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现实①（二合一）
022
特殊事务局，警员齐芝芝。
寒伊抬眼观察车窗外的人，对方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透过窗往外一扫，车外站着不只一人。
窗边这位名叫齐芝芝的警员示意寒伊摇下车窗，寒伊按下车窗按钮。
“你好，寒小姐，我们是‘特殊事务局-鬼屋直播间处理小组’，由于你受到直播间感染，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性，语气很温和，并不惹人反感。但当她目光落在鬼崽身上，身上的气场变得锐利起来。
小崽子很敏感，当然察觉到了对方的转变，她也龇起牙。
“是配合调查，还是犯人？”寒伊抬手轻抚小崽子的后背，将她安抚下来。
齐芝芝收起证件：“我们不愿意将你当成犯人，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从帐篷外挪进来一个圆球形的行驶器，现在像寒伊这样还开着汽车的人不多了。
“我们会安排你去隔离区，然后进行感染消毒处理。”齐芝芝示意了一下行驶器。
寒伊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群人明显不是在和她商量，而且现在的她去哪里都是祸害别人。只是她有疑虑，警察证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真假。
借着调查特殊事件拐骗妇女儿童的案子可不少，骗子或上门、或通讯通知，说受害者被异空间辐射物质感染，要求配合处理。人贩子利用受害者对官方的信任和配合，借此骗走了不少人。
“请稍等。”寒伊将窗户重新关上并上锁，外面的人似乎明白她在做什么，并没有催促。
这个反应倒不像是坏人。
心想着，寒伊举起手臂，右手敲了敲左手腕上像手表一样的通讯器，面前出现了类似直播间系统界面的悬空显示屏。
她在联系人里划拉了一会儿，找到了“特殊事务局信息查询”的号码。
拨号之后，静等了五六秒，对方接通，屏幕显示出一个话筒图案。
“您好，这里是‘特殊事务局信息查询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有一个自称是特殊事务局警员的人找我，名字叫齐芝芝，警号是220818，请问是否真实。”寒伊直接了当地询问对方。
“请您稍等。”对方似乎去查询资料了，没一会儿，重新开口，“是的，齐芝芝警员在执行任务，请问您的姓氏是什么？”
“我姓寒，寒来暑往的寒，‘鬼屋直播间’感染者。”
“好的，请您放心，齐芝芝警员负责的就是您的事件。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开通通讯设备鉴别，等我们确定您的身份信息，就给您发送一个一次性验证扫描窗口，帮您鉴别对方身份。”
寒伊看着屏幕，最终同意鉴别，前后不过三十秒，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感谢您的致电，如果您满意我的服务，请在通话结束后，给个五星好评，祝您生活愉快。”
等通话结束，寒伊略有些无语。她都是感染者，生活能愉快的起来吗
要是换成一个脾气爆的，还以为这客服在讽刺呢，到时候别说五星好评了，搞不好要投诉。
边想边打开扫描窗口，居然真的是一个弹窗，此刻窗口里是一片纯白，正中央是一句提示。
——请将窗口后置对准带鉴别人员。
寒伊一手勾着屏幕，挪到了窗口，调整位置，隔着灰暗的玻璃，然后确认扫描。
一两秒之后，窗口跳出结果。
——确定其身份，特殊事务局警员齐芝芝，“鬼屋直播间”事件处理警员。
然后出现三十秒自动删除提醒。
确定他们的身份，寒伊也就没什么顾虑，她打开车门，抱着小崽子下车。然后顺着他们的指引，进入了一人容量的圆球形行驶器。
等进去一看，才发现这是子母行驶器里的子行驶器，根本不需要她操作，操作控制在母行驶器里。
寒伊抱着鬼崽坐好，行驶器前桌上的屏幕显示“安全模式已开启”、“隔离功能已开启”，然后行驶器开始慢悠悠挪出了隔离帐篷。
两边的挡帘被圆弧的前玻璃拂开，寒伊才知道自己的车子驶离了原定的国道，没入了一侧的树丛。
这一段道路空荡荡的，应该是封路了。
“呀！”小崽子脸贴着侧窗，伸出手指点着一边破败的大楼，满脸兴奋。
寒伊也看见了，444号大楼。
只是眼前这幢建筑十分破败，墙壁泛黑，爬满了青苔和草藤，整个楼身像是抹了层污泥。门是要掉不掉，窗子是玻璃破碎，往屋子里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有的地方，连墙面都塌了。
结算的时候，系统就提醒了，两次直播间隔不能超过七天，可是进入直播间的方法她并不清楚。
难道是这栋大楼把她引进去的？
这条路她进出过几次，以前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大楼。
一群黑白配色的行驶器围绕着她们，寒伊感觉到行驶器速度渐渐加快，然后驶入了空中轨道。
天幕上除了昏暗的颜色，什么都没有，没有蓝天和云朵，没有飞鸟和昆虫。目光往下，零散的建筑在荒野上排布开来，寂静而荒凉。再远一点，是高楼密布的城镇，那里有彩光、有喧嚣，有疾驶而过的行驶器，也有难缠的异变动植物。
一群行驶器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鲜少有人留意到，人类生活在一片混乱的麻烦中，早就对警察来来往往的行驶器感到麻木。
这个世界，疯狂又破败，先进又喧腾。
——
特殊事务局，s区分局，“鬼屋”负责小队。
齐芝芝拿着文件夹，来到队长的办公室外，门开着，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姜队，这是感染者寒伊的身份调查。”她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夹放下。
桌前坐着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清瘦，五官硬朗，脸上有细微皱纹。他面容平和，伸手拿过文件夹，打开翻看。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过了许久，姜康年放下文件夹：“寒伊就是今天在城乡国道上带回来的感染者？”
“是的。”齐芝芝将大致情况简略汇报，“她进入直播间应该有五六天了，我们是一天前发现了感染区，这份资料也是刚刚送到的。”
姜康年有些诧异：“五六天？”
齐芝芝点头：“根据观众感染者的对话来看，这一批直播员感染者把鬼屋弄崩塌了，而且你看”
她翻开一页，上面是一段对话记录：“寒伊的‘理智’可以回涨。”
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发现，‘理智’同时影响着感染者的异变比例。
“她目前的异变比例是多少？”姜康年询问。
“还在检测。”齐芝芝说道。
姜康年将纸页翻到最后，那上面是她的亲属关系：“她父母那边通知了吗？”
齐芝芝点头：“她父亲正在申请探视，她母亲人在b区，现在应该在申请跨区名额。”她看了看姜康年的脸色，补充说道，“她继母的儿子暂时联系不上，不过根据情报，他应该在西北荒区。”
“那栋大楼怎么样了？”姜康年抬头看向她。
齐芝芝：“辐射要少一些，但完全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是第一个屏障自动破裂的鬼屋，一定要找到原因。”姜康年鼓励道，“‘雪地茅屋’就是你带组清扫干净的，现在队里，年轻警员中你最有经验。”
“我会处理好的。”齐芝芝应声。
听姜康年交代了几句，才从办公室离开，等她转过转角，信心十足的样子瞬间垮掉。她看了看手上的资料，原本是想叫外援的，谁知道姜队绕来绕去，还是把案子丢给了她。
现在“鬼屋直播间”感染范围越来越广，小队人手根本不够，他们只能一个当三个用，齐芝芝都大半年没有休假了。
要是每天能睡足七个小时，她倒是不介意全年无休，可是最近感染者越来越多，一面要跟领导申请安置隔离区，一边调查感染区，能躺下睡一睡都是奢侈。
齐芝芝之所以拿出寒伊的资料，除了人际关系，还有就是她恢复“理智”的能力。
那个名为“鬼崽”的人形道具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异变比例是50。这个比例要是放在感染者身上，可以说是病入膏肓了，但偏偏她是“恶鬼”转化而来。
在一次清扫行动中，齐芝芝就遭遇了恶鬼。从游戏世界进入现实世界的恶鬼，没有了游戏限制，更加的凶恶，而且它们的异变比例一直是100。
鬼崽的反常，大概率是因为寒伊。
她回到了隔离观察区，拿着文件直接去了29号隔离间观察室。
“怎么样？”齐芝芝推门进去，询问值班的同事。
值班警员回答：“她倒是没有为了避开摄像头而躲进卫生间，一直在活动室里看书。”
齐芝芝透过单面玻璃，看见背对玻璃而坐的寒伊手里拿着一本刑侦题材的恋爱小说。
通过调查，他们知道寒伊喜欢一些“老古董”，实体书、电脑、汽车等等，为了让她的隔离生活不那么无趣，齐芝芝废了好大的劲儿搜集了这些实体纸质书。
“小鬼崽呢？”齐芝芝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
值班警员拉过一侧半悬的显示屏，打开墙角的监控画面：“她在玩玻璃弹珠。”
齐芝芝透过显示屏，看见顶着一头蓬蓬短发的一岁女婴，正一手捏着一个玻璃弹珠，然后两个对对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弹珠是一种叫“跳棋”的老款桌面游戏的棋子，现在棋盘被鬼崽丢在一边，玻璃弹珠散落一地，六种颜色混成一团。
鬼崽玩着玩着，就盯着手上红色的弹珠发呆，然后举起手想把弹珠塞进嘴里。
“不能吃哦——”女孩的嗓音微微上扬，但听不出丝毫的紧张情绪。
鬼崽赶紧把弹珠放下，然后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这么喜欢‘哼哼’，我叫你‘哼哼’得了。”寒伊将手上的书翻页。
小崽子听了，赶紧扔掉手上的弹珠，爬到寒伊脚边，大声“呀”了一声。
“你要叫‘牙牙’？”寒伊将手上的书挪了挪，从书页里露出了半张脸，笑眼看着小崽子。
“呀！”小崽子很生气。
寒伊依旧在笑：“知道了，牙牙。”
获得新名字的小崽子：气鼓鼓！
齐芝芝眉眼弯了弯，这个小东西虽然由恶鬼转化，却分外的讨人喜欢，即便她从观众感染者处得知了鬼崽的攻击性，也免不了被小东西可爱到。
一侧的值班警员肩膀微颤，齐芝芝侧目看过去，瞧见他正憋笑。发现齐芝芝在看自己，他赶紧将笑收起，然后一板正经地看着监控画面。
收回目光，齐芝芝打开桌面上的通讯器，面前出现通讯显示屏。而玻璃那边，寒伊面前也弹跳出显示屏。
寒伊将手上的小说书放在桌上，然后用手勾着显示屏，座椅转了个面，她正面朝着玻璃，将显示屏放在侧边。
“你好。”寒伊对着玻璃笑笑，目光对着似乎透过了单面玻璃，落在齐芝芝身上。
不愧是“理智狂魔”，齐芝芝心中感慨，面上却保持着疏离客套：“你好，寒小姐，你还适应这里吗？”
寒伊收回目光，看向显示屏上的话筒图标：“这里很舒服，费了你们不少功夫吧？”
齐芝芝就笑：“比不得寒小姐家里的收藏。”
“如果我以后回不去了，我的收藏都捐给这个隔离区，也算是做贡献了。”寒伊顺口说着。
齐芝芝表情滞了滞：“寒小姐不必这么悲观。”
寒伊：“隔离，限制，观察。我想感染者除了会传染‘直播间’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的副作用吧？”
她真的是毫无顾忌，齐芝芝不由佩服，一个富豪家庭出生的大小姐，看不出半点娇气和优越感，面对任何人都能是这么一副似笑未笑的样子。
“确实有一些麻烦的副作用。”齐芝芝采用了寒伊的说法，“感染者在进入‘直播间’以后，会受到游戏辐射伤害。”
按照规定，警员不能将这件事告知感染者，以防感染者情绪失控。只有在心理辅导员对感染者进行初步评定以后，确定了对方情绪的稳定性，警员才可以适当告知部分真相，这样也有利于感染者进入直播间后配合警方行动。
但齐芝芝是第六小组的组长，权限还是稍稍有一些的。
寒伊一副毫不意外，接着齐芝芝的话说：“我猜测，这种辐射伤害是会逐步加重，且无法逆转的？”
齐芝芝不置可否：“目前官方正在努力研发特效药，你父亲公司的研发队也在参与这个项目。”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寒伊含笑，而且转移话题，将她爸也牵扯进来，是为了增加她对特殊事务局的信任度。
他们需要她的帮忙或协助。
“那行，再次进入直播间前，就麻烦你们照顾我了。”寒伊突然收了话头。
自己好奇问出来的，哪比得上对方巴巴送上来的消息。
齐芝芝眸子沉了沉，但面上还是一番平静：“好的，希望寒小姐过得愉快。”
一番联络，就这么结束了。玻璃那头，寒伊转过身，继续翻看小说。鬼崽牙牙原本坐在她脚边捡起一个之前滚到这里的弹珠，玩了一会儿，就靠着寒伊的小腿呼呼大睡起来。
齐芝芝看着单向玻璃，脸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观察室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警员走进来：“齐姐，这是寒伊的异变分析报告。”
将报告递给齐芝芝之后，对方推门离开，她手上还有不少资料要送。
异变比例16
这个数据，对于第一次进入直播间的人来说，已经很高了。齐芝芝皱眉，一般的人初次离开直播间，异变比例只会是5到8。
这数值翻了近一倍。
齐芝芝继续往下看，意识清楚，情绪稳定，没有任何幻觉幻听的症状未知能量？
将纸页翻转到背面，她开始仔细看这一页的分析。
检测人员分析，这种未知能量很细微，且没有从其他感染者身上发现过，目前无法断定这股力量是否与直播间有关。
齐芝芝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玻璃，就对上寒伊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半张脸被小说书遮着，另外半张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苍白诡异。
不由毛骨悚然，齐芝芝看着寒伊，这个瞬间，她突然觉得，寒伊仿佛是那个在“鬼屋直播间”肆虐的恶鬼。
寒伊盯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才发现自己似乎习惯了微笑。这种浅淡又虚伪的微笑，是她最喜欢的表情。
盯着倒影看了一会儿，她垂下眼帘。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警方有没有通知她的家属。
要是让她爸妈知道了，大概又要碎碎念好久。
在寒伊八岁的时候，她父母就和平分手了。她妈妈名叫乔灼，是个植物学家，爸爸叫寒朔，是一家制药公司的继承人。两人是因为研究一种治疗变异毒藤毒素的特效药认识的，属于热恋闪婚。
据说两人最开始两年因为一起研究药材，感情很好，后来毒藤特效药研发出来，到试验结束投入临床使用之后，他们就开始聚少离多。
与此同时，寒朔身上那种超强的家庭责任感，也让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乔灼感到不适。
经过多次沟通之后，两人确定互相之间并不合适，便决定离婚。在协商过程中，他们甚至让年仅七八岁的寒伊也参与其中，以一种平等的姿态询问她的感受，照顾她的情绪。
寒伊至今还记得，父母对她说的话。
“你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有权参与家庭决策，这种重大变故，不应该瞒着你。”
“如果我投反对票，你们就会为了我考虑不离婚吗？”那时候的寒伊是单纯的好奇。
寒朔回答她：“我和你妈妈是赞同票，所以二比一，你反对无效。”
寒伊：“”她静默一阵，“好吧，我改投赞同票，但是要谋求一下我个人的利益。”
“不能打游戏，不能不做作业，不能超过晚上十点钟不睡觉。”乔灼果断来了三个“不能”。
还年幼的寒伊并没有学会装可怜或者是撒泼打滚，她只是坐在座位上叹气：“你们只是摆出一副听我意见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的意见受到重视。但只要你们意见统一，我的意见永远不作数。”
寒朔抬手摸了摸寒伊的头顶：“伊伊，你很聪明。”
每每回忆起小时候父母离婚后，别人看自己就像是看待一个小可怜，这种怜悯在她父母相继再婚之后，变得愈发明显。
是的，她确实很可怜。当两个人的唠叨进化成四个人的念叨，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在十八岁之前，寒伊都是两头跑。基本上，她刚到一家长住，受到的都是皇帝待遇，等时间久了，渐渐变得人憎狗厌，她就知道自己应该要收拾行李跑路了。
也庆幸那时候的区域封锁没有如今这么严格。
十八岁之后，寒伊据理力争，才争取得到了独自出去居住的权利。
想到自己也有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们了，寒伊思索了一下，寒朔有他的小女儿寒昔照顾，而乔灼的小儿子孟泽是个小天才，更别提他们身边都有了陪伴的人。
自己离去，大概会让他们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但时间久了，他们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寒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考虑身后事。想到死亡这件事情，她并不悲伤惶恐，如果真要说些什么，那大概是遗憾。
不过，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遗憾，而是更多关于“直播间”的信息。
寒伊抽出思绪，就算是要死了，也不能死得糊糊涂涂。她猜测事务局的人员还在分析自己的情况，他们大概会挑选合适的感染者进行合作。
“直播间”感染非同小可，现在还没有防治的办法，要是安排警员进入，就是有去无回。
而感染者里肯定能找出那么几个合适的人选，只要她谈好条件，就能和事务局共享部分信息。
而刚刚齐芝芝提到了寒伊的父亲，寒氏制药公司能力出众，口碑也不错。官方与寒氏有合作，寒伊毫不意外。
有合作关系在，经过考察，她被选中的概率非常大。
她将目光放在了小说书上，继续翻看，小说正写到男主角警察卧底的身份将要暴露，而无辜的女主角也要被人挟持了。
纸张沙沙响动，灯光撩着女孩细长低垂的睫毛。
寒伊注意力全部被挪到书上，脸上的浅笑也淡淡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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