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下饵（一）
皇后久久未孕，皇帝却坚决不肯扩充后宫，此等流言很快竟成了皇城百姓的谈资。
有人说是皇后善妒，自己没得生也不准皇帝纳妃，有人说是陛下专情，不肯伤了夫妻情意，还有个说法，大家心知肚明即可，绝不敢说出口。
但百姓不敢说，朝臣是不得不谏言的，新年的第一个早朝上，几位老臣齐齐进谏，求陛下广纳妃嫔。
薛庭藉一反常态地没有斥责，而是选择了沉默，老臣们以为陛下是顾忌皇后，立马又劝谏裴铭该有国母的大度才是。
这话倒是逗乐了裴铭，她何时不大度了？要纳妃就纳啊，“本宫可巴不得呢，省得你们只怪本宫一人，不过依稀记得……当初废太子薛庭英，他的侍妾也不少吧？”
此言一出，满朝死寂，臣子们可没有忘记，太上皇当初为何会放弃有白氏为靠山的太子，而选择让被流放的六皇子回皇城。
因为太子无法生育。
而皇后这句话什么意思？当真……陛下他也无子？
没过几日，宫中走漏了更为惊人的内幕，陛下命太医为皇后配药，每日逼着皇后服用，皇后因此大闹了好几回。
甚至有内侍曾听到过皇后的哭诉，明明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忍受这些。
如此便坐实了流言，而刘令当然也有所听闻，心中怀疑，便偷偷找了裴家军中的一人问询。
那将士还真知道点东西，“其实见怪不怪了，陛下多疑，一会儿怕裴家功高盖主，一会儿又怕皇后娘娘不爱他，做太子那会儿就想过要拆分裴家军，咱们皇后又太刚烈，为此才跑到北地不肯成婚的。”
这件事刘令是知道的，但还是不敢相信，“陛下和娘娘感情不是很好么？”
那将士咂咂嘴，“怎么说呢，他俩好的时候恨不得天下都分一半，吵起来又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也不是第一回了。”
带着疑虑，刘令向祖父请教，刘召行想了很久，最后沉吟一声，“在朝堂上揭皇帝不育的短，这次是伤及根本了，但无论怎样，咱们都得紧紧依附皇后，毕竟她掌握着裴家军，这才是最重要的倚傍。”
并且他敢断言，帝后之间的矛盾会愈演愈烈，他们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牢牢套住皇后，让她心甘情愿，哦不，是求着他刘氏帮她！
很快，他的猜测便成了真，在又一次跑回娘家之后，裴铭突然下令，重赏裴家军。
大家不明所以，连高兴都不敢，紧接着是一道陛下的口谕，撤回皇后的赏赐。
这样反而让人心里踏实些，然而没多久，皇后的懿旨再次降下，她就是要赏，皇帝又能拿她怎样，有本事就废后，再罢了她镇国将军的官职啊！
最后皇帝虽然妥协了，但接回皇后的态度非常强硬，回宫之后少不得又是一顿争吵。
再后来，又出了件大事。
皇后被软禁在了太极宫。
陛下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对太子妃极为猜忌偏执，两人隔阂已久，这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的荒唐行径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本性难移罢了。
而皇后娘娘一直以来都不肯放手兵权，愈发让陛下恼怒，又因为不育的自卑挫败，加剧了对皇后的不满。
臣子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帝后决裂，因此极力劝谏皇后放权，就连一向直言不讳的刚正都不得不好言相劝。
皇后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他都这样待我了，我哪里敢放权？”
而后又黯然落泪，喃喃一句：“你们不会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就是个畜生！”
众臣不由得真心同情皇后，好端端一对佳偶，如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然而抹掉了在人前的眼泪之后，裴铭转头就乐不可支，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每日被“困”在太极宫里的日子有多逍遥，唯独就是累得慌。
最开心的莫过于薛庭藉，平日里皇后娘娘忙这忙那，都没时间好好陪他，如今可算美满了，每日尽情与他耳鬓厮磨，也不管白天黑夜。
外头流传他们帝后争执到动手的地步，倒也说对了一半，比如裴铭受不了他没完没了的时候，下手确实不轻。
到后来连张太医都看不下去了，趁着光明正大送药的机会，语重心长地求陛下收敛点，不然劳累过度的样子，会被外臣看出端倪的。
一句话羞得裴铭就差把薛庭藉踹下龙榻了。
自家的大将军受了此等委屈，裴家军自然坐不住，一众将领纷纷进言，才让陛下解了对皇后的禁足。
受够了摧残的皇后当即就出宫跑回了裴家，在府上恸哭不已，封氏那叫一个心疼，刚准备安慰，却被裴铭按住，暗中塞了个纸条。
本来瞒着她能更真实些，但裴铭怕小母太过担心，只好半真半假地解释，小母可千万别害得他们前功尽弃啊。
好在封氏是个聪明人，虽然觉得这局布得实在荒唐，但还是配合得很好。
原本按照薛庭藉和裴铭的设想，刘氏应该会耐心等上几天再暴露，没想到他们倒是性急，当天下午就前来拜访裴府，特地安慰皇后娘娘。
起初裴铭并不领他们的情，但刘令很会说话，一针见血说到了如今的关键所在。
“娘娘对陛下还是有感情的吧？想必陛下也舍不得废后，但总这样委曲求全也不是长久之计，娘娘应该多为自己打算些。”
得逞了！
裴铭暗自冷笑，表面上依然无奈，“你当我不知道么？可我捏着兵权又有什么用，他是皇帝，无论如何都能凌驾于我之上。”
刘令含笑拱手，“敢问娘娘，何曾见过太上皇对以前的白皇后威逼施压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铭顿时亮了双眼，心中却是不屑，太上皇如何，他这个才来皇城几个月的人何从得知？说得跟自己是宫里的内侍一样。
但刘令的反应正是她想要的，故意怒不可遏地砸碎茶盏，“放肆！竟敢拿本宫比作那毒妇，你这是诅咒我裴家也和白氏一样覆灭么！”
刘令丝毫不怕她的怒火，从容下跪，说话依然不紧不慢。
“白皇后心术不正，她的族中自然也没什么好东西，但娘娘您为国为民，所想的都是大融社稷，族中更是满门忠烈，白氏怎能和您相提并论。
可话又说回来了，白皇后明明是个劣迹斑斑的毒妇，太上皇对她也并无深情，她却比您活得恣意得多，这公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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