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浩浩荡荡的大运河横穿景州城。源源不断的水流为景州带来数不尽的船只，也带来了南方的稻米丝绸，北方的牛羊瓷器。

        此时冰冻河封，景州城的大街上也不见了平日的繁华，显得冷寂许多。

        南巡的车队缓缓驶入景州城门，在城中御路形成一条漫长的队伍，看起来蔚为壮观。

        也不知是听说了清州城中的事情，还是景州刺史本人老成持重，从城外迎候南巡队伍以来，刺史举止中规中矩，让一行众人都挑不出错来。

        对南巡众人食宿，景州刺史刘敬礼也安排得井井有条。长乐公主、静安郡主以及几位王府的夫人，都安排在刺史府中。刺史府环境清雅，花园曲径通幽，各个房间都已用炭盆烤得暖意洋洋。

        经过路上四五日的奔波，南巡众人好容易来到如此舒适的环境，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惬意的。静安郡主等人早已疲累不堪，一到住处便急着梳洗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公主方车远比各位贵妇的马车舒适，长乐公主毫无疲态，精神抖擞，东看西看，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刘敬礼无奈，只得让夫人相陪，一路往花园里各处观赏。

        长乐公主边看边不住地称赞花园布置精妙。刘敬礼是本朝书法大家。他地位尊贵，用不着以书法为生，为人又不爱在朝中结识朋党，因此一字难求。而物以稀为贵，正是刘敬礼的墨宝一字难求，在市面上价格非常高昂。

        边走边逛，刘敬礼终于悟出长乐公主意不在花园景致，而在乎书法。只得请了公主到书房稍事休憩，容他研墨写字。

        长乐公主欣然同意，不仅要刘刺史写了些常用条屏、扇面，还要她给自己生意最红火的几家店铺题上牌匾，估摸着是等着以后以此为噱头，好招揽生意。

        刘刺史立在桌前写，长乐在一旁闲坐。她四处张望，远远盯着多宝阁上的物件一个接一个地打量，却猛然发现多宝阁下方隐隐露着一双脚尖。

        长乐立时一惊，心跳如擂鼓，一边向房门退去，一边高声喝道：“侍卫，快进来拿人！”

        门外听见呼喝，立刻涌进来五六个身姿矫健的侍卫，刀已出鞘。吓得刺史刘敬礼毛笔掉在宣纸上，不知突然出了什么变故。

        长乐公主抖着手，指向多宝阁，说：“后面有人。”

        侍卫几步拥上，从多宝阁后面果然拉出一人。这人十二三岁年纪，比长乐公主吓得还厉害，把抱在身前的一个枣红色的小球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长乐公主脚边。

        刺史夫人也惊的面无血色，连忙抱住被侍卫按倒在地的少年，颤声说道：“长乐公主，这是犬子，顽皮不知世事，躲在后面惊吓了公主。”

        刺史反应过来，也赶紧喝问：“早吩咐了你这两日老实在房中待着，怎么跑到书房玩闹。”

        少年哪里见过这样阵势，早被吓得哭了。他哽咽回道：“儿子一直老实在房中的，只不知道玲珑球丢在哪里了。想是前几日落在书房，这才过来寻找。”

        长乐听明白来龙去脉，也不好为这小事责备一个孩子的无意之失。看少年哭得可怜，她就顺手捡起脚边的玲珑球，打算递给他，让他回去安心玩耍。

        然而看似普通的玲珑球真正拿在手里，长乐公主突然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放到耳边一摇，果然听见叮铃铃的响声。

        长乐公主吩咐侍卫放开少年，冲他招招手，说：“你过来，我问你，这球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求助地看看母亲。刺史夫人忙答道：“这玲珑球是犬子去年中秋灯会上带回来的。”

        “灯会？”长乐公主继续追问，“可记得是谁家卖的？”

        少年摇头。刺史吩咐把儿子身边的长随叫来，细问当时情况。长随倒是记得这件事，每年景州中秋灯会，也是当地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大集。御路两边，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有日常用的扇子、鞋子等用品，也不乏各式稀罕货物。

        当时有个老翁摆摊卖这种球，大人大多不稀罕看，却有许多孩子围在那里不愿意离开。刺史家的小少爷也被这看不出奇特的球给迷住了，非要花许多银子买下一个。

        当时，长随因着球要价高昂，担心回来被主人责骂，忍不住瞪了那老翁几眼，只是看他面生，至于是景州当地人，还是南来北往的走商，就不知晓了。

        问清楚经过，刺史一颗心才安稳放到肚子里，想是长乐公主不过是无聊，问问这球的事情罢了。“这球可有不当之处？”刘敬礼问。

        长乐笑说：“只不过是小公子玩的一个球，能有什么问题？也不瞒刘大人，等我南巡返回平阳，圣上就该有龙子了。别看我见惯了奇珍异宝，却不知道该给小孩子准备什么礼物最为妥当。今日，我看这球着实精美，还要烦刘大人多费心力，把这卖球的老翁找出来，让我也带个给未出生的小侄子。”

        刘敬礼心道，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玩这又重又硬的球，长乐公主的借口实在不妥帖。如今要满城找去年的商贩，简直就是刻舟求剑。景州的商贩如流水，如何能找到人？

        刘敬礼试探道：“景州金匠巧夺天工，不如我准备下金锁为公主做祝贺的礼物？”

        长乐公主不耐烦道：“我缺金锁这种俗物？刘大人快安排人去找吧。一日不买到这玲珑球，南巡队伍一日就不离开景州城。”长乐又吩咐带话给侍卫首领杨斌，让他调拨侍卫协助刺史一同寻找卖玲珑球的商贩。

        静安郡主刚在房中洗去一路风尘，就听下面上报了长乐公主满城找玲珑球的事情，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玲珑球再是珍惜，如何能让这许多人满城去找，且这又不是公主一人游山玩水，想耽搁多久耽搁多久。南巡的行程早已有安排，一环接一环，在此处耽搁久了，必然要影响后续各个州县。她赶紧换了鞋子，要去劝解。

        静安郡主赶到书房时，长乐公主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仍监督着刘刺史挥毫。静安一旁好言相劝，长乐不住点头。静安正以为长乐公主把话都听进去了，心中烦躁稍微安宁，却听长乐公主突然拍手叫好：“刘大人这字写得好！”

        “公主，还望以南巡大事为重。”静安郡主只觉得自己气得手都软了。

        长乐公主瞥了静安一眼，说：“找到这卖球老翁，就是这次南巡最大的事。”

        刘刺史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如死灰。让这长乐公主主持南巡，还真不如由太后来。太后再是不怒自威，让人两股战战，好歹一切遵循南巡旧例。这长乐公主不肯按牌出牌，打着南巡旗号任性胡为，实在是难以应付。

        刺史与静安正满心愁绪，却听长乐公主又没头没脑地说：“我倒是听说，水有灵气，这能工巧匠最喜临水而居。刘大人，你让下面的人多往水边找找，多半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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