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刑警世界（十七）
“日前，b市彩票站惊现百万大奖，中奖市民彭女士已于昨日午时领奖完毕。”车里传来某频道主播抑扬顿挫的声音。
沈御阖着眼听了一会儿，微微直起身子，随手调了另一个频道。
秦宁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听了”
沈御掀了掀眼皮，懒懒道∶“没意思。”
新换的是一档收听率不高的连线节目，秦宁皱眉想了想，似乎叫“说说我身边那些奇葩事”，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是因为这是戚北每次坐他车的必听节目。
现下电话那端是个喋喋不休，戾气十足的女声，只一味吐槽着自己来自农村的公婆，言辞犀利而充满侮辱。拥有极强控场能力的主持人在她即将进入下一段冗长的叙述前熟练的打断她，说了些家和万事兴之类的体面话。
在厌弃的神情再次出现在沈御脸上前，上位听众的连线终于挂断。少顷，一位汉子粗犷的声音传来，主持人兀自称呼道∶“大哥，你今天有什么奇葩事要和咱们大家伙说说”
那边立时传来汉子带着酒气的亢奋声音∶“前段时间，我买彩票走了狗屎运，中了一百万，本来到手只有八十万，但是有人给了我整整一百万现金，买走了我的彩票。”
汉子的声音醉醺醺的，像极了喝醉的人漫无边际的吹牛，让人很难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秦宁却突兀的踩了刹车，急切的问沈御道∶“这人有没有说他家是哪的”
沈御摇了摇头，秦宁一个摆尾，车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接着一道红色孤影朝着椒江路的彩票站疾驰而去。
仅仅十五分钟后，两道笔挺的身影出现在彩票站门口。
秦宁抬头看了看店门前高悬的巨大喜讯横幅，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微眯着眼道∶“就是这里了。”
柜台前立着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此时头微微低垂着，不时对着摆在柜台上的计算器敲敲打打，然而两人走近一看，却发现他嘴角有不明银丝旁逸斜出，沈御微微咳嗽一声，年轻人带着初醒的茫然懵懂的眼霎时睁开来。他挺直了脊背，充满热情道∶“您二位想买大乐透还是双色球自选还是机选”
秦宁没接这话，反倒专注的看了他一会儿，口吻礼貌的问道∶“您上学时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年轻人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来，他带着点被人戳痛伤疤的薄怒，瓮声瓮气的道∶“你到底买不买”
秦宁不疾不徐的随意报出一组数字，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一张纸币搁在柜台上∶“就这组了。”
年轻人打印票据时犹自带着怒气，随手扔在柜台上∶“你的存根。”
伸手接了个空的秦宁全然没有尴尬的觉悟，仍带着笑问∶“我有点事想和你打听打听。”
话没说完年轻人已经充耳不闻的坐回去，摆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秦宁扭头看身边的沈御，眨眨眼，露出一个充满无辜的委屈神色来。
沈御∶“……”
——让你话多，人家为什么不说，你自己不知道吗
沈御看了他一眼，无奈地上前一步，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缓缓搁在小年轻面前∶“我想打听点事。”
小年轻的眼睛往这边斜了斜，没说话，作出一副清高模样。
沈御觑着他神色，又慢悠悠加了两张，这下小年轻终于纡尊降贵的动了动唇∶“说，什么事。”
秦宁开口道∶“我想问问最近那张百万彩票的中奖人和领奖人是不是同一人。”
小年轻置若罔闻，沈御只好把话原封不动的又重复一遍。
小年轻这才道∶“领奖的是个不认识的女性，买彩票的是店里的老彩民，东街的张大有。”
沈御望向小年轻抬手间腕上不经意露出的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意有所指道∶“我之前还有人问你彩票中奖人的信息”
小年轻注意到沈御的目光，有些羞赫的掩了掩袖口，道∶“是个画着浓妆的姑娘。”
二人压下心头的疑惑问道“要是再见面，你能认出她吗”
小年轻想到姑娘不见皮肤的脸，诚实的摇了摇头。
沈御从秦宁手中接过一张照片，抚摸着指尖残留的余温，眼神有些飘忽的最后确认道∶“领奖的是这个人吗”
小年轻看了一眼∶“就是她，我手机上还存了图，每天早起拜一拜。”
沈御生怕秦宁又说出什么刺激小年轻敏感神经的话，赶忙拉着他的手大步夺出门去，然而嘴长在那位大爷自己身上∶“拜谁也没用，你连张彩票都不买。”
秦宁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徒留身后店内小年轻捶胸握拳。
两人出门后一路循着东街走过去，东街住的大多是b市土著，不说住了三五代，最低也有二三十年，彼此之间熟络的很。
此时已是晚间八，九点钟，天幕中冷凌凌的月华撒向世人的悲悯清辉不偏不倚的散在秦宁身边缓步行走的沈御身上。
秦宁的眼神不知不觉便往一旁飘去。
沈御今日着一件冷灰色薄款高领毛衣，外搭卡其色时尚薄款大衣，脚踩一双深咖色皮鞋，掩映在绀青色宽松西装裤底下的修长双腿不急不缓的稳步迈出，以特有的节律踩在雨后微湿的石板小路上。
似乎秦宁的视线太过专注，沈御似有所感的扭头看他。
秦宁平静的同他对视片刻，面不改色道∶“你这双皮鞋怪好看的。”
沈御低头看了看∶“……”
——这不是老薛从e国回来送的吗五个人一模一样，整整齐齐，和他的哪有任何区别
片刻后，他们就找到了张大有的家，张大有正搬了个板凳坐在自家门口，一身街头老大爷的装扮，春风得意的扇着蒲扇。
秦宁满脸笑容的朝他走过去∶“你好，您是张大有吗我想问您一些关于彩票中奖的问题。”
张大有猛的从凳子上窜起来，神色慌张的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一把将沈御和秦宁拉进自家大门，目光不善的看向秦宁道∶“大兄弟，你是不是缺心眼，这种事也能在大街上到处嚷嚷”
沈御偷眼看向一晚上两度吃瘪的秦宁，暗里露出促狭的目光。
秦宁面上带了几分抱歉道∶“对不住。”
张大有显然是个实在人，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们有什么事问俺”
“您在节目里说有人用一百万买走了您的彩票”秦宁直奔主题道。
张大有目光逐渐躲闪，含糊其辞道∶“没有的事，那都是醉话，领奖的是俺老婆的远方表妹，俺们怕中奖的事被街里街坊知道来借钱，所以就找了表妹来领奖。”
秦宁散漫道∶“你表妹结婚了没有钱的富婆给我介绍介绍”
“我表妹已经有女儿了。”张大友赶忙摆手道。
秦宁脸上的笑冷下来道∶“那位彭女士仅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连自家亲戚生男生女都不知道”
张大有脸色慌乱了一瞬，接着厉声道∶“管你什么事你什么人啊”
警官证放在家里没带出来的秦宁∶“……”
赶在被张大有轰出门去之前，秦宁拨通了队里的电话，自证了身份。
张大有这才眼含热泪的将一段感人肺腑的人间真情故事娓娓道来∶“那天晚上一个浓妆小女孩找到我，声泪俱下的说自己有一位自尊心非常强的姨母，女儿身患重病却不肯接受自家救济，爸妈想了很久，才想到这种让姨父意外捡到中奖彩票的主意帮助他们一家。我老婆一听，当下就抹了泪，拍板把彩票卖了。”
“如今这社会，亲情淡薄，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这份真情难道不值得我用心帮忙守护吗”
“喝酒误事啊，一喝醉什么秘密都保守不住了，秦警官，我对不起人家小姑娘一家的一片真情啊。”
张大有边说边作势要扇自己的嘴巴，一副后悔不迭的懊悔模样。
秦宁心道∶“我从没有一次如此深刻的觉得喝酒是个好习惯。”
好半天，张大友才意识到秦宁调查自己彩票这事绝不简单，有些担心的开口询问道∶“警官，可是我的彩票出了什么事”
秦宁张了张嘴，正要说∶“你的彩票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的幕后黑手的洗白，脱罪手段。”
他身边的沈御拉了拉他的衣袖，秦宁只从沈御的表情就洞察了他的意图，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脱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彩票站的小哥发现买的人和领奖的人不是同一个，有点怀疑，所以我们顺便来看看，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张大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把秦宁二人送到巷子口。
而后，走出数步的秦宁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去，问道∶“那个浓妆女孩有什么特征吗”
张大有想了想道∶“她脸上妆看不见皮肤，出口的声音非常稚嫩，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一身装扮像极了偷学母亲装扮的孩子。”
——张大有和女孩接触更久且印象深刻，果然提供了许多小年轻不知道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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