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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江弈怀与裴思渡一路疾行,还未临近那巷子中的小院就听见了一片刀剑之声,女子的尖叫顺着院墙传来,江弈怀脸色一寒,他伸手一撑院墙便从墙头顺利地翻了过去。

        院子中四个身着夜行衣的大汉正与沈留交手。沈留身后护着小软红,对四面八方来的寒光已经应接不暇,他踉跄着抵挡劈到眼前的腰刀,格不住凌空而来的惯性,被逼得往地下一跪。

        江弈怀应僧抽刀,厚重的刀背往那夜行衣的刀身上一拍,狠狠将他兵刃震断了。

        他横刃站在沈留身前,杀气腾腾看向了四下的人,一双琥珀眼在夜中看着像狼。

        那为首的夜行衣道:“小子,有人花重金买这两个孩子的命,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江弈怀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两方在沉默中对峙,两个弹指悄然过,夜中冷光一掠,夜行衣的刀带着拔山撼海的力道狠狠朝着江弈怀抡下,江弈怀刀身形斜侧,在他扑空的当口屈膝踢断了他的手腕,夜行衣刀刃落地,惨叫不止,但是他下一刻就停止了声音。

        江弈怀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几乎成了本能,哪怕几年都没有拧断过人的脖颈,他做起来仍旧轻车熟路。

        杀戮并未结束。

        院中余下的几个夜行衣齐齐提刀冲上前来。

        三把刀从不同的地方直奔要害,江弈怀眼中寒光一闪,电光石火间,人便尽数倒在了地上,三具尸身重重撞在泥里,血溅三尺,点点殷红沾在他侧脸。

        他看向院中最后一个夜行衣。

        那人被他身上杀意吓得直哆嗦,他抖着腿跪在了地上,摸过刀自己抹了脖子。

        此时,裴思渡终于将门砸开了,他踉跄着冲进来,扑面便是刺鼻的血腥味。江弈怀一人站在血泊中,浑身鲜红,裴思渡心头“咯噔”一声。这么些年,江弈怀对从前的自己耿耿于怀,杀人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裴思渡在阶上站定,一时间不知该不该靠进,可是江弈怀回头看了他一眼。

        鲜红的眼眶在朦胧天光中清晰可见。

        裴思渡愣住了。

        他记不清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的目光了。带着无助、惶恐与愧疚……

        那些沉眠在记忆深处的梦魇浑着尸山血海一股脑地朝他扑过来,好像吃人的妖怪。

        裴思渡脸色一变,他冲上前,狠狠地抱住他,低声哄道:“没事了,他们该杀,不是你的错。”

        江弈怀手中的刀“哐当”掉到地上,他道:“都死了。”

        语气中竟然还透出星点轻松。

        裴思渡轻轻揉着他的后颈,像是在在安抚一头将躁的凶兽,一点点将他的杀意冲淡。

        “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江弈怀伸手抱住裴思渡,贪婪地嗅着他脖颈间的味道,“我想回家了。”

        裴思渡摸摸他的头,道:“就快了。”

        他感觉到自己肩头的湿意,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哥!哥!你怎么样?”

        耳边忽而传来一声惊呼,小软红带着哭腔的声音灌进了裴思渡的耳朵,他拍了拍江弈怀的后背,道:“去看看。”

        江弈怀抱着他的腰不肯放。

        裴思渡踮脚在他耳上轻轻咬了一口,道:“听话。”

        他摸到环在自己身后的那只大手,温柔十指相扣,哄道:“咱们去看看。”

        江弈怀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裴思渡却没有放开他的手,像是牵孩子一样将江弈怀牵到小软红身前。她怀中抱着沈留,半睁的眼中光彩正在缓缓消失,裴思渡看他进气多出气少,怕是人已经救不过来了。

        江弈怀蹲下身,捏住沈念的脉搏,诊了一阵,道:“他腰腹受了重创,人是必然要死的。”裴思渡道:“节哀。”

        沈留人之将死,回光返照,他

        小软红回握住他的手,她脸上那种悲恻的神色渐渐收敛,如汤沃雪,渐渐归于死寂,她紧紧攥住住他的指尖,然后极尽温柔地笑了笑,道:“不觉得哀痛,沈留求仁得仁,是好事。”

        小软红轻手轻脚地阖上沈留不肯闭上的眼的,声音中也带着一股解脱:“放心走吧哥,我不会求死的。”

        第五十九章、

        沈留是保不住了。

        裴思渡跟江弈怀帮着小软红将人埋了。三人给他立了一道碑,又在坟上泼了一壶烈酒,裴思渡等了良久,才开口:“是什么人要杀你?你又是谁?”

        小软红伸手摸了摸裴思渡给写的碑,道:“裴大人去而复返,对我的身份心中难道没有点猜测么?”

        裴思渡声音有些凉:“你是胡审言的孩子。”

        他下意识去打量她的眉目,却渐渐皱起了眉,又道:“不是,你跟软红与胡审言都不是很像。”

        裴思渡觉得她这张脸隐隐约约透出了一股胡人的风韵,若是真说相像,还跟江弈怀那双眼睛有点类似。

        “是,我是从北疆来的,跟胡审言没什么关系,跟软红关系也不大。我娘是仓河的一个胡人舞妓,我爹是松陵关的一个无名百户,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娘说,我不过是他们两人生下来的野种,早早就被卖出去换钱花了。”

        她在十五岁之前从未来过江南,胡审言与软红她是头一回见。

        裴思渡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叫软红这个名字?”

        “受故友所托,前来报仇。”

        她道:“不知大人可知,有魏国个叫周暮云的女官?”

        裴思渡道:“认得。”

        不仅认得,周暮云在浣水自尽也得算上他的一份。

        她道:“周大人救过我的性命,我欲以命相许,她只叫我来江南,替他找一个叫胡审言的人,问问他是否还认得软红这个人。我以软红的身份在江南第一楼,也是为了诱胡审言上钩。这是周大人教我的法子。”

        当年在北疆,小软红与周暮云是同一批被交易出去的孩子,周暮云被卖到一家农户家去做女儿,小软红就直接被卖到了仓河的黑窑子里。汉人不喜欢养有胡人血统的小杂种当姬妾,就连缺女儿的人家也不喜欢她这样的。只有那些在边疆当差的军痞子百无禁忌,才会照顾她的生意。

        后来过了几年,周暮云一路爬上了郭夫人的高枝才将她从黑窑子中间救出来,送到了江南,来找胡审言报仇。

        裴思渡敛目压住眼底的情绪:“胡审言是你杀的?”

        “不是。”小软红仍旧伸手摸着沈留的墓碑,她神色淡漠,道:“当夜我还没来得及下手,胡审言就已经死了。”

        小软红确实本来想用自己的金钗杀了胡审言,但是她一进屋子便看见胡审言不住在地上挣扎求生,她就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胡审言断气。她本来准备等胡审言死后,就用金钗自尽,让这一切结束,但是沈留突然闯了进来。

        他说,她要活。

        小软红终于不再留恋那块墓碑,她看向裴思渡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沈留说,我得是生。”

        “他说周暮云当年将我从仓河带出来,就是将我看作是她自己的生。他说,为了周暮云,我要好好活着。”

        “你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一声惊喝从裴思渡身后传来,江弈怀警惕地转身,他看向身后的层林,只见一人提着剑晃晃悠悠地走上山来。是胡念。

        江弈怀摁住裴思渡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他在胡念身上感到了一股杀意,那是久经沙场的野兽身上独有的狠戾。

        江弈怀掌心力气渐重,他将裴思渡腕骨都捏红了一大块,低声呢喃:“你不要离开我半步,他要杀人就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

        裴思渡低低应了一声,心口有些发紧,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胡念。

        发现胡念也在看他,那双被阴鸷填满的眼中闪过杀机,道:“裴大人,我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再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这不是大周的国事,是我的家事。你而今往下查,就是在插手胡某的家事,也是在包庇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若是我当真杀了你,依照大周律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包庇杀人凶手?我连杀人凶手是谁都不清楚,”裴思渡简直巨冤,他扒住江弈怀的肩膀,道:“你说我包庇谁了?”

        胡念指着两人身后的那个女子,道:“你包庇的凶手就是面前这个软红。”

        裴思渡快被气笑了,他道:“软红不是早被你抓牢里去了吗?胡公子怎么还喜欢两面三刀呢?”

        胡念不跟他废话,他拔出手中剑,道:“裴思渡,是你不识好歹,偏要刨根问底,是你害了其余两人,今日知晓此事的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跟沈留作伴。”

        话音未落,四下的草丛之中便骤然跳出了一群身着胡氏家丁衣服的汉子,目露凶光,像是盯住了猎物的凶兽。

        裴思渡松了捏住江弈怀肩膀的手,他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将小软红护在自己身后,道:“你别怕,江大人当年在北疆救我,一刀一马,几十个女真人也拦不住。”

        她一把捏住裴思渡的肩,将他一把扒到了自己身后,“我不怕。”

        说着,她从袖间抽出一把短匕塞到了他的手中,道:“你拿好了防身。”

        裴思渡:“你干嘛?”

        “打架。”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小软红从腰间抽出一把冷光潋滟的软剑,她道:“书生文弱,裴大人还是好好在后面躲着吧。”

        裴思渡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小软红已经悄无声息飘到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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