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把心酸泪
后堂是一片群居房，房子的边墙都生了大片苔藓，蹲在墙根底纳凉卖水果的老头，他眼锁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数着道口的慕仙，生怕自己找错了人家，并不大注意来往的人。只听“当啷”一声，慕仙回身看了一样落在地上旋转的铁盆，一点点抬起眼，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娇美略有沧桑的女子，她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阳光也打在了浅浅的川子纹上，她错愕着盯着自己，又上下打量，眼里像是回荡了耐人回味的故事，又像是在久久的发怔，眼眶一层红过一层，眼泪还没有溢出来，她却又笑了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慕仙看到眼前的女子微微吹乱的发髻，又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口，她眼前的人是穿梭在十八年前的模样，明朗，爽利。
慕仙的脑袋也不再是披上了荒芜，那个明朗的少女总是背着手让自己猜哪个珠子大，猜错了就要帮她绣手帕。少女是一个手帕控，仗着自己宠她总是有不尽的绸缎供其挑选。
“宁·····宁珠？”慕仙脱口而出，她明媚的笑起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清宛的笑隐隐堵在她的胸口，她曾许诺，自己出嫁之际就是她脱奴之时，她要送她一份嫁妆，嫁于寻常人家，而不随便找一个小厮过一生。如今，眼前的宁珠虽脱了少女的稚气，但是却是一身的媚俗之气，她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
恣肆的阳光透入肌骨，慕仙莫名感到一股凉意，汗毛竖起。
她被宁珠领回了家。
那个院落宽阔明亮，有未洗完的衣浆，盆里的水已弥上了淡淡的灰。宁珠的小家，朴素又简单，她倒了一杯茶给慕仙，看着腾腾的热气不知该怎么开口。
明明是最熟络的人，分隔多年，却又生分的小心翼翼。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宁珠似乎害怕慕仙这样问，她面上有不自然的笑，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老爷他们有找过你，在蓉香楼。我躲了起来，我又害怕又无地自容。其实那是一个很好逃脱的机会，如今······我被一个好吃懒做的人给赎了身，以为从此告别卖身的营生，可没有想到他只是利用我过活，我以泪洗面，后来我想明白，要活下去别无选择，有他在，起码哪些大爷不敢赖账。过得怎么样？我也无所谓了，我这样的人，能活下去就好。“
茶香凝滞，热气的氤氲隔绝了慕仙与宁珠的脸。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没变？”宁珠幽邃的眼有一瞬的明亮，她的声音沉沉却尾调上扬，努力的愉悦，更为刺痛。
慕仙的心反复揪着揉搓，她还沉浸在宁珠的经历中，心似有不焉。她喝了一口烫烫的茶，舌头上有火辣的刺痛，她面上沉凉如水，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抓起了宁珠的手，在她的手上一笔一划，写完后在又将宁珠的手卷了起。
“卒”。
宁珠惊了一声冷汗，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沉寂了下去，不可思议的看着慕仙。
“我的记忆几乎都是空白，我连我家住何方都不知，在我恢复的意识时候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慕仙神色温润，眼底的隐痛随着睫毛的抖动蔓延开来。
“家？”宁珠轻轻呢喃，那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小楼里有琴瑟和鸣，她和皎然盘着腿坐在团蒲上听小姐慕仙和乐师合奏，岁月俨然静好。
慕家是一个大家族，在全国是响当当的商贾，古玩、丝绸、珠宝、器玉、茶庄、多个码头还有药庄等，她虽是一个名不转经不转的小丫鬟，生活水平却是好过一般小户人家。她记得小姐的后花园就足足有十亩地大，老爷夫人真真是将慕仙宠上了明珠，她的首饰多得可以开一个商铺，随身伺候的丫鬟虽有两个，半老的老婆子却也有三个。
“慕家在春雨城谁人不识谁人不知，商铺全国遍地。你一打听就知道了。你·······”宁珠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有大力踢门的声音，一个粗犷的男声胡搅蛮缠的大呼小叫：“接客！接客！快给老子滚出来，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宁珠尴尬的微红了脸，她难堪的不招呼一声就跑了出去，对着门外的人：“哪里凉快，哪里去。我这里有事。”
“小娘们，你还挑三拣四了，你这张老脸还以为是风华绝代啊，我欠了饭钱，人都过来了，你好好陪也就是抵消了。我岂是那种欠钱不认账的人。”汉子张杳依旧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用力的捶打着门，墙土震了一地。
宁珠无奈，打开了门梢，一开门就被那个男人踹到了肚子上，她吃了痛，坐在了地上，倔强的看着男人。
此时，宁珠的眼里有着乞求，示弱，她不想让小姐慕仙看到自己这么难堪，可那个嗜血的男人暴怒的又要挥着拳头打下去时，看到慕仙从屋子里出来，瞬间一怔，他记得宁珠和她说过，以后一边过着小日子，一边托人打听小姐的下落，小姐的长相很有辨识度，她有着一张异域的脸。
“宁珠，和我回家吧！”慕仙非常的平静的问，她的眼底的恨意与怒气在极力压制。
宁珠的肚子也没那么疼了，她看着男人迟迟没有打下来的手，在阳光下虽粗粝却燃尽了沧桑，她竟想落泪。
在十八年前，慕家找到了“蓉香楼”，而自己因为难堪躲了起来，她常常想，重新来过自己还会这么选择么，如今，小姐让自己跟她回家，她却踌躇两难，她还清楚自己当年倚仗小姐宠爱对其他下人是怎样的狐假虎威，许久，她声音哽咽：“小姐，那些奴才哪里会瞧得起我。”
“宁珠。”慕仙声音低了下去，她快步走到宁珠的面前，蹲了下去。她抓住了宁珠的手声音多了些怜惜：“为了别人的眼光，你要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小姐，我……”宁珠似有顿悟，如果当初慕家来“蓉香楼”寻人自己能够勇敢一点，是不是能够阻止很多的悲剧的发生，也许她眼前的小姐这会和自己一样，这般年纪……
慕仙点了点头，她知道，宁珠终会醒悟。
张杳杵在一旁，可不是傻子。他不能放过宁珠和这个慕家小姐，一旦放了出去保不齐她们会翻旧账，他打了宁珠时慕家小姐眼中的恨他还历历在目，尤其慕家的势力他也有所耳闻。更何况身后的皮赖子只要和自己是一条蚂蚱，才不至于落把柄于人。
张杳眼球一转，对着看戏已久的皮赖子，大声喊道：“你帮我抓住她们两个，我把宁珠送你。”
宁珠和慕仙听后怔了一下，随即都惶恐的保持着警戒的状态，她们现在跑根本来不及，转个身就会被擒。
那个皮赖子入戏太深，一时反应不过来，看了看宁珠挂泪的脸，虽有些美貌但终归有了点年纪，而他身边的异域清姿的女子，高髻堆云，像壁画中的飞仙，他心下算计了一番；“嘿嘿”笑了起来。
张杳恐有生变，声音急切又忍不住嘲弄：“你生了娃再高兴也不迟，他们要是出去了一个，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皮赖子手敛起笑容，他转身将门梢插了进去，瞥见门口倚门的长棍慢慢走了过来。
而此时的慕仙却失了神，她不进不退，满脑子都是电闪雷鸣的“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怎么会有种扎骨的冷，滋滋冒着冷气。
“小姐…”宁珠只当慕仙是吓怕了，拉了一把她的胳膊，看到她回过神来，才蹙着眉想计策。
那个男人看了眼颇有气势的皮赖子，眉开眼笑，有了慕家小姐的摇钱树，自己这辈子还可以在逍遥个二十年。想着想着，瞬间得意起来，又忍不住转回了头，想要看看皮赖子恐吓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嚣张样，谁知皮癞子轮着的棍子就朝着他的脑袋过来，他躲不开，身子慢慢倒下，脑子却转得飞快。
“你想吃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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