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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戌时,李珩如约前来。因是私、会,屋里灯暗,娘和李珩说话声也轻。我只觉得耳鸣不止,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说话的是哪个李珩。娘在床边的月牙凳上坐好,李珩才过来坐下。

        等了他大半个时辰,我烧得昏头昏脑,被若若占了先。

        若若才一出来,就疼得直哆嗦。

        李珩急忙凑过来:“可疼得紧?”

        若若忍着眼泪道:“老三,你出来。”

        小李珩扭头气哼哼,换给了上一世的李珩。

        若若见换成了李老三,颤巍巍抓起他的手拉到嘴边,一口咬了上去,直咬的满口是血才松开。李珩不动也不说话,就任凭她咬。娘就端坐在床边,不拉也不劝,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谁干的?“

        “主谋是章朗,章府亦脱不了干系。”

        “你说过,下不为例。”

        “你也说过,听我安排。李霓让你别动,你为何还往巷子里追?按我的计划,只伤那几个小厮和丫鬟,你三人万不会受伤。即便李霓被引走,你们不进暗巷,李霰也能撑到救兵来。暗巷的人一出来,就会被李霰的火雷炸伤在巷口,断不能近你们的身。”李珩的语气强硬,似动了真气,他可从没跟若若说过一句重话。

        “你早知道他们昨夜会动手?”

        “你们一直待在国公府,不与人社交,也不赴宴会,想害你们必得你们自己出门。最好的契机便是上元,所有坊门大开,人流多,不宵禁,你们只顾玩乐,防备松懈。章府早就联系了江湖中人和地痞无赖,前日便在西市和附近几个坊做了准备。你们不去西市,在附近几个坊也会被袭击。从你们马车出国公府,就有人盯着了。只是西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们在那出事,声誉毁得最彻底。你自己想想,是怎么决定要去西市的?”

        “是小厮、婆子说西市有新鲜玩意……他们是被买通的?”

        “有几个是,其余的是图热闹。东西二府回京时日尚短,府里人手不得力,也没有家生子忠心,容易让人钻空子。可西府的下人怎么没出问题呢?若你们去西府叫人一起去,或是小厮丫鬟多带些,会这么容易让人得逞吗?”

        “那为何你早知道却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会放着那四个丫鬟让歹人打伤?”

        “你!”若若咬牙。

        我们去荆州时就露了大皇子、三皇子去岭南请杜家人的风声,回京时一路走的官道,每个驿站都有人看见。娘是钟坚之女的事没刻意瞒着,在驿站登记时白纸黑字写着钟氏,杜家人一口一个毓秀,有心人稍一打听就该知道钟氏毓秀是谁。

        我们行李多走得慢,送消息的可快得多。章府肯定也早知道杜家要回京的事,不管娘报复与否,章朗都得把脏水泼娘头上,不然他就成了负心薄性、忘恩负义之徒,仕途也就到头了。我们回京不过几日,街头巷尾就开始传娘的秽闻,定然是早就编排好了。

        阻碍科举不能只从杜家声誉上下手,那些世家子弟必定有大动作。朝堂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章朗却不敢拿自己仕途开玩笑,是以稍加挑拨,他就一定会有动作。李珩就专等着这只沉不住气又急功近利的狗搅乱老狐狸们的局,而我们就是他的饵。

        他未达目的,从来不怕弃掉几个棋子。

        若若听完李珩和我的话,眼泪啪嗒啪嗒掉。

        【是我害了你们!】

        若若哭得一抽一抽的:“他们除了污人清白,阻止科举有厉害点的诡计没有?”

        李珩的语气也软了一些:“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大致有三:其一,大晏甫成,百姓需恢复生产,且民间读书人少,没有余力考科举,到头来还得世家子弟出面,浪费资源,莫不如察举放心。其二,大晏境内并不安稳,除京城附近几州,其余州府还有很多散军流寇待清理,若有心之人趁着科举混入京城,势必致京城大乱。其三,国库见底,户部没盈余,开科举所需花费巨大,若加征税,势必民怨沸腾,影响国祚。”

        “没人……没功夫……没钱……”若若擦了擦眼泪,“这些要紧的他们抓的好好的,为何还拿人名节作筏子!”

        “今上对这些都有考虑,也有意启用杜家子弟。杜彧、杜彣门生众多,自今上封正国公、定国公后,京城的杜家门生都开始走动。京外的等消息传过去,来京投奔是早晚的事。他们怕杜家再起势。你知道正公、定公家里儿郎做的什么官吗?”

        “杜晟是骠骑将军,杜显是工部侍郎,杜易是秘书省小吏。西府的不清楚。”

        “定公家大郎杜昭,大理寺卿;二郎杜晖,京兆府尹;三郎杜旷,刑部侍郎;四郎杜昂,监察御史。前朝司·法、审·判、监·察之务几成定公家事,定公家又极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说那些碌碌无为、违·法·乱·纪之徒愿意定公一家起势吗?定公家除了二房殁了,其余可都有男丁,稍加休整,必将枝繁叶茂。”

        “阿若和你从未涉及朝堂之事,我也没有余力带你们多加了解,让你们进国公府,就是希望你们能多知晓个中曲折和艰辛。你连一个不入流的章朗布的局都识不破,还敢同我置气?我记得你找正公问过如何写奏表,正公也给过你书,看了几页?”

        “……”我和若若都不好意思开口。

        将大晏变成仙界,当真艰难。阿蘅是怎样在海州和京城坚持了三十年的。

        我顿感羞愧,跟若若换过来,看着李珩道:“殿下,我知错,以后会更加留心。”

        李珩愣了一下,抬手擦我的眼泪,我忙躲开自己擦干净,继续说:“只不知,接下来世家会有何动作?我们该怎么应对?哪些人需要提防?”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后边还有更伤神的事。若你们不养好,恐怕落下病根。”李珩深深看着我,我想起前世才二十出头就油尽灯枯的身子,郑重点头,李珩继续说,“今年就开始大旱,官府百姓尚有余粮,明年后年就难办了。今上开科举的时机恰逢大旱,有心之人必定借此做文章,说今上开科举劳民伤财,触怒上苍。因而,我们提前下手,把大旱推给世家,说他们折辱忠良,天怒人怨。你昏迷时的梦呓正合此计。”

        我想起大旱三年,佃户过得凄惨,不由得心里叹息。又想起旱情解了之后的事,忙问:“旱情解了,李璧就出生了,若今上信了大旱是天罚,岂不又会将李璧立为太子?”

        李珩歪头看看我:“阿若,从前没问过你,你对今上是什么看法?”

        “……一个迷信神迹的大英雄。”我斟酌着字句,“李璧出生,天降甘霖,所以立他为太子。为了他顺利登基,还把大皇子和你调离京城。后来海州有仙山临世,他又向着大皇子。”

        阿蘅说过,蓬莱仙山不是仙境,是一种叫海市蜃楼的景观,那些仙山是实际存在的景物的投影。

        她是仙界来的,自然知晓仙山真相,可大晏的人不知道啊,仙山临世一向被视为天降祥瑞。

        前世,建兴十九年夏,我在岭南,听说海州有仙山临世,海里还冲上岸一具龙尸,龙腹内有巨石,石上雕了“宁王天下”字样。今上听闻仙山临世,赶往海州。今上离京后,贵妃把持了后宫,崔国丈控制了朝堂,要拥立太子登基。

        宁王李璟在海州起兵清君侧,才有了后来李珩从宁武关来岭南平李璋的事。

        今上年轻时杀伐果断,老了就是个迷信的糊涂蛋。李璧出生下雨,他就立李璧当太子。为了李璧,把李璟支到海州,看李璧一党的李璋被贬,又让李珩去守宁武关。等李璟封地有仙山临世,他就转向李璟。后来李璟进京的路上,今上病逝,也算是他糊涂的报应。

        李珩皱眉看了我一会,摇摇头:“阿若,你知道的只是我父皇给天下人看的假象。”

        “父皇从始至终,认定的太子就是我大哥,李璟。而我,是被当护国大将军培养的,本就该去宁武关历练。”

        啥?

        我和若若震惊无比,娘也惊得耸起了肩膀。

        今上是前朝冀州一个小武将。前朝战乱持续十数年,战火遍布全境。很多世家被战火倾轧,当时真真的天街踏尽公卿骨,似我外祖家那般败落的世家比比皆是。好些世家为了自保,要么自身带兵,要么投靠、襄助军阀。今上因善带兵,被王氏和崔氏相中,纷纷资助他。今上的军队得以壮大,灭了几个藩王,入主京城,建立大晏。

        今上登基后,封王氏女为皇后,崔氏女为贵妃。

        今上不喜世家权豪把持朝政,庸碌之人身居高位,只图享受,不顾百姓疾苦,有意令世家彻底消失。王氏、崔氏待今上坐稳皇位后,就开始争权。朝堂苦王崔久矣。

        今上意欲开科举,扶持寒门子弟,却因大晏初建,少可用之才而处处掣肘。他自己从寒门带起来的人着实不够,不得不继续用世家子弟门生。对世家争权的行为,今上极是纵容,由得他们鹬蚌相争,待王党被崔党扳倒后,又扶埋头苦干的章党起势。

        今上的发妻在今上入主京城前,因行军艰辛导致难产去世。贤妃是今上发妻的贴身丫鬟,没有外戚之忧,又因贤妃与今上识于微时,志向相合,加之李璟为长子,且少年聪慧,几相权衡,今上便着力培养李璟。后来李珩的母妃病逝,贤妃又抚养了李珩。

        今上把贵妃抚养的皇子李璋留在京城,予以厚禄,同时,放李璟、李珩出去行走。

        待贵妃生下亲生子李璧,今上封他为太子。实则准备等崔党膨胀时一举筛干净,弄权的都砍了,干实事的留下。今上在建兴十九年去海州看仙山临世,故意说有意改立太子,就是诱崔党动手。京城早布了今上的内应。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璟在进京的路上,食物过敏殁了。今上也因过于哀恸,被成远方暗算了。便宜了李珩,靠着今上留下的内应,轻松占了京城。

        前世我就纳闷,李珩千里奔袭,去岭南揍完李璋再去京城,还能赶在一路顺畅的宁王军前,灭崔党接手京城。原来是今上早给儿子留了后路。

        李珩去宁武关,我跟着随军侍奉。我以为是今上怕我在京城帮他串联,才把我也支走。实际上,那糟老头子就是单纯怕儿子在边关苦着了,说侍奉就真是侍奉。

        他也知道我不是杜蘅。李珩让假杜蘅病逝这招是他默许的,真杜蘅在李璟那的消息也是他捂下来的。生怕俩兄弟因为女人生嫌隙,专等着李珩心意不在阿蘅那了才把信放出来。

        老李头啊老李头!李珩这坏胚子根子在哪,我今儿才算见识了。

        不过,还得套用阿蘅的话说一句,今上这人能处,有困难他真让儿子上。

        真是哪艰险,就把俩儿子扔哪锻炼,一点也不怕磨死他俩。海州海盗猖獗、私盐泛滥,宁武关外族侵扰、缺衣少粮。搁谁看都是不待见他俩啊,连阿蘅和成远方都认为宁王虽占尽优势却在皇上面前不得脸。

        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六品官庶女,上哪分析今上待见你们啊?合着你们老李家喜欢人的方式就是磋磨他?

        那你李三狗子还真挺钟意我的!

        “当局者迷。父皇远在千里之外都知道我心意不在阿蘅那了,我自己却不知晓。阿若,你说可笑不可笑?”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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