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楚子航从老师手中拿过奥数竞赛题册，下到三楼穿过天桥，路经梧桐树大道旁显示会考倒计时的电子板，对操场篮球校队的招呼摇头。他走进仕兰中学餐厅，打饭阿姨热情地把肉盛满餐盘，他道了声谢，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盒牛奶。
他踏着回程的路，夏日天色湛蓝无云，校服的白色袖口盖着他大臂中段，遮住隐约往上的肌肉走向，身影挺拔。
午休时间，教室空荡无人，阳光把讲台前矿泉瓶中的水照得明晃晃。坏掉的空调还没叫工人来修，只有两座大风扇悠悠地转，被透明胶粘住两角的化学公式表卷起半圈，又泄气般紧贴墙面。
你翻过书页，一旁的浅蓝书签印刷着红唇和书名──《爱达与爱////欲》。
“午饭要吃。”，楚子航走入你的教室，把餐盒和牛奶放上课桌。一身白衬衫热度未散，他的脸倒是依然冷清，眉眼收敛。
“没胃口”，你怏怏拒绝。
他拉开你旁边的空椅，坐下。由于高中班级单数的人头，你向班主任表示不需要同桌，同时坚持留住这对空桌椅。
楚子航的世界总是布满明确规划，列出的道理也是如同解题，“两餐之间间隔时间太长，不利于血糖稳定，影响正常免疫功能。”
你打开餐盒，夹起一个蛋饺，塞到他嘴里。
楚子航面色不变，嚼了两口咽下，继续说道，“你现在处于发育阶段，身体缺乏稳定的血糖和营养，下午上课容易疲惫。”
你勉强拿起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几个洞。
你慢吞吞地咀嚼，他的目光落到你桌面，今早发下的物理小考卷头，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
等你合起盒盖，他问道，“哪里不懂吗？”
你把头发撩到一侧，抓了抓脖子。
“这道大题”
微刺的瘙痒源源不绝，你忍不住再度去挠。
楚子航阻止了你，“低头。”
你的头发从初中毕业就不再剪短，现在已经长过肩膀。垂头时，脑后披下的发丝便从肩膀分开，露出颈后一小片三角形的肌肤。
他拨开碎发，看见一点突兀凸起的蚊子包，水珠大小，在白皙、圆润的颈椎上浮现艳粉色的充血，周围的抓痕也开始渗出红迹。
他用修剪干净的指甲掐了两道，按出泛白的十字凹陷。常年拉大提琴的指腹带着薄茧，扫过你的后颈。
“痒”
楚子航按住你的小臂，窗外树叶枝节交错，阴影缄默，怎么也驱散不了的暑气中夹杂似有似无的栀子花香。课桌摊开的书本被风掀过一页，来到新的一章，开头有一行铅色的小字前引──“爱达，爱木与爱////欲。”
两片肌肤相触，热度菟丝子般缠上楚子航的指节，他收回手，神色认真，“抓挠会刺激组胺分泌，不是可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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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异常高温后，一场暴雨袭来，滩云如同贯穿天地的巨墙横推百里，大量私家车挤进足球场，兵荒马乱。
你踩着楼梯往下走，楚子航的教室在教学楼底层。又大又重的雨点拉出白芒射线，走廊积了一层没过脚底的水。
从教室门口往里看，楚子航坐在座位上，单手撑脸，望着窗口发呆。
墙壁螺丝钉上的深蓝记录板在风雨中颤抖，连着弹簧圈的圆珠笔脱落，斜挂一边。你从最底端取出一张废纸，写了几笔，叠成一架纸飞机往他方向抛去。
白色的纸片跌跌撞撞，还没飞完一半，就被横行的风偏了准头，撞上墙壁。
于是掩上门，又折了一架，这次它比较争气，降落在他的桌面。
楚子航回神，把它拆开。
‘不走？’，字迹娟秀。
被暴雨困住的身体，打落在外头长嘴屋瓦的雨点发出粗盐般的声音，不断有花盆坠落、碎裂。这样孤独伫立的教室小空间中，极易助长某种情绪的苏醒。
也许是孤独，也许是迷茫。
楚子航却突然放松下来，他并不渴望相互舔舐伤口的慰藉，或是暴雨中湿漉漉的怜惜。他只是觉得，无论走到哪里，做出什么选择，都能看见你，你都能回望他。就像异地异时的异客抬头看见了月亮，月光不是很轻，不是很重，与均匀的呼吸安宁地交融、互动。
这种感觉很好。
他落笔书写，将纸重新叠好。变了样的纸飞机从他手间脱离，滑出一道平直的白线。
“等等，雨太大了。”，他回复，隔了一排空白行，还写有一段johns设计的折法［1］，新添的折痕上标注着步骤序号和箭头。
你没听他的建议，折回最简单的样式，掷向他，‘那我们看电影吧’。
教室天花板投影仪运作，绿灯闪烁，放射的束状光线逐渐凝实。楚子航把前后排的灯关闭，屋外黑暗汹涌汇入，只有黑板幕布上，朝霞浓烈，血色流转。
你跳上他的书桌，掌根撑在两侧，身体微微后仰。闪电森然一晃，揭开雨幕中颤动、发亮的绿叶，将你的倒影铺展在课桌，变形、拉长，覆上左手侧楚子航干净、漂亮的半边身廓。
电影镜头空冥，死寂的具体事物由于超现实的色彩和构图，传递荒蛮时代的野性。片头没有对话，每幅画面定格几秒，然后跳到下幅，偶尔穿插几帧兽类的嘶吼，但很快回归到静态。［2］
窗外闪电惨白，雷声震荡。玻璃不宁，树影狂乱。教室内更加静谧，画面依旧沉默地跳动。黑暗中幽光蔓延，笔直的头发阴影至脑后垂落，安静地沉淀在楚子航的鼻梁，模糊了他平直的嘴角。
当人猿触摸到黑色方形巨石，史特劳斯编曲的《查拉图如是说》轰然演奏，外面传来低沉的喇叭声，两台氙灯拉出雪亮的光束。
“走吧。”，楚子航背起书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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