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刑警世界（十六）
戚北翘着二郎腿，有些轻松的刷着手机浏览器里推送的新闻∶
“著名音乐人董伊川因嫖娼跌落神坛。”
“惊天反转，被拐女大学生反将人贩子拐卖。”
“爸爸放烟花致女儿重度肺炎。”
他自己看还不够，还非要转到五个人的小群里让大家都看。
破了相在家休养的岑陆像一点就着的炮仗∶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借故请了病假的薛八方∶今天挺清闲啊，他们招供了
恨不得高歌一曲的戚小北∶嗯呢，苏苏已经找到了，秦宁正在审问细节。
远在西河村孤儿院的沈御∶岑哥，小双的病情明显好转，已经可以对我说些简单词句。
审讯室秦宁正交叠着双腿，神色倦怠又舒意的坐在男人对面，阖上双眸，不再去看今天一改常态，拒不配合的男人——总之刚刚那个女共犯已然交代的一清二楚。
僵持半晌，终于是那男人败下阵来。
他痛苦的抓了抓头发，看上去比昨天更加疲倦和憔悴，大大的黑眼圈挂在他魂销骨立的脸上，看起来微微有些瘆人，他恳求道∶“秦警官，我求求您让我见见我的妻子，我很担心我儿子的病情。”
秦宁将手中的刑讯记录本微微一合，探究的望向对面神色灰败，木讷非常的男人，语气讥讽∶“你绑架苏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自幼珍视，视若拱壁”
那男人嘴唇蠕动一番，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上齿一咬下唇，狠声道∶“我不止拐过一个苏苏，只要你让我见一面我的妻子，我就把我儿子生病这七年间，我犯下的罪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交代清楚。”
秦宁像是毫不在意般轻声笑了笑，拍了拍手∶“这可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行，让你见。”
片刻后，一个留着半长发的微胖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或许在六七年前尚且算得上流行的红色皮面短款上衣，脚蹬一双不入时的解放牌胶鞋，脸上带着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的愁苦，这个名唤彭英子的女人局促道∶“警官，俺怎么见俺男人”
秦宁指了指与男人隔了一道玻璃的座椅，又指了指一旁的电话，就缓缓退出门去。
人在面对自己的亲人时总是格外不设防，秦宁站在外边理所当然的监听着二人的谈话。
男人说∶“我犯的这些罪，不是无期就是死刑，我进去之后，你找个人嫁了吧，照顾好儿子。”
女人双手扶着玻璃，拼命的摇着头，泪水从她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颊上滑落，湮入衣襟∶“我不会改嫁的，我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咱们儿子可是班上第一名呐，马上就又要考试了。”
“我得教好儿子，莫白给人抄。”女人边说边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露出被遮盖住的一对簇新的金耳环，因为哭腔教好的发音听起来像极了“jiuhao”。
男人一直专注的望着她，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片刻，叹了口气，叮嘱道∶“有好人家就改嫁了吧，嫁给我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村西的万俟(moqi)是你好朋友，有什么困难你就找她吧。”
女人含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的对话范乏可陈，听得戚北直打哈欠∶“听起来挺可怜的，只是可惜苦难不是为恶的理由。”
秦宁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再次走进审讯室时，不待发问，那个男人就竹筒倒豆子的说起来∶“我第一次作案，是在七年前，在l省拐卖了一个叫花花的女孩，买到了边境那边y省的山村……”
戚北一丝不苟的把他说的七桩拐卖事件记录在册，心道∶“好家伙，犯案遍布全国，流窜作案，开着拉煤车，跨省运人。”
男人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女孩被摧毁的一生。
说完了全部这些之后，他平静道∶“前段时间，穆玖那桩失踪案也是我做的，我随便买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cos服，抓了她，卖给了一个男人，绰号山牙子，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山牙子长什么样”戚北道。
那男人道∶“贼眉鼠眼的，留着一瞥八字胡，很瘦小，龅牙，脸上有麻子，他应该有案底，去年才从监狱里出来，你们很容易就能查到他。”
b市警队火速把相关拐卖信息发给其他省市，在各省市的齐心协力下，被拐孩子们很快都被找到了。
除了男人第一个提过的花花——四年前，她趁着买方不注意跑掉了。
l省警方前往花花家里时，她的父母正和四个孩子坐在屋里吃饭，起初竟然试图否认家里有孩子失踪了，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的承认下来——家里孩子多，花花又是女娃，当时丢了就没想着报警。
在警方感叹花花命运的当口，山牙子也被找到了。
警方赶到的时候，他正在一家饭店一无所知的胡吃海喝，看到警察，他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慌，迈步就要跑，却被老刘一个擒拿按在地上。
当他被警方带到审讯室的时候，老刘大喝一声，指着穆玖的照片道∶“有人指控你买了这个女孩，她现在在哪里”
山牙子凝神盯着穆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老刘的脸色，思忖片刻，痛快道∶“我的确买了她，不过在我带她自驾回y省老家的路上，她趁我在e市加油站上厕所的时候，从车里跑了，我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于是b市警方又向到e省路上的沿途各省发了协查通告，全力搜找穆玖的下落。
秦宁却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山牙子的脸——他绝没见过他，可是他的声音却出乎预料的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一声手机铃声把他拉回现实，打开一看，是沈御的电话∶“我在西河村孤儿院看那孩子，刚才他开口说话了，他说妹妹是被人害死的，我想再问问的时候，院长过来了。院长一过来，那孩子就又成了那副呆滞的样子，我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
“而且，我这段时间发现，这个孤儿院的儿童死亡率也太高了些，这一周就死了两个，说是肾病。”
“西河村，西河村。”秦宁脑海中电光一闪，他想起他在哪听到过山牙子的声音了，那就是西河村野营那时听到的声音。
秦宁缓了缓神，温声对电话那头的沈御道∶“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因为有病才被父母遗弃，死亡率高些也正常，要是你不放心，改天我们一起查一查。”
那边的沈御微微颔首，而后才想到秦宁看不到，改为一个惜字如金的答复∶“好。”
接连拔出萝卜带出坑的破获数起拐卖案件，属实是件振奋人心的事，警局上下一扫往日沉闷的氛围，众人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山牙子口中逃脱的穆玖，她为什么没有联系警方她又陷入了新的危机吗但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犹如滔滔江水中寻找一滴水，谈何容易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二字。
秦宁靠在椅背上，思绪不知怎么就到了那个叫彭英子的女人身上，他摇了摇头，心里暗道∶“那个女人一看就没少吃苦，嫁了个罪犯，却不愿意改嫁，当真是痴儿，看她穿戴，还是六七年前的款式……”
“等等，穿戴她穿得这么破旧，却在儿子病重，老公如入狱的时候，买了一对崭新的金耳环”秦宁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会不会是有谁花了钱，买了他来给自己顶罪”
他当下查起男人夫妇二人的银行流水外，赤贫的可怜，没有任何大宗流水转账。
至于女人为何突然有钱买金耳环，任谁听到也不能不赞叹一声好运气——她中奖了，买彩票中了整整一百万。
“虽然那个男人罪无可恕，但他妻儿毕竟是无辜的，有了这钱，给孩子治病应该也够了。”戚北唏嘘道。
秦宁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道∶“是啊，不过没想到穆玖的事竟然和当年那人没关系，我还觉得你的推论很有道理。”
戚北闻言也有些丧气∶“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啊，不过那男人也说了，他当时可没说什么熊不熊的，是那孩子记错了。还是你更胜一筹，钥匙果然是滴胶做的，中途拿回了他车上用酒精灯加热，减少了脱模时间。”
不过说着说着戚北就振奋起来∶“那个坏家伙没有再度犯案，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他是个手段高明的高智商罪犯。”
秦宁往窗外看去，暗色天空下，零散的星子和暖黄的路灯昂然挺立，往来车辆的轰鸣和着路人的低语，绕着微醺的晚风传入他耳中，在一片静好的氛围里，他低声道∶“是啊，他是个危险又难缠的对手。”
“秦哥，戚哥，都下班了，你俩怎么还没走”走到楼下发现家门钥匙没带，匆匆回来取的小孙对着两人道。
戚北∶“我们也这就走了。”
两人下楼时，戚北道∶“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破案大捷”
“不了，我还得去接沈御回家。”秦宁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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