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时黎衣裳上的扁金线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细碎刺眼的光亮，轻轻一动就是一片粼粼金光，他不曾觉得自己哪里不适，方才一门心思放在应对苏夫人的问话上，并未注意暗处还候着人，现下见着医女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问询苏琅琅的情况如何。
苏夫人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只是笑容和善地请医女给时黎把脉，“家中的孩子们跳脱，难免有所磕碰，烦您细细看了也好叫我们安心。”
“夫人宽心，来前贵府小姐也已经叮嘱过了。”
她抽出一张绸帕垫在时黎腕下，伸手轻按细听了一会儿，又抬着他的胳膊转了两圈，发现这位的确是没有什么问题，胳膊因有衣裳隔着，也不过只是被擦红了一小片，是连药都不必上的，唯有脸上那一道划痕看着麻烦一些。
寻常人家上山，便是不小心被锋利的叶片划伤，不过旁人被划伤会即刻找水冲洗，去了伤口的脏污止了血，等着慢慢长好即可，他这不但未及时处置，甚至还沾上了些许青苔，看着像是不小心蹭上的。
“小公子脸上的伤要先清理干净，否则不但伤口难以长好，也容易留下疤痕。”
青绿色的苔藓混着少量鲜血凝固在他的侧边脸颊之上，只用清水很难清理干净，医女取出药粉混在水中，用棉布半敷半擦地清理了好一会儿，才将附着在肉里的苔藓一点点擦个干净。
药箱里的药品齐全，因着他不愿意包扎伤口，医女便拿出一小罐消肿去疤的药膏来，绿莹莹的药膏涂在伤口上最是清凉，“这药膏每日用三次不出十日，脸上的伤口便能恢复如初。”
时黎两指捏住鸡蛋大小的药罐，听着她嘴里蹦出来的一种种功效，等她说完才开口问她，“这东西可也留给苏小姐了？”
“小公子当这是什么易得的药膏？只做这一罐便费了我小半年的功夫。”
做这药膏的药材不难寻，只是得费上不少时候才能做出这么一罐来，若不是苏家小姐方才出手大方，他脸上的伤便是用这药膏再合宜，她都舍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
时黎对着这药若有所思，京郊不比城中，上好的药膏未必好寻，他如今伤了脸，未免皇帝追问自也不好回城中向御医讨要祛疤的药膏，未免她手上留下疤痕，时黎试探道，“大夫不如将这东西留给苏小姐……”
“苏小姐自有更好的药膏用，你若信不过我，不如自己去给她开方抓药。”她是不大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收了诊金又不能不管，她看向时黎仍捏在手里的药罐，扁着嘴教训他，“这点东西哪里能够她用。”
话说到此处，她干脆将苏琅琅的伤势也同苏夫人说了一说，虽都是些皮外伤，但也得精心养着，饮食上须得忌口，药也得一日三次地吃着，“怎么换药已然全都告知小姐身边的侍女了，现下贵府遣人随我回去抓药便好。”
苏夫人听着只是皮外伤心放下了大半，又见时黎也没有什么大碍更是松了一口，院子里的人不可信，她支使着身边的嬷嬷跟着医女往外走，未出院子就碰见了前来叫冤的李主管。
他方才回了家中，见着妻女不在心下已然觉得不好，今日私下搜山也的确是犯了忌讳，勉强狡辩或许还能转圜，只怕苏夫人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府中众人是眼见着时黎怎么处置李嬷嬷与红袖的，面对李主管的问询也不敢告之究竟发生了什么，现下他行色匆匆，直往主院而来。
院子被苏琅琅安排的人死死守住，出了此事更是警觉，没有苏夫人的点头谁也进不到主院，李主管日常在庄子上横行惯了，从没被人拦起过，一时被人挡在院外除了吵嚷竟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瞧着苏夫人身边的嬷嬷正巧出门，正要拦下她说上两句，却见着嬷嬷目不斜视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无事人一般谢了医女的深夜出诊，随人一道往府门去了。
此时他才猛然惊觉或许还出了什么旁的事，总之现下这情境没有自己想象得容易糊弄，“夫人。”他站在院外高声求见，“求夫人见小人一面。”
整个庄子安静得很，从他与院外护卫纠葛开始，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会客厅坐着的两人的耳朵里，原本还可以装作听不见，现下叫嚷起来便不能不处置了。
苏府有家事要处理，还是苏琅琅不愿他插手的家事，时黎起身抚平衣裳的褶皱，将医女方才留下的药罐收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府中事忙，晚辈不便多待了。”
苏夫人侧身受了他一半的晚辈礼，当是对他今日表现还算满意，身边无人相送便起身亲自将人送往院外。
“今日之事也得多谢殿下，只是现下不好多留了。”
时黎点头应下，他将人送归还不肯走，也只是为着听一听苏琅琅的伤势如何，如今听见她无大碍，也看出苏夫人不会愿意让自己再看她一眼，便也不主动提出此事。
他斜睨一眼躬身弯腰立在一边的李主管，觉得他深夜叫嚷聒噪得厉害，苏府在庄子上的宅院又算不得太大，这般吵闹难免影响苏琅琅休息，便回身对苏夫人道，“贵府的规矩是该好好立起来了，今日本殿罚的那两个也得好好看管着，明日掌刑的人来了交给他便是。”
这话便是说给李主管听的，见着他弓起的身躯往下又弯了弯，时黎才觉得满意。
苏夫人知晓他这是要把事情全都揽过去，免得自己麻烦，对他的印象又好上了一些，“是，殿下派来的人，府上一定好生接待。”
“夫人不嫌本殿越俎代庖便好。”他一向知晓做戏要做全，自己既关了另两个，剩下的这个无论是罚还是安抚，她们处置起来也都方便，时黎向着苏夫人微一点头，“夫人不必送了，本殿认识出府的路。”
时黎离开后，府中重又恢复了宁静，李主管仍旧立在原地，等待着苏夫人能开口问上一问他有什么话可说，只是一向心软的主母今日却没有往常好说话。她不过看了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他一人去揣测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
“绯云。”她站在廊下敲着手边的美人靠，“听够了便出来罢。”
她早见前着绯云送了人来没走出院子便猜着是在偷听，待这丫头从会客厅后廊转了出来问得第一句便是苏琅琅，“你家姑娘现下如何了？”
“奴婢送大夫出门时，姑娘正靠在榻上看书。”
还有精神看书，想来伤的的确不算太重，医女见过的伤患太多，医女说的并无大碍未必是她以为的并无大碍，从进府起，她甚至未能亲眼见着苏琅琅究竟伤的如何，“那便带我去看看你家姑娘。”
……
苏琅琅的屋子里灯火通明，一听见屋外有了动静，她便特意将自己的伤处全都露出来，指望着用苦肉计来博得自己母亲的些许同情，以逃过苏夫人的责问。
早前说过不许她与时黎私下见面的苏夫人沉着一张脸，进了屋子还未责骂两句便看见她包扎严实的手臂与脚踝，又见苏琅琅没什么精神地歪在榻上，早早准备好的问话便被咽了下去。
“怎么还不给你姑娘换衣裳。”
她还穿着在山林里滚过的衣裳，大块的泥污与青苔叫她看起来更是可怜，苏琅琅见着苦肉计见效，撑着半边身子撅着嘴抱怨身子疼，不能动弹。
“你若好好在院子待着，现下也不必嚷着哪里疼了。”苏夫人又气又心疼，只嘴上说了她两句，就只顾着查看她的伤处。奈何医女离开时帮她将伤处都包扎得严实，除了厚厚的纱布，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双手才好几日，如今又是满手的伤，裹得这样严实，定是疼得厉害。”
疼是疼，但却没有疼得厉害，苏琅琅嗅着鼻子小声道，“今日不过是意外，谁成想运气这般不好，能摔在地上呢，也多亏了瑞亲王世子，否则女儿就要吃大苦头了。”
她还不知时黎是怎么交代今日之事的，为防说漏了嘴，只能想着法地给他说说好话，“医女方才还说呢，若不是世子替女儿先处置干净了伤口，只怕就要不好了。”
苏琅琅一面说着，一面去看绯云给自己打的手势，主仆两人在苏夫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哪里能瞒得住，苏夫人见她还有精神做这些小动作心下不由好笑，故意稍偏过了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温言问她，“今日瑞亲王世子为何会来？”
“为何会来？”她略撑起身子想去看绯云的提醒，好在绯云机灵，悄无声息地挪了两步，指着不远处的香炉又指了自己的脑袋，苏琅琅了然，“女儿答应了给他送些香丸，便约了他在竹林相见。”
“这么说来，是你约了他深夜在竹林相见，又带着他去了后山。”
苏琅琅刚要点头，又见绯云连连摇头摆手，纵使她们两人之间再如何默契，她现下也实在不知晓绯云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夫人瞧着她一脸困惑，头也不回地吩咐，“绯云，去替你姑娘拿些换洗的衣裳来。”
“现下没人扰你，你可以安心想想，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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