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第231章
我看着蓝锗费心思给我准备的庆升宴，又看着他此刻老父亲般的笑脸，实在有点难以将他和印象中那个行事乖戾、捉摸不透的黑帮老大联系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个男人，在我觉得他是哥哥的时候，他总摆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在我认清现实，接受他不把我当亲人来看时，他的举动却又温情得出乎意料。
像是从德叔手里救出了我，带我出国疗养，让我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修复自己惴惴不安的情绪，又像是现在，他嘴上说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却在我分给他半碗长寿面时，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搞不懂这个男人。
随随便便睡了自己的弟弟，却毫不顾忌地与此同时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
枉费我还曾经想过，如果是蓝锗的话，我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和蓝锗滚到床上去的那一次，我并非是顺其自然地就接受了他和我之间变质的关系。事实上，那一晚之后有长达一周的时间，我不吃不喝，又发起高烧，几乎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而梦里，我的良心和理性一直在谴责我。
我跪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良心拿着刀，反复地刺向我，一遍遍地发出它的控诉：你背叛了向宇，你背叛了向宇，你背叛了向宇。
我甚至无法为自己开脱。
向宇不爱我。向宇也只是拿我当个人偶。说到底，我们之间没有情侣的氛围。他和许瑶一直很暧昧。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这些话，即使是在梦中，即使是在我自己的心的世界里，我也没办法说出口。
而理性在我痛苦的时候，也不甘示弱地加入进来，它也拿着刀，刺向我，质问道：和蓝锗搅合在一起，你疯了？他是疯子，你也要随波逐流和他一起疯吗？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
整整一周时间，在旁人看来，我是因为高烧而昏迷不醒（高烧的原因当然是隐秘的，不为人知的——蓝锗粗糙的性行为），而实际上，我在梦里，反复地受到良心和理智的拷问。
如果我没有说服它们，我也许不可能从梦里醒来。
而最后我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呢？
……
我想到这，抬眼看蓝锗，桌上的饭已经撤掉，新沏的红茶和烘焙得酥软的馅饼摆在桌上，蓝锗不爱吃那些东西，因此这也是为我准备的。
我困惑地看着他。
他意识到我在观察他，却并不局促，而是单手撑着下巴，用深邃的海洋一样的绿色眼睛凝视回来。
比起厚脸皮这个男人排第二，没有敢第一。
“我曾经以为你是和我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说：“所以，我做好了和你一起相依为命的心理准备。”
是的，那时候能让我战胜因为和蓝锗搞在一起而产生的自我厌恶之情的，仅仅是蓝锗在情事间做的一件小事。
他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
那是整晚上狂风暴雨般姓事之中，令人最惊讶的一个行为。
也许这个动作是他不由自主做出来的，因为他自己可能都没反应过来。
那个小小的安慰人的动作，只有一次，他也曾经对我做过。
那是小时候。
他又惹姑姑生气了。
姑姑严厉地责罚了他，大概是体罚，晚饭时我看见他的脸颊肿起来好高一块，可他仍然彬彬有礼地笑着，在众人面前他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仆人们看向他的，带着刺的目光，也不会令他的笑容有丝毫动摇。
姑姑很满意他的表现，也许这就是姑姑锻炼他的方式，那个女人想把他锻炼成无论受到什么侮辱、都处变不惊、都无法被击溃的怪物。
可是我觉得他一定很难过。
一定。
夜里大概是一点或者两点。我悄悄去找他。我拿着药箱，又带了几块巧克力，蓝锗错愕地打开门，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他的门口。
他的卧室在偏僻的顶楼，不受宠爱的庶出，在父亲死后，立刻被赶到了这里。
连仆人都不愿意常来的地方。
我看见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们僵持了一会儿，直到他脸上又露出嘲讽的，吊儿郎当的笑容。
那种笑容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蓝家人和蓝家下人面前的。
“你干嘛。”他明知故问。
我不敢说我想来安慰他，我怕他笑话我。
蓝锗似乎乐得见我一脸囧相，他不仅没有放我进他房间的意思，反而还仗着自己身材高大，直接把我堵在门口，奚落说：“等会儿巡夜的女仆抓到你，姑姑大概会让你禁足两三天吧。”
他那事不关己的口气可真是令人气得牙痒痒。
而我那时候的性格，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尖酸刻薄阴阳怪气，他这么说，我只会憋着嘴，委屈死了，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蓝锗的笑脸动容了一下。
一丝不自在划过他带着面具的脸。
他蹲下来，用手指勾着我的长发，说：“既然知道我总是气你，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他的语气和表情显出一种真诚的疑惑。
别人看我哭，都心疼得要给我擦眼泪，只有这家伙，这种时候，还在扯我的头发。
现在的我可能会跳起来给他一脚，不过当时还是太善良了。当时的我甚至没想过要去抬杠刺他两句，只是哇地哭得更大声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蓝锗捉弄我而气哭的。
我是因为刚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蓝锗半裸上半身，绷带卷到一半，而刚卷上去的绷带还渗出血的样子而难受得大哭的。
蓝锗误解了我的意思。
他以为他终于把那个跟屁虫弟弟气哭了。
他难得地放软了口气，微微张开双臂，把我拢进他的怀里。
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
我知道那个节奏。
那是舒伯特的摇篮曲，是我最喜欢的那首摇篮曲。
他拍着我的背，哄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下回不气你了。好吗？”
他很少这样温柔。不如说是破天荒的软化了一样。
这样的蓝锗，我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小时候。
还有一次，就是当我们都长大成人，却滚到一张床上去的时候。
在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拿头撞墙搞一出贞洁烈男守节时，他真真实实地被我吓到了。
他抱紧我，放软了口气，把我拢进他的怀里，然后一下一下的。
在我的背上轻拍着。
轻拍着。
拍出一首无言的摇篮曲。
这让我想起了童年的那天晚上，我和他彼此紧抱着，安慰着对方，就好像决定要成为彼此支撑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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