打个电话表示表示。
“小珩，最近在霖海过得好吗？”
晏清珩听到电话里传来的中年男人温厚慈祥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书页，淡淡道：“挺好的。”
“嗯那就好，有什么缺的和爸爸说，爸爸派人给你办。”晏董事长自认为表现出了一个好父亲所具备的品质，也是对放养儿子多年的愧疚隐隐作祟。
“没什么缺的，我很好。”晏清珩并不想和那个家有什么过多的牵扯，花出去的五万块，他也会尽早补上。
晏董事长叹了口气，“小珩，你还在怪爸爸吗？”
晏清珩道：“没有。”
“你妈妈最近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我已经把她送到医院接受治疗了。”晏董事长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和你妈妈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了，只是她迟迟不肯点头离婚，又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们之间暂时不能离婚，但我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有空多劝劝你妈妈。”
晏清珩皱眉，下意识挺直了腰，语气里隐隐带着质问，“你把她送去医院了？”
他明明知道，她不能去医院，每次去医院都异常排斥，出院后的精神状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会更加糟糕！
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还送她去医院？！
晏清珩觉得胸膛里猛然燃起一把火，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尽了。
“你妈妈生病了，自然要接受治疗。”晏董事长语气淡淡，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当成家常便饭一样讲给晏清珩听。
“好了小珩，别在纠缠你妈妈的事情了。”晏董事长话语里透露出几分警告。
晏清珩沉默了下来。
但晏董事长显然没有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你姜阿姨和你弟弟已经住到家里来了，等你回帝都，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晏董事长稍稍停顿，又道：“不过你放心，未来家里的产业都是你的，你还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一家人？
晏清珩略带嘲讽地笑了，谁和谁一家人？
“不用了，”晏清珩冷漠道：“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也不需要你的继承权。”
晏董事长笑了一下，只当晏清珩是耍小孩子脾气，哪有人不想要继承权的？
“没关系，小珩，等你回帝都上大学了，爸爸再让你慢慢接手家里的生意。”晏董事长自说自话道。
晏清珩不欲与他争辩，静静地没有接话。
“早点睡吧，晚安，小珩。”晏董事长掐掉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晏清珩挪开手机，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怔怔出神。
半晌，安静的房间里一声冷笑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初中的时候，他妈妈精神状态还好，从帝都偷跑来找他，求他一起回帝都。
那时候，晏清珩知道自己不能答应。
因为即使答应了，他也回不去。
他的一切一直掌控在他父亲手里，他妈妈也做不了主。
后来他妈妈的控制欲越来越强。
有时候他看着她发来的微信消息，就感觉有一双大手扼住他的喉咙，窒息感从上到下将他密密麻麻地封锁起来，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经济学上说，市场有两只手，一只是“看得见的手”，一只是“看不见的手”。
他父亲就是那只“看得见的手”，拨弄着他的命运，他母亲就是那只“看不见的手”，无孔不入地笼罩着他的神经。
市场两只手互相配合，能够推动经济向前发展。
但左右着他的两只手，却以指数增长的方式，将他推入深渊。
-
十一放假之前，高中的第一次月考来临。
最后一科临考前二十分钟，晏清珩收到了林续的微信。
【不续】：十一有什么安排吗？
【y】：没有。
迟蘩和爸妈去乡下爷爷奶奶家，晏清珩不想去，就留着霖海。
【不续】：哦，那我也没有安排。
那？
晏清珩微微愣了一下，林续的安排，是以他的安排来定的吗？
【不续】：等下放学一起走。
【y】：好。
【不续】：晚上还去球场吗？还是你想休息一晚？
【y】：去。
【不续】：ok！
【y】：晚上有东西给你。
【不续】：什么东西？
这时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了进来，晏清珩没回消息，把手机收进书包放到教室后面，准备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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