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今天做饭的轮次到陈雾了。十一点过，店铺里没两个客人，她跟姐姐说一声，拿着家门钥匙回去准备两人的午餐。
在家门外遇到巷子里的邻居花婶子，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子在巷道里走来走去。
她眼睛时刻注意着陈家家门的动静，一看到陈雾，调转脚尖忙迎上去，语气略带责备说：“陈三妹，你咋见着人也不打招呼？”
陈雾生怕这难缠的妇人，告罪道：“花婶子中午好。刚刚是没看见，要是看到了我怎么可能不跟您问好……这是您家新添的小孙子吧，长得可真好。”胖乎乎的小肉墩，五官挤成一团，很难瞧出好看与否。
“没人不夸，都说随我。”花婶子把孩子身前的包被往下拉了拉，露出更多给陈雾看。
陈雾没看出孩子有任何与花婶子相像的地方，还是夸说：“嗯，是有些像，长大了跟您一样有福气。”
“他们都这样说，但我觉得小孩子还是福薄点好，福气太重，他小人家受不住。”
陈雾见她越聊越来兴致，委婉推拒说：“花婶子，我要回家做饭了，中午就这么点时间，姐姐还在店里饿着肚子等我去送饭，我得抓点紧。”
“不碍事，你做你的，我就在旁边跟你说说话，我就爱你们小姑娘聊天，都能显得我年轻好几岁。”花婶子示意陈雾开门。
陈雾有点头疼，街坊邻居串门是常事，可现在不是赵母在家的时候，她没心情应付，开门见山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妈今天不休息，要不您晚上来？”
“我不找你妈，就想跟你说说闲天儿。”
“我这烧火做饭，烟熏火燎的，熏着您乖孙就不好了。”
“这有啥，小孩子糙着养大身体才结实。”
陈雾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着什么药，但还是打开门让她进去。她也想知道她藏着什么意图，又不怕她，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花婶子进屋四处张望，东摸摸西碰碰，对什么都很有兴趣，好在几间卧室门都关着，她没不礼貌到打开寝门进去看。
人都进来，陈雾客气问一句，“您要不要喝水？”
“不用，不是我说，你妈过日子太抠搜，这巷子里没电视的恐怕只有你们一家了吧。”她说的话不假，但无礼。
陈雾笑了下说：“我们家人多，日常花销大，我妈不不得仔细些花。她也想买，就是钱的方面还差一点，要不婶子您行个方便，把缺口借给我们家。”
她瞬间大惊失色，讪笑着说：“婶子家也好几张嘴吃饭，哪来的钱往外借。”
陈雾没接她的话，走进厨房生火做饭，取菜的时候，想到刚才的话，把猪肉用其他菜挡着放进碗橱。
花婶子缓去片刻前的尴尬，跟着来到厨房，不见外地拿过火炉前的小凳子坐下，看到陈雾面前摆着的全素菜正要开口，想到可能又会招她借钱，嗓子眼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她仿若不经意说：“你们这老板人还挺好的，还愿意让你们中午回家做饭吃。”
陈雾择理手中的菜，随口应了一声。花婶子是前几天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撞见她们姐妹俩在卖衣服的，不过信息有误，她以为姐妹俩替人做工。
姐妹俩不想找麻烦，顺着她的话糊弄过去，现在巷子里都知道姐妹俩在一家服装店打工。陈雾也很纳闷，她们先前摆摊好几个月，硬是没撞到亲朋好友，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老板一个月给你和大妹多少工钱？”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陈雾松了口气，佯作羞臊吞吐说：“花婶子，您别问了，赶您一个月的工资差远了。”
花婶子不死心，紧咬着追问：“有没有三十？”
陈雾摇摇头不说话。
“二十五？”
“您别问了，得不了几个钱，我们也就勉强混口饭吃。”陈雾作势要打住这个话题。
花婶子这才透露出她的最终意图，“虽说比不上厂子里的工人，总也能挣几分。你看你梅嫂子在家也是也是闲着，你跟你老板说说，让她也去店里帮忙。”
陈雾诧异，梅嫂子是没工作，可她刚生了花婶子怀中的孩子没多久，还要伺候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怎么可能脱开手去外面做工。
“孩子怎么办？”
花婶子没把这事看在眼里，“她背着去，不耽误她干活。”
孩子不是没有声响的玩具，饿了拉了都要哭，任何老板都不可能同意员工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去上班，花婶子这是想钱想疯了，拼命压榨儿媳妇。
“我们老板没说招人，而且孩子还小需要精细着照顾，万一有个磕绊，心疼都来不及。”
“你梅嫂子干活细致，家里一切活都干得利利索索，她能做好。”花婶子看着陈雾不松口，“店里生意这样好，你们招呼不过来，说不准老板就有招人的念头，你帮着问问，婶子先谢谢你。”
陈雾现编个借口，“婶子，老板的亲戚想来店里，老板都没同意，她说店小，有两个人就够了。”
她好心建议说：“要不您把工作让给梅嫂子，也好回家带孙子，享儿孙福。”
她哪肯同意，自儿子娶了媳妇，家里的杂活她就没沾过手，现在把工作让出去，还不得重新上手家务活，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现在给她，她拿不到我这样的工资，太可惜了，还是我干到退休再给她。”
她这话也有道理，她儿媳妇刚进去没工龄，工资肯定没她高，但陈雾觉得她更怕的是她没了工作就没理由不干家务活。
“孩子见风长，没两年就能丢开手去上育红班，到时候梅嫂子也能安心考虑出去做工的事。”
“孩子不是事，她能顾得过来，她在家也是吃闲饭，还不如出去挣回自己的饭钱。你跟婶子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份工的？”
陈雾没了好脸色，她把月子里就沾水干家务的儿媳妇贬得一分不值，同是女人，她自己也受过婆婆气，却没有同悯心，处处苛责。
“花婶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您家的吃喝拉撒全靠梅嫂子一人，她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子，您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该知道有多累。我看她面黄肌瘦的，您该多怜爱她些。”
花婶子腾地站起来，怒火冲冲，“你什么意思！不帮忙就算了，你有什么资格教我管儿媳妇。”
陈雾手腕用劲儿一掷，手中的菜刀稳稳立在菜板上。
“你干什么？老娘可不是吓大的。”花婶子被陈雾的动作吓得脖子一缩，随即硬撑着嘴硬。
“我干不了什么。我只是提醒婶子一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梅嫂子人好，您也不能可劲儿欺负，免得将来老了倒床上没倒茶送水。”陈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敢！”
“有什么不敢的，您婆婆临终摊床上，也不由着你折腾。”这不是秘密，巷子里的人都知道，花婶子婆婆最后几年生重病卧床，她不愿意掏钱给她治，让她忍着痛苦等死，吃喝拉撒全在那张床上，没人清理，臭气熏天。
有人说她恶毒，有人说是恶婆婆自己造下的孽，咎由自取。
可没想到，等她娶了儿媳妇，她又变成了她婆婆同样的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虚张声势威胁陈雾，“等你妈回来，我肯定要跟她说说你是如何对我的，看她不收拾你。”
陈雾用了点功夫把菜刀拔起来，看都没看她，“您随意。我也是好心，如果不想老了跟您婆婆一个待遇，最好对梅嫂子好些，用真心换真心。”
睡觉的小胖墩醒了，哇哇大哭，截回花婶子没有章法的威胁。
陈雾仔细切菜，开口赶人，“他饿了，快带他回去喂奶去吧。出去后，请把门带上。”
花婶子看着怀里哭得脸通红的小孙子，歇下与陈雾争辩的心思，小跑着往家赶，出门后，将门狠狠一带，想必拿门撒气呢。
陈雾没去管门，跟她周旋耽误了时间，她得赶紧做好饭带去店里。
回到店里，此时是饭点，没客人，陈西玉把收银台上的东西收走，好让陈雾摆饭，现在天暖起来，饭菜也冷得慢，还是温热的。
姐妹俩一边吃一边闲聊，陈西玉说：“店里好几款衣服都没货了，下午要去江岁家里拿一点过来。”
“好，吃过饭我就去。”
店离不得人，姐妹俩现在分头行动。陈西玉照看店里的生意，陈雾负责补货进货，还单独跟张安扬去海城拿过几次货。
陈雾把花婶子想让她儿媳妇来店里干活的事告诉姐姐，提醒她，如果花婶子还不死心趁她不在找到店里来，千万别说漏嘴，统一口径说老板不招人。
陈西玉也不理解，“梅嫂子要照顾孩子，怎么能出来干活？”
“不把她当人看呗，恨不得梅嫂子十项全能，吃得少干得多，替她家当牛做马。”
梅嫂子是个极其传统的女人，婆婆百般刁难也不反抗，都说她脾气好，说到底就是懦弱，自己立不起来，嫁的老公也是个没用的，只能忍气吞声。
“她也是太好性了，任花婶子搓扁捏圆，要是我……”说到这里陈西玉说不下去了，换做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花婶子是可恶，花婶子的儿子是可恨。他若有点担当，肯在老娘刻薄媳妇的时候出来护着媳妇，梅嫂子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可怜。”越说越气，陈雾把饭盒盖重重盖上。
陈西玉忙接过去，掀起盖子检查，“你别拿饭盒出气啊，你看这儿都凹进去了。”
她只是可怜梅嫂子，很好一人，在路上遇到也会和和气气笑着打招呼，却摊上这样的婆婆和老公。
“好啦好啦，等花婶子老了，她就解脱了。”
她自己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可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真等到花婶子蹦跶不动那一天，以她的性子，恐怕还是会好好的伺候婆婆，跟现在没多大区别。
“还不是受了几十年的折磨，这又磨灭不掉，有什么用呢？”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离婚，如果是我，我肯定离婚。不过我不会让这种如果发生。”
人都是会变的，今天的好人也许就是明天的坏人，陈西玉奇怪妹妹笃定说出这种话，但她相信妹妹面对这样的处境能有解决的办法。
陈雾当然能笃定，因为她就没考虑过结婚，她畏惧，所以远离。
晚上，姐妹俩检查好门锁，挽着手踩着路灯暖光回家，同行人很多。姐妹俩见天待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行至电影院外面，陈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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