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假难辨
夜色席卷大地，月光稀松透出云层。
颜慈没有回到居安阁，而是一路跟着护卫来到柴房。给护卫塞了些银两后，这才见到孙妈妈。
孙妈妈一见来人是她，也没什么好脸色，阴阳怪气道：“这是什么风，竟把四小姐吹来了。”
她面色寻常，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从容：“吹的什么风，孙妈妈心里没数么。”说出的话全然不像那个刁钻野蛮的四小姐。
孙妈妈很早就留意到这一点，因此警觉的她才会买来鸩毒，以防万一。
她也不想过多的耽误时间，直言道：“我落水那日是在周府，孙妈妈跟我同去，可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孙妈妈面露嘲讽，这问题早就问了多少遍了：“奴婢已经说了，那日一到了周府您就跑去周公子的院落，还让奴婢不要打扰您跟周公子见面。”
她点点头，继续问：“之后你去了哪？”
“奴婢跟周府的顾妈妈是好姐妹，之后便去跟顾妈妈忙活了。”
“后来是谁救了我？”
“自然是周公子。”
“我听说那日过后周伯父便一病不起了，你可有听过此事？”
孙妈妈想了想开口道：“大夫说是中风，旁的就不知道了。”
片刻，她站起身，环视一周最后把视线锁定到孙妈妈身上：“孙妈妈沦落至此，明日就要发卖出府，可似乎你一点也不担心。莫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吧？”
孙妈妈眼神闪了一下道：“奴婢听不懂您的话。”
她轻抿嘴角：“明人不说暗话，我虽不知孙妈妈背后之人是谁，但来来去去总逃不过那几个。孙妈妈若坦言直说，我自有法子保你一命。”
孙妈妈不屑道：“您都自顾不暇了，谈何保我一命。”
话落，孙妈妈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奴婢的意思是人各有命，您有您的路要走，奴婢也有奴婢的路要走。何必非得牵扯到一块呢？”
她叹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
说罢她抬腿离开柴房，没走多久迎面就看到颜齐朝她的方向走来。
颜齐问：“你怎么在这？”
她眨了眨眼睛道：“我想问孙妈妈为什么要害我。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颜齐开口：“跟你一样。”
跟她一样？
就在这时，从柴房的方向里跑来一个护卫气喘吁吁道：“侯爷！孙妈妈死了！。”
什么？！
颜慈拧紧月棱眉，随后揉了揉太阳穴：“二哥，我头好晕。”她精准的找好位置，然后晕倒在颜齐的怀里。
居安阁主房内弥漫着丝丝香气，灯笼里的烛火一闪一动的，将房内一应器物照得半明半昧。
四扇屏风绘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风景，屏风外，颜府太夫人温冬韵挨着烛火，一针一针来回的做着女红。
门扉被推开，卷着秋夜的涼风吹进来。
颜齐向母亲请安后，忙去屏风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颜慈，而后来到温冬韵身旁，低声道:“母亲，我在孙妈妈的房里发现了这个。”
颜齐将手中裹着的布块翻开，一锭黄金出现在眼前，颜齐补充道:“想来孙妈妈是受人指使才会做出残害主子的事情。”
说来也怪，近两年频繁有人对四妹妹出手，先是无故溺水后又被人投毒，究竟是谁想害她？又为何要害她？
温冬韵拿针的手顿了顿，随后又继续缝纫:“永昌元年西楚门事变牵连进不少人，她父亲被当作乱臣贼子斩杀后，圣上下令将他手下那批将士统统刺死，除了女子外，那些将士的家属无一幸免。孙妈妈或许就是那些受她父亲牵连的将士的家属。”
温冬韵没停下手中的活计，语气缓慢道:“你若好奇，便去查查当年死去的兵将中，可有尚存于世的家属。”
颜齐叹口气道:“孩儿知道。”
温冬韵停下手中的活计，感叹似的开口:“你说说你，对两个妹妹的事如此上心，要是你能分一些精力出来，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都找不到一个妻子。”
颜齐不以为然:“成婚一事急不来，还请母亲见谅。更何况，远在边疆的大哥不也没成亲么。”
温冬韵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养了你们两个，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还得操心两个妹妹的亲事，小四那倒是好说，待及笄礼一过便可以嫁去周府。倒是雪儿，我得费心些。”
颜齐听了忙问：“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外头的媒婆找了我好几次，都是些品貌才情极好的高门子弟，可瞧着雪儿好像并无钟意之人。”
温冬韵不紧不慢的绣着兰花花纹，她哥哥温冬龄那边倒是有意把雪儿往宫里送，可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南诏皇室血脉凋零，宫里就太子这么一个适龄之人，又没得旁的王爷、皇子。
而那太子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银子，雪儿要嫁给他，就算做了太子妃也不见得会过的幸福。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宫里做那争宠的妃嫔。
“你得空了便替我问问雪儿，看她有没有钟意之人吧。”
颜齐点头应答：“孩儿遵命。”
这厢，颜齐一出门，正好撞见在门外偷听的颜雪。
见二哥突然走出来，她眨了眨杏仁般圆润明亮的眼眸，笑嘻嘻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歇息了，二哥哥贵安。”
话落，颜雪立即扭头就想跑，可惜被颜齐禁锢住肩膀:“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颜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在二哥哥面前才不需要装作大家闺秀的模样呢。”
颜齐被颜雪的模样逗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高挺的鼻梁道：“是，在我面前你无须伪装。”
“雪儿，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颜齐忽然很严肃的问出口。
颜雪神色一顿，满是憧憬的回道：“大英雄，能够让我成为最尊贵的女人的大英雄。”
颜齐的眼神在碰到少女闪着光芒的眼眸时，闪过一瞬的失落。颜雪见颜齐沉默不语，遂问道：“那你呢？你想娶什么样的女人？”
颜齐沉思着开口：“我想想，嗯…一个能包容你所有缺点的女人。”
颜雪在听完这句话后，两个小酒窝笑得分外迷人，而后又表现出一失落来：“可是未来的嫂嫂不让我回娘家怎么办？那这样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二哥哥了？”
颜齐心中的惆怅难过被少女这样单纯可爱的心思一扫而光，他像是许下承诺一般郑重道：“相信我，这样的人不会成为你的嫂嫂。”
等颜齐将颜雪一路护送至倾云院后，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颜雪刚踏进院门，便被暗处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抵在墙壁上，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一阵索吻。
她被吻得天花乱坠，脑袋晕沉沉的，待摸索到男人腰间挂着的玉佩后，她这才反应过来，用力抵住男人的肩膀道：“周澜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周澜俊逸的面庞上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他略带阴沉的嗓音开口道：“刚才你和颜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颜雪有些生气，脚丫子一蹬便责备道：“他是我二哥哥，你犯得着吃醋吗！”
周澜回答得十分迅速：“犯得着。”
颜雪微微愣住，姣好的面容中渐渐浮上一缕愁色：“我说过，你是四妹妹未来的夫婿，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周澜对颜雪口中的“四妹妹”厌恶至极，尤其是得知心爱的女人拒绝他，仅仅只是因为不想伤害自己的亲妹妹后，周澜对颜慈的排斥已经达到极致了。但饶是如此排斥颜慈的他，在面对颜慈的时候依旧能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
“我不会娶她的，我周澜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人。”
周澜见颜雪面露难色，便也不舍得让她担忧太多，他想了想道明来意：“明日来一趟周府吧，我父亲他想见你一面。”
想起那位病入膏肓的中年男人，颜雪开口：“好，我会去的。”
回答完之后，看着周澜那双满含爱慕的神色，她深深叹口气道：“周澜哥哥，四妹妹她一直倾慕于你，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希望她能如愿以偿。虽然她平日里刁钻跋扈了些，但实则内心十分纯洁善良。你们都是我最亲密的家人，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周澜深感受挫的同时，心里面反而更加怜惜她，爱意有增无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该说的话我会和颜慈说清楚的。”
男子满含深情的看了颜雪一眼后，身影便消失于黑夜之中。
周澜离开倾云院后并未急着回府，而是转身来到颜慈居住的居安阁。
房内仅留着一道烛火，隔着花梨木做的门扇，周澜听到大夫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颜慈已经醒来，听三伯母说话道：“慈儿，别听那孙妈妈的浑话，你爹爹是个不可多得的真汉子，才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颜慈语气铿锵有力道：“嗯！我相信三伯母。”她的声音迟疑了一会，遂问道：“可是孙妈妈为什么要害我？”
温冬韵琢磨片刻，安抚似的回道：“慈儿还小，孙妈妈的事情二哥哥会替你解决的。”
颜慈探究的好奇心碰了壁，慢慢退回去，语气带着失望道：“好吧，二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也相信他。”
听着这般娇憨的语气，温冬韵不由得温柔笑笑，抚摸着颜慈的发丝，柔声道：“慈儿真乖。三伯母发现慈儿落水后，性子变得乖巧许多，能不能告诉三伯母，慈儿为什么会改掉以前的坏习惯呢？”
颜慈想，回忆中温冬韵是个信佛之人，每年都会抽出个把月的时间去佛庙里清修。
信佛之人自然比较迷信，她便极为认真的扯谎道：“我在梦中见到了菩萨大人，她说不听话的孩子会长得很丑很丑，我已经很丑了，不想变得更加丑，所以就答应菩萨大人，要听三伯母和二哥哥的话，再也不惹你们不开心了。”
温冬韵笑出声道：“谁说你丑了？在三伯母看来，我们慈儿日后定是个大美人呢。”
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亏得三伯母为了安慰她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也是难为她了，她开口道：“三伯母不用安慰我，书里有句话说得极好，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长得不好看是事实，何故自欺欺人说自己长得貌若天仙呢。”
温冬韵戳了戳颜慈光溜溜的额头：“说你好话还不乐意听了，还用书里那些文邹邹的话来搪塞三伯母，真是够可以的。”
“哎呀，三伯母，我错了还不行吗。”说罢，颜慈耍赖似的钻进被窝里，只探出一个脑袋：“您早些歇息吧。我也要睡了，说不定今晚菩萨大人又要入梦，给我指点迷津呢。”
温冬韵：“好好好，三伯母这就回去。”
屋子里已经熄了灯，周澜在门口徘徊良久，耳边不断回想着颜慈的话，踌躇几番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温冬韵前脚刚踏进东厢房正门，一直在暗处等候的杨妈妈便急忙赶来邀功似的说道：“太夫人，人都处理好了，绝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温冬韵满意的笑笑道：“很好，下去领赏吧。”
杨妈妈正要欣喜若狂的退下去时，温冬韵喊住她道：“等等，她毕竟在府里呆了二十年，多给些银子慰问她的家人吧。”
杨妈妈回复道：“是”
温冬韵手握佛珠，望向那隐在月夜里的居安阁，眼神里的宠溺温柔悉数化作怨恨厌烦。可这样的神情稍纵即逝，永远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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