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racter11山洞
这念头来得突然，但简尧没有迟疑。
他右手两指并拢，凌于摊开的左手掌心，驾轻就熟画了五道繁杂缩小版的符咒。
符咒漆黑无光，虚虚分别浮于他五指指尖，在昏暗的山洞里丝毫没引起任何注意。
罗栩栩正站在不远处，捏紧了拳头，愤怒地想说什么，又无力地咽下去。被人背叛信任的感觉不好受，简尧走过去时，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
两人在大猎前也算有过几次见面，称得上点头之交。罗栩栩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好意，勉强提了提嘴角，然后闷闷地回过头去。
整个过程，漆黑的符咒没有显现一丝光芒，悄然无声地潜入她体内。
拇指指尖微微发热，他又来到云时节面前，对女修低声担忧道：“罗道友情绪不佳，还请云领队多注意一下。”
云时节自然答应下来。
垂眸看了一下她手里的镜子，简尧道：“这个，我还过去吧。”他瞥了一眼山洞另一头的杜信宜。
云时节点头，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递了过来。
简尧有些讶异罗仪观这对师姐弟一直用格外友善的目光注视自己，但这个场合不便多问。
他宛若绒羽落地般，自然轻巧地摸了一把周应律的衣角，又以镜为媒分别将印记传到两人身上。转身离开时，略微迷惘地思忖，除了扶了一把云道友，他没做别的了啊。
心里想着，简尧接触杜信宜时，脸上神色也看不出端倪。
他手法利落干净，如法炮制完成了最后一人的标记。
这一整套下来，惯是行云流水，得心应手毫无顾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被打上了追踪印记。
简尧回到自己原先站着的地方，微微出了口气，又稍微凝神细思了一会，从芥子空间取出两枚回灵散，夹进袖袋中，终于才再次思虑起来。
大概作为整个师门的标杆表率，手底下教养着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无论是大师兄还是大师姐，都得是稳重冷静一些的性子。
自己方才过去时，云时节和周应律虽然面上轻松愉快地朝他笑，眼神却毫不掩饰，隐隐流露出浓浓的凝重与犹疑。
如果心灵相通的话，或许他们抱有的是同一种顾虑。
简尧心想，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得都让人有些不安了。
任务还没开始，就发现任务是假；
蛊毒还没发作，就察觉自己中蛊。
一切刚刚好得，就像调配好送到肉猪面前的饲料。
而肉猪不远的未来就是送上餐桌。
往深里一想，所有巧合都离不开杜信宜的提醒。
简尧不相信过多的巧合都会聚集到一处，但是翠微镜面向杜信宜时，他瞥了一眼，那人颈后的婴孩镜像，也是真真切切的。
天字级法宝的气息做不了假，翠微镜就是真的。
——能让天字级法宝“出错”，那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简尧一时没了思路。
归根结底，风尊主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简尧百思不得其解。
而山洞一边，见没人再提问，像是经历了这样混乱的一天终于感到疲惫，杜信宜随意找了块稍微圆润的石头，拍了拍衣服坐下。
他背靠岩壁，将镜子放进怀里。简尧将他的神情和态度收入眼底，感觉出一丝奇妙的熟悉和不舒服。
他与杜信宜对上视线，以他刚刚对李沧沫的态度那样，不掩审视地问。
“飞梭上，没见杜道友拿出过这镜子，杜道友是怎么知道你们背上有这东西的？”
杜信宜流露出一瞬的意外。三双警惕的眼睛也凑了过来。
杜信宜叹了口气，意会地苦笑：“风水轮流转。”
随后他皱了皱鼻子道，“你其实没必要对我那么警惕，我是四荒宗的弟子，唐纡是我的师叔，换句话说，我们师辈是很亲近的。”
简尧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杜信宜见状小声嘟囔一句，复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是天行者。”
他前一句话宛如从喉咙里挤出来，更像是一句很长的“嗯”，简尧委实没听清。
但这根本不重要。因为下一句话落下的瞬间，简尧、不如说山洞里所有人，都犹如黑暗中为唯一光源所吸引的飞蛾，将全部的注意力聚集到这句话上，再也匀不出精神分给其他细节。
连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似乎也有轻微的异动。
修真界八百年也不见得出一位天行者。罗栩栩原本捡起了她关于内奸的猜想，蹙眉检视着山洞中的其余四人，尤其杜信宜。
然而，在前所未有的震惊之下——即便发现风尊主其实长得非常年轻清俊，也未如此震悚——
一时也顾不得怀疑了，惊诧地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云时节也顾不上回答身旁师弟低声的疑问，立即偏过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杜信宜。
四荒宗七百年前，尚在修习天文星象，而历代天行者也确实都出自四荒宗。
要说他们何至于如此激动——历代天行者生而拥有预卜未来通晓过去的异能，一双异瞳能窥见世界最终的走向，被誉为天道唯一的使者。
但凡出世，定然引起整座大陆腥风血雨，闹得天下不得太平。
如此一来，简尧恍然地想——
就能解释为何杜信宜身为四荒的核心弟子，却极少在外界活动了。
无法质疑天行者的含金量，他看杜信宜的眼光已经大不相同。
但心中无法解释的疑惑更上一层。
“为什么告诉我们？”他道。
从未有天行者敢在实力强大到足以自保前暴露身份，杜信宜是真的艺高人胆大，一点都不怕在场人碍于自己门派利益，将他斩杀当场，还是另有谋图？
被询问到的人却没有回答，而是目光蓦然移向他身后，挑了下眉。
那个神情说不上正派，还有意无意地带着些许邪意。
简尧顿时心里一凌，同时隐隐约约感到一种要命的熟悉感。
然后下一刻，他便听到云时节冷下声音，语气像换了个人，冰寒彻骨。
“虽然不明白杜道友你那么做的原因，但如果你准备以谎话拖延时间，用迷香弄晕我们……那就太小瞧我了。”
简尧返身，看见云时节手里正虚握着一个银质镂空圆球。
那镂空圆球通体泛着乳白色的柔光，散露出一种与九疑剑相似的气息，明显也是个本命法器。
环视了一圈众人，深谙迟则生变，云时节没有多解释。
她话音未落，就轻轻摇晃起周身遽然扩涌而出碧绿涟漪的银质香囊。
而几人顺着她面对的方向回头看。
只见洞穴的更深处，不知何时悄然蔓延出一阵枫红色的雾气，蠢蠢欲动，窸窸窣窣，似有万翅在黑暗中煽动。
简尧悚然，失去灵力的不便在此刻展露无遗，他惯来做吹哨人，鲜少晚人一步察觉。
那红粉雾气来势汹汹，阵势庞大，铺天盖地在视野里足足十几米的展开，数万双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犹如嗜血的妖怪，似乎欲一鼓作气，迎头给予猎物最绝望致命的痛击。
却在轻灵盈巧的银铃声响起时，肉眼可见，蓦然停滞了一秒。
几人愣在原地还没动弹，就目睹那虫群仿佛一头撞上了比洪水猛兽更为穷凶恶极的怪物，顷刻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比来时还要惊慌失措，乌泱泱地乱蹿冲了回去。
仓皇逃窜的速度以及狼狈不堪的架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云时节目光从岩洞的深处扫过，直到看不见一只飞虫侵越她所站的边界，才冷锐地开口。
“你带我们进入这个岩洞，是早就知道，这里有梦羯虫吗？吸入它们散发的大量气体会做梦，你打算让我们把稀里糊涂的梦境，当作遗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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