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张榜
周淑芬拉着儿子走到外面，腆着脸问盛粥的汉子多要了一碗，母子俩边走边吸溜着碗里的粥，一直走到前街，才停下来。
娘俩发现，今日这里的氛围竟与以往大不相同，至少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笑模样，人群或多或少地聚在一起，手捧碗，嘴喝粥，窃窃私语，一幅久违的鲜活众生百态像。
周淑芬随便捡了一个空地，跟儿子坐下来，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药铺子的林掌柜真是一个好人。
被人夸赞的陆侯爷此时坐在书房桌前，翻看手里的名册，他偶尔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表情专注。
苏清端着汤进来，看见这一幕，微微一笑，“侯爷，累了一天，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先喝口热汤吧。”
陆渭然翻名册的手一顿，抬起头，对上了心上人温柔体贴的笑容，泄了一身肃穆，笑着点头。
苏清便把汤搁在桌上，将他桌上散乱的册子收好放到一边，才翻开汤盖，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盛进碗里，伸手递给他。
谁料陆侯爷没伸手接碗，倒是先握住了她的手，咧嘴笑道：“爷翻得手疼，苏姑娘喂我喝汤可好？”
苏姑娘睫毛轻颤，眼中染上笑意，“嗯。”
她一答应，侯爷就拿下她手中的碗，大手一捞，把苏姑娘捞到腿上，两人面对面坐着，陆侯爷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鼻子，苏清嘴角的笑容慢慢阔大。
陆渭然一触即离，没多闹她，苏姑娘侧过身拿起碗，舀了一勺汤，轻轻吹凉，送到忠勇侯嘴边，陆侯爷配合的张嘴，一口汤下肚，美滋滋道：“经了苏姑娘的手，再寻常的汤都是人间美味。”
苏姑娘十分受用，喂汤的动作愈发温柔，“侯爷可想好要招用哪些人了？”
“嗯。”陆渭然挑起她一根头发丝，“想好了，你说的那个梅常里，我准备让他来府里当管家，若是做得不错，回京后，我想向陛下举荐他。”
苏姑娘这下意外了：“侯爷如此看重他？”
陆渭然：“我向旁人打听过了，他是个有才的，少时有些傲气，得罪了当时的知州、现在的抚台赵之刚，一直被打压，沦落至此。”
苏清：“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观他行事说话自成一股风流韵态，哪怕受我刁难，也能面不改色，君子端方，应是多年不得意，改了许多脾性。”
陆渭然哈哈大笑，轻轻捏住她的鼻子，“委屈苏姑娘了，总是在外人面前扮黑脸。”
苏清摇摇头，“若能让岭南恢复原状，扮再多黑脸都无所谓。”
听她谈到这里，陆侯爷调笑的心态一敛，正色道：“林未眠过几日要来。”
苏清诧异：“林公子？”
“嗯。”陆渭然颔首，“药草之事，还是林未眠精通，我只受家学影响，略懂一二，怕万一露馅，不好交代，所以让他随后几日出发。”
林家是上京城医药世家，赫赫有名，陆渭然的母亲正是林家的嫡长女林初源。据说林家老太爷林沉风本想将所有手艺，越过林初源一干兄弟，直接传给她，没料半路杀出林渭然她爹，也就是陆里老将军，将女儿拐跑了，林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时至今日，陆里陪着回娘家，林沉风也不曾给他一个好脸色，甚至兴头来了，还会抄着棍子跟女婿比划一二。
林未眠幼时聪慧调皮，长大了倒是沉下几分性子，又极敬重林初源，林老太爷也算爱屋及乌，等他及冠后，将家主之位传于他，时时教导。所以，对陆渭然来说，林未眠是此时来岭南最好的选择，有他在，保管药草上明明白白的。
苏姑娘于是点头，“我知道了，这两日我给他收拾间屋子出来。”
陆侯爷坏笑，“苏姑娘愈发贤良淑德了。”
苏清脸色微微发红，低头默默舀了一勺汤，送过去，“快喝汤吧，要凉了。”
......
三日后，林氏药铺放了榜，还差专人在旁边唱名，以防那些不识字的百姓错过了。一时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整座岭南城好像从梦中醒来了一样，个别心思敏感的，背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周淑芬拉着儿子紧赶慢赶，还是被挤在了外面，进不去，她急得踮起脚尖，伸头张望，旁边的妇人被她蹭了一下，不满道：“撞什么撞，长点眼睛！”
周淑芬讪讪地，“我就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妇人不屑地翻了她一个白眼：“你能认得字？不如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唱到你的名儿。”
周淑芬：“哎，还有人唱名，我不晓得，莫怪莫怪。”
周淑芬于是拉过儿子的手走开一点，努力地无视周遭的喧嚣，竖起耳朵，总算断断续续的听清了，每次她听到周开头的名字就开始紧张，但是没有一次是她的名，她渐渐有些失望，人群也慢慢散了。
她握紧儿子的手，内心一片凄凉，直到唱名的又喊出一个周字，她精神一震，继而一阵狂喜，那人唱得正是她的名字，她连忙扒开人群，单手挥舞，凑近去。
“我是周淑芬，我在这里。”
唱名的人看了她一眼，“嗯，站过去吧。”
周淑芬抬头，就见药铺前头已经站了九个人，五男四女，看着都是十五六岁往上的年纪，加上她刚好是五男五女，十分均匀。里面还站着之前给她指路的少年，周淑芬有些惊喜，少年人看到她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显得十分激动。
她一站定，唱名的人就高声宣布：“十个人已经都来了，大伙儿可以散了。”
围在一起的群众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有些则想了想凑上来，“敢问大哥，往后这药铺子还招人吗？”
岭南城因为旱灾闹饥荒，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这几日因为林氏药铺招工，连日施粥，死的人少了大半，大家伙儿谁不道一句林老爷心善，也就愈发想要进来做事，不说给银钱了，单单是给口饭吃，想来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没等唱名的人开口，恰巧这时出来的陆侯爷，背着手笑呵呵道：“招人的！往后我们铺子会招些散工做些挑拣药草、蒸晒药草的活儿，到时会提前一两日出告示，银钱吃食少不了大伙儿的！”
“好！好！林老爷仁慈，林氏草药铺定然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对，林老爷心善，我等感激不尽！”
周围百姓立马异口同声地赞美，陆侯爷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了，等人群平静下来，才抱拳道：“哪里，哪里，这几日多谢诸位来捧场了。”
众人连说林老板太过客气，才陆陆续续转身离开。
陆渭然敛下笑意，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十个人，“你们跟我来。”
十个人齐齐应声，跟在陆侯爷后面进了铺子后头，苏姑娘收到陆渭然的眼色，也跟着过来，听他点一个人出来，客套地说几句话，再分配事情。
苏姑娘慢慢勾起了一个笑容，认真做事的忠勇侯同样英武不凡。
陆渭然嘱咐完一圈，就注意到苏清亮亮的眼睛，顿时思绪一散，他想了想，说道：“梅常里留下了，其他人照我说的，先去做事吧。”
“是。”
九个人渐渐散开，只留下一个梅常里，不卑不亢地站在两人对面，陆渭然心里满意地点头，“往后你就是林府管家，铺子里的事，你也需多上心。”
梅常里脸上闪过喜悦，很快又按捺下来，低头称是，他知道，陆渭然是在给他凌驾于其他九个人之上的绝对权利，这样的好事，如何不让人激动，三日前他还一无所有，现在手下却有九个人可以管了，甚至......
苏姑娘没错过梅常里脸上转瞬即逝的欣喜，她抬高声音，娇滴滴地，“行了，还不去做事，老爷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你要知道珍惜。”
陆侯爷崩住脸，心里偷笑，梅常里淡笑着应了一声，离开了，铺子后头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苏姑娘转过脸来看憋笑憋得辛苦的忠勇侯，轻轻揪住他一根头发，扯下来，陆侯爷一顿，很快恢复正经脸，拉过她的手，“终于结束了。”
苏清笑眯眯地点头，两人计划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在岭南城光明正大地开上药铺，接下来就是慢慢地打探往来的消息了，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领南城百姓众多，经历了旱灾和匪患，早已疲惫不堪，满心绝望，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岭南城，对老百姓而言是最好的。
否则战事燃起，受害最深的仍然是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本就身在地狱，再加上滔天战火，恐怕岭南城真的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两人正甜甜蜜蜜地相拥，你侬我侬，外头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陆渭然蹙眉，慢慢松开了她，苏清竖起耳朵。
梅常里气喘吁吁跑进来，“老爷，元将军来了。”
陆渭然大感意外，和苏清对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元成远封了将军之后，自持身份，很久不再到外头走动了，更重要的是怕有心人谋害他。
三个贼匪受封后，到处敛财抓人，岭南城里头不屈的百姓立了一个组织，专门针对他们三人，一得到三人出行的消息，必然派人来刺杀，有几次还险些成功了。
所以说元将军能亲自来铺子里，可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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