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打个赌如何？

除开夜里扎营，剩下的时间里基本都得在马背上度过。

        幸亏如今才刚刚入秋，最是舒适宜人，遥望宽阔飒爽的好风光，没有高楼玉台，只有层林尽染，让人抛开世俗中的烦扰，只想肆意奔腾。

        可惜没资格骑马小卒们无福享受，只能背着行囊徒步行进，薛庭藉虽然也习武，但从没穿过这么粗陋的鞋袜，走过那么远的路，不到半日的时间就腿脚沉重了。

        见他迈不开步子，裴利偷偷上前借着给大小姐递水的功夫，请她暂且歇歇，裴铭没有回头，故意磨蹭了会儿才说自己累了。

        虽然知道为了避嫌，自己不该被过多注视，但薛庭藉还是挺失望，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就这么坐下，这才半天时间就已经被草鞋磨出水泡了。

        这会儿裴利还没有回来，也没什么人能帮他，就在他苦恼之际，几个小卒啧着嘴围了上来。

        “哟呵，瞧你这细皮嫩肉不像是苦哈哈啊，怎么就来参军了呢？”

        薛庭藉不想理他们，自顾自揉着酸疼的小腿，那几个小卒互相换了个眼神，嬉皮笑脸地蹲下来，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打了个响舌，“哟这还起泡了啊，很疼吧？”说着还伸出手想要戳他的水泡。

        这帮喽啰胆敢碰他！薛庭藉不耐推开了那人。

        那人被惹恼也来了脾气，“你气性挺大啊，怕不是哪家的落魄少爷吧？我告诉你，来了军中就都是一样的，你少摆个臭架子！”

        堂堂六皇子，何时被人如此轻慢过？薛庭藉眉头紧蹙，严肃起来的威仪让着几人不敢再放肆。

        这时裴利回来，见此情形生怕闹出什么事，将薛庭藉扶起来，维护的姿态显而易见。

        这几个喽啰知道裴利是裴将军的亲戚，不敢得罪他，也就没再寻薛庭藉的晦气。薛庭藉却没有松开眉头，自嘲地笑了笑。

        “真没想到，现在还得靠你护着我。”

        裴利不敢在他面前邀功，趁着旁边没人，偷偷低语道：“您于小的有恩，小的理应回报您。”又看到他脚上的水泡，从行囊里翻出一盒药膏给他。

        这是出行前，大小姐给他买的，不过他用过了，请殿下将就些吧。

        都落魄至此了，薛庭藉哪还能挑剔，抹了药膏之后，裴利又给他几方丝帕，隔着鞋带就没那么疼了。

        这肯定也是裴铭给他备的，薛庭藉捏着丝帕摩挲，没舍得拿来垫鞋，而是揣进了自己怀中。

        正巧这一幕被裴铭看在了眼里。

        虽然她始终冷淡，但休息期间，她的目光总在士卒中间游荡，看似不经意，余光却总略过薛庭藉。

        刚才发生的事情她都看见了，并不打算阻止，裴长远同样目睹，走过来意味深长地问了句有没有心疼。

        她毫不犹豫地冷哼了声，“是他自己要跟来的，吃苦不是应该？”

        这倒是，裴长远并不反驳，笑说要不打个赌怎样？赌赌看六殿下能坚持几天？

        赌就赌，裴铭断言他顶多撑三天……或者五天，反正不超过十天。这可逗乐了裴长远，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

        “你怎么不说他没准能走到头呢？就十天，他要是撑下来就算你输，到时候你做顿饭犒赏全军。”

        裴铭应了下来，只不过底气看着不太足，她就以这十天的门槛考验他吧，若他放弃，从此就真的不用留恋了。

        可若是他忍到了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就要原谅他呢？

        休憩过后，大军又得上路了，裴长远故意慢悠悠骑着，好让六殿下少些辛苦，裴铭反而催促父亲快些，“您平日里戍边，应该没这么散漫吧？”

        裴长远咋舌，铭娘这狠心的架势跟她亲娘似的，一脉的不好招惹。

        这还不止，在傍晚扎营时，她喊来裴利，没什么要事，就是陪她闲聊而已，否则怎么给那些喽啰欺负薛庭藉的机会呢。

        裴利可不敢陪着瞎胡闹，把薛庭藉支去做晚饭，好歹让别人不好挑事。

        可是没了他帮忙，薛庭藉根本不会做饭，捧着白米不知所措，其他人看着不由发笑，嘲讽他果然是个无能少爷。

        “以为当个小卒就能混口饭？怕不是上了战场，头一个死的就是他吧。”

        “那不可能，就他那怂样，匈奴兵来了，肯定逃得比谁都快，哦没准吓得尿裤子，连腿都软了吧哈哈哈。”

        听着这些酸言酸语，薛庭藉咬了咬牙，学着别人的样子洗米添水，却怎么也生不起火，反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旁人不但不帮他，还一个劲地在旁边笑话，薛庭藉抹了把脏污的脸，深吸几口气，起身时不料撞上了一人。

        他的动作很猛，把裴铭径直撞倒，好在有裴利眼疾手快，没让她撞到身后正在沸腾的大锅。

        薛庭藉忍住喉头的话，低头行了一礼，“大小姐恕罪。”

        裴铭的唇角紧抿，没多看他，只说了一句：“你的柴火塞得太多了。”

        不等薛庭藉动手，裴利抢着帮忙，不一会儿大火生起，裴铭却没有急着离开，负手踱步起来。

        “军中不养废人，任你曾经是如何身份，来了这里都一样，这个苦你吃不下去的。”

        她想让薛庭藉知难而退，省得看到他就堵心，转身离开之后却听他高声说道：“我能的！”

        突然顿住脚步，裴铭有些恍惚，好像很久没听到他这么高昂的语气了。

        自从他们决裂之后，就算再见到她，薛庭藉也一直是喏喏的姿态，连大气都不敢出，反而让她莫名窝火。

        直到这一声喊出来，她才深深出了一口气，这才是薛庭藉该有的样子啊。

        转过身，她终于肯正视他，哪怕一身狼狈，哪怕满脸的灰尘，这个人依然是那么刚毅不羁。

        就算再恨他怨他，也没办法否认，她爱过愈挫愈勇，在劫难中千锤百炼的薛庭藉。

        薛庭藉同样看到了重焕光彩的裴铭，多想抱住她，也只能强忍冲动，快速比了个嘴型。

        裴铭居然看懂了，他说的是：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夕阳顷刻间躲到了山后，残存的暮光尽数落到了她的眼底，混蛋薛庭藉，干嘛要说这种话！

        土灶中柴火噼啪了两声，惊破了她的出神，睫毛扇动两下，说了声：“别把饭煮糊了。”之后便仓促离开，走得太急，还被地上石块绊了一脚。

        薛庭藉忍俊不禁，只要想着做出的饭是给她吃的，就是再累也不辞。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望着裴铭的背影，窃喜偷笑的时候，旁边的那些小卒们却流露出几分不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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