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问情（三）

比比东不顾她的挣扎，一路将人抱回教皇殿。
  在自己寝殿门口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身绕过了，向后面的宫殿走去。
  盛景国际。
  不同于一般宫殿悬挂的什么什么堂、什么什么殿，比比东看着那高铸的四个字，有些不解地看向怀里的人……
  这里离她的寝殿仅有一墙之隔，可这还是谌独月正式住进来之后她第一次过来。
  谌独月眼神黯淡了一瞬……无人可懂的盛景国际，无人可懂她在起这个奇怪的名字时候就决定了这是她的家。
  本来决定了。
  进了屋比比东终于放开了人，谌独月歪歪斜斜地站稳了，退步行礼。
  “属下没有大碍，教皇冕下还是回去吧。”
  盛景国际的装修设计出自多位名家之手，大小姐依葫芦画瓢，请工匠来复刻装修了一遍……比比东发觉自己是对这里是如此的陌生，谌独月的逐客令她像没听见一般，在房间里四下打量，一时显得有些局促。
  “教皇冕下？”
  谌独月摇了摇依旧晕乎乎的脑袋，眼皮沉重地只想睡觉，可能还真被昊天锤砸出了脑震荡……但这么大个教皇站在眼前又不可能置之不理，她轻叹一声，上前沏茶。
  发乎情不被允许，至少还要维持住止乎礼的体面。
  比比东看她步子都有些不稳的模样，沉着脸制止了她的动作，不由分说又将她揽入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吓到她了，怀中人一惊，浑身僵硬地懵在原地。
  比比东眼神一黯……这才几天啊，原来不只是对房间陌生，对人也陌生了……嗅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气味，心里的酸涩有些压抑不住，她的声音居然有几分颤抖。
  “我不管你……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吗？”
  “就连好好照顾自己都不会了吗？”
  “……”
  谌独月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开口道。
  “是我不好，平时修炼偷懒，又破坏大赛规则，擅自对唐三下手……想帮您抓小舞也没抓到，还害的冕下您分心保护我，最后连唐昊也跑了……”
  “闭嘴！”
  比比东哼了一声，她不想听谌独月说这些。
  她句句都在承认错误，可比比东生不出任何欣慰的快意，她只听出了句句的失望……
  一股害怕的情绪从四肢百骸升起，自己这么多天都在想努力挽回她们的关系，可她却在想放弃了……
  她可以一瞬间就蜕变了、成长了、懂事了、止乎礼了，只是放弃自己了。
  “你不要……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我不是故意对你凶，故意惩罚你，故意推开你的……我只是……”
  我只是害怕失去你，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说会不会已经晚了，她会不会全然驳斥这份心意……
  “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这近乎哀求的口吻，让谌独月终于有些动容地轻轻抬手……回应了这原本不曾打算回应的拥抱。
  再度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令人沉醉的温暖，比比东简直巴不得就这样把她狠狠揉进身体里，要她再也不能离开。
  “教皇冕下您不用这样的……”
  谌独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用像照顾小狐狸一样照顾我，也不必有所愧疚，更不用可怜我……你这种朦朦胧胧的好感真的会杀人的。
  比比东将她塞进了被窝里，爱怜地摸了摸她苍白的脸。
  “你先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谌独月不安地躺在床上，教皇冕下忽然的态度转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胡思乱想了一阵，还是抵御不住一阵头晕目眩，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快便去而复返的教皇大人心情不好，沉着脸进了屋子，却发现某人已经睡着了……比比东叹了一口气，将一纸合同轻轻放到桌上。
  比比东理解的合同应该就是和契约书一样的东西，不过这是一纸空白的契约，只有最下面签上了千仞雪的名字，伴着鲜红的指印。
  千仞雪做事的效率之高、之精简，她根本不拟任何条约，一副听任她随便提要求的霸气模样。
  “她对你这般好，你们又有万中无一的武魂融合……”
  比比东坐到床沿边上，仔细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忽然无声地笑笑……你的梦里，还会是我吗？
  谌独月长睫微微颤抖了一瞬。
  比比东猛然回过神来，本只是去拨开她额前碎发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占有的念想急剧地在心底盘根错节。
  她收回了颤抖的手，有些口干舌燥，强行压下内心住着的野兽，转身盘坐，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直到月光洒进了屋内，将两人映上了一层白霜，谌独月眼角微动，清醒过来。
  “醒了？”
  比比东总是能觉察她的一举一动，当即也睁开了眼睛。
  看她立马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比比东倾身压住了被子，将人锁在了被子里。
  “这段时间，你见我就行礼，我不喜欢。”

  “你见我也不爱说话了，我不喜欢。”
  比比东见她依旧一副沉默的样子，眯了眯眼睛，撑起双臂将她禁锢在身下，凝视片刻，终是放软了语气。
  “我刚才离开，是去看千仞雪了，她受伤了，供奉堂那边我不得不出面去一趟。”
  比比东放软的语气，仿佛在向她解释，谌独月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人……她有什么可解释的。
  “嗯，该去的。”
  “千仞雪和我说，你答应和她去天斗城了。”
  谌独月又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我仔细考虑过了，去天斗城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和雪多研究武魂融合技，而且天斗城离七宝琉璃宗也挺近的，我也可以常过去看荣荣，我也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我不同意！”比比东冷声打断。
  “我同不同意对你还重要吗？”
  “我的话对你还重要吗？”
  “我，对你还重要吗？”
  谌独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轰然又炸出了一片蘑菇云，眸中全是复杂的情绪……
  “你不回答，我是不是也可以无赖地认为在你心里……我还重要！”
  谌独月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红了起来，浅浅的泪意凝聚在眼眶中，在月光下荡漾着妖异的光芒。
  比比东只觉得心脏紧了一分，每次见她落泪都觉得落在自己心里。
  “你当然重要了……”
  “其实我也很想能像从前一样，很想找你聊天说话……可我怕啊，怕再看见你拒我千里的样子，怕你对我爱答不理……怕又说出什么你不爱听的话，我怕为难你，也怕自己难堪……”
  “呵，我们要是能一直保持暧昧就好了，可只怪我太贪心了，我见不得你心里爱别人，见不得他伤害你……不，不只是玉小刚，换成任何人我都见不得……可是我没资格啊，没有身份的占有欲真可怕，只有各种胡思乱想，其实啥也不是，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不舍得，就连吃个醋都名不正言不顺……”
  “以前我总是在想，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像喜欢玉小刚一样喜欢我……”
  “可是当把一切说出口了之后，我当时觉得好遗憾啊，觉得你对不起我的喜欢……可是这么多天我也在想啊，你拒绝我也是很正常的啊。我老是觉得玉小刚配不上你，可回头看看自己好像还不如他，知识没有他渊博，处事也没有他沉稳。嘴上说着想帮你，可你带我去抓魂兽每回都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你每天处理公务已经很累了，我还常常跑去打扰你……他毕竟是上三宗蓝电霸王龙家族的嫡系门人，而我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教皇是我万不该肖想，喜欢你更是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所以……你说的对，当时我就该断了这个念头，后来的难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与你无关。”
  “我不该妄想教会你什么帕雷托最优的，爱是不用教的，你既然感受不到，那就是没有。”
  “表白只是表明心意，并不是一定要索取关系，所以，我没有对你失望，也没有怨你，你依旧对我很重要，对这世间都很重要……只是我无法再骗自己了，也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和你相处了……既然留不住也忘不掉，那就放我远离你吧，这样我们谁都不用愧疚和难堪了。”
  “就像一直等不到的答案，时间会替你作出回答，感情也是一样，时间会祝你幸福。”
  “呵，我让你说话，你就叭叭叭地说这么多，上次也好，这次也是……你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都不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的吗，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清本心吗？”
  比比东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喷洒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欺压地更近，谌独月只觉得心口愈发燥热起来，身体紧紧地绷着，似有火一般的温度从对方的身上传来，炙烤地使人失去理智。
  她深呼一口气：“好吧，我听你说。”
  比比东紧紧盯着她半晌，抽出一只手，自她的鬓发一直摸到下颌，最后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清秀的下巴——
  径直俯身落下清浅的一吻！
  谌独月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滚烫起来，难以置信看着她。
  “可我口才没你那么好，我怕我说不清楚。”
  比比东轻声笑语，将自己垂落到她脸上的秀发拢至耳后。
  “记不记得你问过的所有问题……这就是我给你答案。”
  “我三番五次因为你对玉小刚的敌意严苛地责罚你……”
  她复而又低下头，细细地吻过她的眼睛，将那咸涩的泪滴轻缓地吻去。
  “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最后嘛……没有身份的占有欲到底有多可怕，你根本就不了解！”
  她的吻顺着眼睫一路到了鼻尖，呢喃的碎语含糊地吐出。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唔……我的承诺，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
  大小姐只觉得仿佛中了死亡蛛皇的毒素，浑身发软，双手在被子下轻轻挣扎，试图将人推开。

  感知了她的动作，比比东不悦地微微皱眉，万般不舍地偏过几分头。
  “不要？”比比东微一抬眸，危险地眯起眼睛，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质问，“又要不愿了吗？”
  “我、我，我……我才14岁。”
  两人之间炽热的温度终于是降了几分，比比东神色晦暗不清，死死地抠了抠掌心，掌心的刺痛终于令她找回了些许理智，她将被子往上拢了拢……
  “对哦，你还要5个月26天才及笄……”耳边传来她轻轻的一笑，魅惑的嗓音，热气环绕在耳根处令人不由地升起一阵酥麻感，“呵，到时候想要什么礼物？”
  “我我我，我们村儿，十八才成年……”
  大小姐哆哆嗦嗦地偏过头，终于有了一丝空隙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靠！怎么回事！教皇大人禁欲之貌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她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久久不退……比比东眸色又深了几分……还没见过她害羞的样子，乍看之下心里的痒意和狂躁更甚，手指扳过了她的脸，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将她此刻的模样映入心底。
  谌独月只觉得比比东仅仅是眼神就足以将她逼疯了，终于将手从她压死的被子下挣脱出来，虚虚地推在她的肩上，找回了一分安全感。
  “法定的话，还……还得二十！”
  “……哪个村？给孤改了！”
  比比东沉着脸缓缓收起手臂直起身子，拉开了几分她们的距离，口干舌燥更甚，起身去倒水。
  先前那沏了一半的茶还晾在桌上，教皇大人也不嫌弃，就着凉水一饮而尽，正好压下内心的狂躁，茶水中特殊的甘甜回味在舌尖……
  她没有尝过的味道，很喜欢……有关她的一切都很喜欢，有关她的一切都想了解。
  “这是什么茶？”
  比比东轻轻咳了一声，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作为教皇的气度，坐下去揭茶壶盖子。
  忽而被她一问，谌独月想起什么，心虚地从床上跳起来去拦她的动作。
  不过还是晚了，比比东疑惑地看着茶壶底部翠绿扁平的小颗粒茶叶，见多识广的教皇大人也没见过这种茶叶，不过在大小姐面前她从来就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也算不得不耻下问。
  “呃……”大小姐挠了挠头，小小小小声地道，“仙人掌茶。”
  哐当——
  比比东手里的茶壶应声碎裂。
  完了……
  大小姐看着教皇大人周身极低极低的气压，捂住了脸……总觉得这个壶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教皇殿内忽而起了一阵肆虐的魂力风暴……教皇殿的每处建筑都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可那席卷的魂力将教皇寝殿后院的墙体都完全轰碎了去！
  谌独月悻悻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比比东抱走装仙宝儿茶叶的罐罐扬长而去……
  教皇寝殿和盛景国际之间再无阻拦，比比东一路走过，路上的碎石块儿被她气呼呼地踢飞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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