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元
今日一晚，付奕琪和顾泽方兴致忽起，行起了酒令，乐玖今日运气不佳，一连几局都是她输，凤语棠几次想要替她挡酒，都被付奕琪制止了，言说朋友之间，不准挡酒。
乐玖酒量较之从前算是大有长进，可不过就是能多撑几杯，最后付奕琪醉了，乐玖亦是不省人事，只剩下两个男子清醒着，负责将她们二人送到客栈房间。
乐玖的脸红红的，不闹腾，老老实实的趴在凤语棠的背上，一旁的付奕琪可就欢腾多了，说着酒话，挥着手臂，不时还会打到顾泽方的脸。
将乐玖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凤语棠正欲离去，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乐玖这个人，即便是夜里被梦魇住，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骨子里将自己包裹住，紧皱的眉头，无意间攥紧的动作，都暴露了她此刻的畏惧。
“别怕，我在。”凤语棠收回脚步，慢慢坐到床榻边缘，一面小声哄着，一面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仿佛是得到了安抚，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凤语棠鬼使神差的倾身想要吻上她的额头，却停在悬空的一寸，停留须臾，敛了心思。
最后只是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吹灭了烛光，悄然离去。
顾老将军戎马一生，身上大伤小病无数，上了年纪，身体再压不住那些经年病症，顾泽方虽平日里会与父亲怄气，但见一生了病，便褪去了所有叛逆，露出了刻在骨子里孝子模样，付奕琪医术高明，又算是老将军亲口认下的儿媳，自焰笙门回来，多时住在府上，时常帮忙照看老人家的身体。
昶离也经常来找乐玖，时而闲谈，时而约饭，有时还会带着梦芜。姜承瑾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自那日后，倒是差人送来一条白狐皮制得大氅，成色触感皆为上品。
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杀手没再来过，有关于朝堂的一切也都随着年关将近熄了音信，年味随着一两声爆竹，渗进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贴上了春联门神，除夕，到了。
今年的除夕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付奕琪她们二人一起守岁，家里的婢子厨娘乐玖都准了假，让她们回去好好与家人庆祝，她们二人自己做了顿年夜饭，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却是喜欢的，付奕琪还提前备好了爆竹，午夜之时，咻的一声响动，红红绿绿的光亮拖着尾巴冲上了天，层层绽开，与天空里其他的光亮连成一片花海，四周飘着蓝幽幽的烟雾，刺鼻的味道就萦绕在四周，可乐玖不觉得刺鼻，反而很喜欢这种味道，她想，这就是年味儿吧。
初七那日，顾老将军的病情突然加重，付奕琪去了府上守着，毕竟放眼整个参黎城城，没有人的医术能比得上她。
乐玖也不常去乐坊和医馆了，难得窝在家里看看医书，打发时间。
天子脚下，十五之日也比别处热闹些，厨娘一早起来就嚷嚷着今天是上元节，要让乐玖说什么也要出去看看花灯沾沾喜气，说是每日与医书伴着，眼睛都看木了，总要歇歇的，再者今日年轻男女都会去街上转转的，说不定就会遇到有缘人。
厨娘有个女儿与乐玖差不多大，早几年就嫁了人，平日里也拿乐玖当孩子一般照顾，乐玖性子虽冷，但是对待身边人极好，身边人也都喜欢这位主子。
厨娘还对她的婚事尤为上心，有时闲聊还会有意无意的说起来哪家公子模样俊俏，哪家公子颇具才气之语，乐玖从未上心听过仔细，每次听着只是笑笑，厨娘只当她是害羞，依旧乐此不疲。
想来也有几日没出过门，出去走走也好，白日里天阴得很，看样子像是要下雪，冬季的风没断过，今日倒是缓了许多，乐玖穿上了姜承瑾送的斗篷，又加了个手炉，感觉不会受寒，满意地出了门。
长街漫漫，街道两边挤满了做生意的小贩，时不时的喊着生意。
举目四望，尽是暖色花灯，十字路口的一角站着杂耍卖艺的江湖客，信手一挥，绚出几圈年轮般的火花，还有踩着高跷，敲锣扮角儿的。
人群里戴着幕篱的小娘子，想瞧些新鲜，将薄纱拨开，看着眼景，一眼被前面的火光吸引，手艺人吞了口酒，冲着火把一喷，火势瞬时大涨，惹得众人不住惊呼喝彩，河边有人放着河灯，从那里望过去，正好看见漫天烟花，于空中绽放，好不热闹。
本想买个花灯也沾些热闹，但看看自己今日穿的这般严实，也就弃了念头，倒是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位吸引了乐玖，上面挂着几排面具，乐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鬼脸面具。
上元遮面，是参黎的民俗，乐玖总是信奉入乡随俗的。
乐玖听见有自己感兴趣的叫卖声便会过去看看，驻足在一个卖木簪子的摊位前。
“这些都是婆婆您自己做的吗？”凌其风平时就喜欢自己雕些木簪子，乐玖在一旁看着，只觉动作行云流水，自己试了试却是难如登天。
“对，这些是檀木的，这些是梨木的。”老妪见来了客，从板凳上起了身，热心介绍着。
“婆婆的手真巧。”其实这些簪子做的不大精巧，不过是些简单不过的寻常样式，可乐玖就是喜欢这样的式样。
微红的手将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捋道而后，“老婆子年岁大了，手算不上巧喽，年轻时还可以刻些繁琐的小物件，现在却是不行了。”话虽如此，听见夸奖还是忍不住笑的更璨。
乐玖随意挑着，稍合心意的便会递给婆婆，婆婆接过将这些装到一起，忽的被角落里一只雕着云纹的簪子定了目光，是凌其风最喜欢雕的样式，还未触及，就被身边刚来的人先了一步，乐玖有些不悦，轻皱眉看向了身旁那人。
那人穿了件螺青色暗金纹的冬装，也带了个鬼脸面具，二人站在一处，外人看了定以为是一对儿。
“姑娘这般看着我，是何故啊？”乐玖看着他，并未说话，反倒是那人先开了口。
“……”明知故问，手都到那簪子跟前了，却被你拿走了，看你瞪你，当然是为此。
“烦劳婆婆将这帮我包一下。”那人掏出银钱，随着簪子一并递了过去。
婆婆看着倒是有些为难，乐玖又身边拿了一只递给了婆婆，算是不打算纠缠，乐玖付了钱，又将手炉递了过去，与婆婆道了声谢，便离开了，身后婆婆还不停念叨着：“上元安康。”
那人接了自己选的那簪子也向同方向走去。
“阿玖。”听见有人唤她，随即停了脚步，向身后看了看，又看到了刚刚那螺青男子，此刻正将自己的面具推至头顶，露出了原本面目，“可是生气了？”
“是你啊。”方才并没仔细听声音，竟没想到是凤语棠。
自从冬至起，凤语棠便没再见过乐玖，脑海里总是时不时想起付奕琪那日在汵州河边的话，他解释不了自己反常的行为，一直到方才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见了乐玖，那一刻仿佛世间万物都停止了，繁华街道的叫喊声，琳琅满目的花灯映眼也没了颜色，天地之间只能看到眼前一人，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待缓过神来，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竟忘记了呼吸。
心脏重新跳动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困惑也都消散在那一刻。
“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了，本来想逗逗你，没想到差点惹恼了你。”凤语棠用方才那根簪子敲了敲乐玖脑袋，笑着打趣道。
见乐玖笑了，随即将那只簪子递到乐玖面前，簪子是刚刚婆婆包的，上面多了一层红纸。
“何时来的？”乐玖接过簪子，道了谢，顺手和原有的一把簪子放在了一起。
“前日到的。”凤语棠收回了手，与乐玖并肩走着。
“今日可吃过了元宵？”乐玖见了前面有个元宵摊，转头问他。
“还没。”
“前面有家小铺子，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去尝一下？”乐玖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元宵摊。
这个时段来吃元宵的人很少，二人要了元宵，择了个座位，吃了起来。
“怎么样，还可以吗？”乐玖小声问道。
“不错，很好吃。”
说完二人都笑了，开始低着头，认真吃了起来，乐玖吹元宵的时候，两个腮帮子鼓的像两个汤圆，白皙软糯，让人看了忍不住捏一捏，可爱极了，凤语棠将汤圆舀起来晾着的时候，看了一会儿，在乐玖抬眼之前，将目光收到碗里。
“要买花灯吗？”见了个花灯摊子，凤语棠回头问道。
乐玖笑着看了一眼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两只手护着揣在怀里的一把簪子，着实腾不出手了。
在乐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凤语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惹得乐玖一愣。
“嗯，天气冷了些，拿着这么多确实不怎么方便。”拿过乐玖手上的那一把簪子，又将手放回了斗篷里面。
“多谢。”经过刚刚那一下，乐玖的脸漫上些红晕，浅的不易察觉。
“哥哥姐姐要买个祈愿风铃吗？前面那棵祈愿树，很灵验的。”一个小少年拿着一小筐系着铃铛的红绸子，站在他们身旁，抬头笑着等着他们的答复。
乐玖拿起一个，看了看，又拿起一个，道：“为何这铃铛上都没有铃舌，可是有什么讲究？”言毕，递了一个到凤语棠那里。
“一来世人祈愿，重在心诚，恐这铃铛声音多了烦了神树，反倒惊扰了，这二来么，”那小少年向乐玖身前走了两步，挥了挥手，示意乐玖低下头，又伸出手掌，挡住了耳语，小声道：“铜铃虽轻，但总归多了些重量，每个都少了一点儿，神树上不久能多承上一些祈愿风铃嘛，时间一久，人们也就都去了这铃舌，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省本钱，这个我可没有和别人说过，只告诉过姐姐一人哦。”
“倒是有趣。”乐玖笑道。
凤语棠在一旁看着，听不清，看不见，所幸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朝一边的小摊望着。
付了银钱，二人也去寻那许愿树，树上挂的铃铛很多，风一吹还是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虽有些沉闷，倒也还算悦耳。
乐玖将那祈愿风铃握在手上，闭上眼，许了个愿，然后开始找寻合适的位置将手中物件挂上去，看来看去整棵树上也没什么空隙，低处的地方都挂满了，高一点乐玖又够不到，忽瞟到右手边有个一踮脚便可够见的枝杈，移了过去，甫要挂上，身旁又出现了一只手。
“又是看上了一处。”凤语棠打趣道。
乐玖想要收回手，再去寻个他处挂上，凤语棠将她的手腕握住，牵着将风铃挂了上去，然后又将自己的那个也挂在了上面。
“可没有规矩说不能挂在一处的。”凤语棠道。
“下雪了。”乐玖伸出手，接了片飘落下的雪，触到手那一瞬，化成了水珠。
雪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地上便覆上了一层白纱，行人踏过，让原本蓬松的雪片压在一起，发出吱吱声，印出了脚印。
穿过了繁华街道，行在归家路，雪舞漫天，落上衣衫。因是上元节，家家户户门前都会点着灯笼，倒是为雪天夜路添了不少方便。
“记得长顺十七年的上元节也是与你一同过的，”回忆起过往，凤语棠的眉眼总是那般柔和，“那一次我们还一起放了个孔明灯。”
“那次也是这般在街上偶然遇见的，还挺巧的。”乐玖回忆道。
“今日可许了愿？”凤语棠问道。记得上次他们二人都没有许愿。
“没有，你呢？”乐玖回道。
“许了。”凤语棠说完，脸上笑意更甚，雪花映着暖光打在脸上，宛似盛景。
乐玖看着，忽想到那日天灯入夜，本觉得天灯升天一同融入天空时，当为盛景，而今见了眼前人，更觉多彩，最后自己都没发现竟看入了神。
“阿玖！”想着想着，一时竟入了神，全没看见脚下碎石，差点滑倒在地，好在一旁的凤语棠一把将她扶住，不然定是混着泥啊雪啊，狼狈极了。
“多谢。”小心站稳，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又差点摔倒，缘是刚刚扭到了脚，一走才发出了痛。
“上来吧。”凤语棠冲她一笑，走到身前，缓缓低了下来。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语棠拉到了背上，“路太滑了，不安全。”
因为下雪的缘故，路上没有什么行人，雪也比方才下的小了些，绵绵的，像雨丝，像落花……
“阿玖。”凤语棠唤着，声音突然有一丝沙哑。
“嗯？”乐玖想着那年除夕，也是这样崴了脚，也是两次，身边的人还是他，突然被人唤着，反应都没反应就出了声。
“我会在参黎住一阵子。”凤语棠道。
“嗯。”
“你知道我方才许了什么愿吗？”凤语棠又道。
“许了何愿？”
(https://www.skjwx.cc/a/69725/69725494/9207000.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