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烈焰红（2）

下班已是傍晚时分，我还有意拖延了一会儿，尽量错过下班的高峰。

        我在离三仙桥不远的一个下斜坡，等着骆金根，因为考虑他不是很熟悉这片地区，我只有把他约在这里了。

        骆金根看见我欣喜若狂地说道：“哦，小言，没想到，你主动约我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稍显不舍地说道：“你不是又要出差了吗？我们又得好长时间见不到了。”

        骆金根激动地说道：“哦，你心里真的有我，我真应该再晚些走就好了。”

        我故作顽皮地说道：“哦，那你可以早点回来嘛。”

        骆金根忘情地拉住我的手，我呢，也想尽量远离马路，就势半倚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当骆金根还想进一步亲密时，我轻轻地推开他，忐忑地问道：“小骆，你真的喜欢我吗？”

        骆金根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当然，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非常严肃地问道：“那，那我们结婚好吗？”

        不知是我的严肃神情，还是我的问话，骆金根吓了一跳，他有点结巴地说道：“什么？你，你，要和我结婚吗？你跟我？结，结婚？”

        我虽难为情，但也想看看他的态度和想法，更想知道他的决定，我凝视着他，冷静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骆金根没有逃避我的目光，但有些疑惑地说道：“哦，不，我只是不敢相信，妙言，你怎么突然说起结婚了？”

        我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人挺好的，而且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生老病死，我母亲去世时，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让我很难忘，也很感激你。”

        骆金根小心地问道：“你，仅仅是感激吗？”

        我以实相说道：“哦，你很会照顾人，让我觉得很温暖，而且，我也有一点点喜欢你。”

        骆金根长出一口气地说道：“哦，妙言，我要听的就是你喜欢我，哦，我真的是觉得在做梦，一个美梦。”

        我却叹口气地说道：“我可最不爱做梦。”

        骆金根还是一副沉浸的样子：“哦，梦，能带给人美好。”

        我说道：“醒着时的美好，才是真的好。”

        骆金根笑笑说道：“哎，妙言，你再浪漫一些就好了。”

        我一点笑意也没有，我说道：“小骆，我就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不符合你的要求？那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也什么事都没有。”说着，我有意与他拉开了一下距离，他又连忙把我拉近，急切地说道：“哦，妙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能和你天天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笑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笑得很无奈，但骆金根却诚惶诚恐地说道：“妙言，你真的是要跟我在一起吗？不是开玩笑吗？”

        我的笑容真的慢慢僵住了，我说道：“我不会开玩笑。”

        骆金根却逐渐展开了笑容，他还有些乐不可支地说道：“哦，妙言，那天之后我就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没想到，你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就一个词形容，幸福，你呢，也感觉幸福吗？”

        我刚才还在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惴惴不安呢，现在看着他因幸福而流露出的欢腾，也让我如释重负，我欣悦地说道：“嗯，是，我也感觉到了。”我们重又依偎在一起。

        但是，毕竟我还是有顾忌的，我便看着他，说道：“小骆，你不是这次还要回家看看吗？你最好把咱们的事跟你父母讲讲，看看你父母亲是否同意，尤其是我的情况，你已全部了解了，你也跟你父母讲详细些，我还比你大一些，我们家的状况你也知道一些。”

        骆金根也认真起来，他说道：“我当然要跟我父母讲的，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我的婚事，不过，我也要从现实考虑，在这里能早日有个家，我父母也能早日安心些，我这里稳定了，还能将他们接来。哦，妙言，你愿意他们来一起住吗？”

        我想都没想地说道：“哦，一起住，好的呀，人多，热闹，我喜欢人多。”

        骆金根看我说的非常诚恳，舒心地笑了，他说道：“妙言，你终究是善良的，我没看错人。”

        我的心思可没有在他这种类似夸赞的话上，我说道：“我希望你能跟你父母说得尽量详细些，也别给你留遗憾，若他们不同意，你一定不要勉强。”

        骆金根信誓旦旦地说道：“不会，不会的，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你好歹是大城市的人。”然后，他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哦，妙言，你打算要多少彩礼？”

        我愣了一下，问道：“啊？彩礼？什么彩礼？”

        他说道：“我们那里结婚，都是要给女方彩礼的。”

        我有些不可理解地说道：“哦，哪有那么多的封建思想，小骆，你可别乱花钱啊，我们这里都不兴什么彩礼的。”

        骆金根松了口气地说道：“啊，到底是大城市的人，那就好办了，我父母肯定会同意的。”听了这话，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为了让他有更多时间准备，我便催促他早点回宿舍，我怕他各楼群绕不出来，还是送他到三仙桥才分的手，看着他意气风发地走远，我才又转身向楼群里走去。

        “小言，”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我已听出是谁，回过身，声音不高地叫了声：“谷---，谷叔叔。”不知怎么，这次我特别想看见他，此刻，我特别需要一个长辈的叮咛，哪怕是一个声音，因为我就这么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的内心是虚空的，我看着谷雨照，目光中流露出需要被长辈关怀安抚的神情，语调里不由得有了一份尊敬和依赖。

        谷雨照稍感意外，随即我看到他脸上闪出一丝欣慰，声音中也透出几分慈祥，他说道：“哦，小言，遛弯呢？”

        我小声“嗯”了一声，他接着说道：“哦，好，没事就多出来走走，别总闷在家里。”我又“嗯”一声，算是回应。

        谷雨照又关心地说道：“哦，小言，以后少上一些夜班，我们已经要求你们车间不能强制女同志上夜班。”

        我说道：“哦，我知道的，班长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也愿意上的，这样，我还觉得时间过得快些。”

        谷雨照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小言，你妈妈去世，叔叔特别难过，叔叔难过的是没有把你照顾好，辜负了你妈妈的嘱托，你，你成个家吧，这样，时间就显得没那么快了，你留心些，找个人谈谈恋爱，若需要叔叔帮忙的，叔叔一定会尽力去做的。叔叔对不起你妈妈和你，也不知你，你妈妈是否能原谅我。我真的希望能有机会弥补。”

        我知道谷雨照对我一直是愧疚的，他总想得到我的原谅，可这些对我真的已不重要了。我说道：“谷叔叔，我妈妈并没有怪你。”

        谷雨照看着我，问道：“哦，那你呢？你原谅叔叔了吗？”

        我沉默了，谷雨照赶忙转移话题说道：“哦，谷强昨天跟我叨咕了一句，说别的同学好像有知道春华的消息了。”

        我急切地说道：“啊，是吗？他在哪儿？我要让他去看看我妈去，给我妈磕头。”

        谷雨照说道：“具体在哪儿还不是太清楚，谷强还在打听，我盯着谷强，让他一定打听清楚。”

        我带着对弟弟的责备语气说道：“华子真是太伤我妈了，我妈临走虽然没说什么，但她心里肯定最惦记华子了，我妈一定有很多的不甘。”

        谷雨照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妈妈最惦记你了，你妈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你，小言，只有你过好了，你妈妈才会含笑九泉的，叔叔也会心安的。这是你妈妈的愿望，也是，也是叔叔的愿望。”

        听着他说的跟我妈妈如出一辙的话语，看着他如此言辞恳切，语长心重的神情，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长辈的关怀，我心里是温热的，也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有了信心。

        可是，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崔孝贞时，她惊诧得连连摇着我肩膀，说道：“啊？你疯啦？你要未婚生子？你还活不活了？”

        我说道：“不是未婚，我已经让骆金根回他老家去征求他父母的意见了，如果同意，我就和他结婚，如果他父母不同意，或他不同意，那就该怎样就怎样吧？”

        崔孝贞问道：“妙言啊，你怎么会对他动了心呢？我以为你不会再有心动的人了呢。”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去奔丧的那几天都是他在我身边的，他对我还是很好的，而且我还让他在我妈面前冒充我男朋友，我妈还算没太遗憾，而我也算没有欺骗我妈。”。

        崔孝贞说道：“噢，是这样啊，那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哦，我还要替你高兴啊，其实，妙言，我从内心就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的，我知道孤单的滋味，我不希望你孤单。”

        我看着她，深情地说道：“孝贞姐，还是你最了解我。”

        崔孝贞满心欢喜地说道：“啊？你的终身大事终于解决了，那人也不错，是技术员，跟你一单位，哦，妙言，你也算苦尽甘来了。”

        我却叹了口气，崔孝贞不解地问道：“怎么？你不高兴？那个人不好吗？”

        我说道：“其实更多的是我一厢情愿吧，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过，即使以后他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埋怨的。”

        崔孝贞还是不解问道：“怎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我说道：“我很明白，我跟他是两路人，要不是我，我现在这特殊情况，我不会做出这么愚蠢且鲁莽的事情的，反正怎么都是丢人。”

        崔孝贞忧郁地说道：“妙言，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爱情结婚的，你这样可是太冒险了，那可一辈子就没好了。”

        我漠然地说道：“我可没想一辈子，也没想过能有多好，我只想要个孩子。”

        崔孝贞说道：“孩子不重要，自己一人儿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我酸涩笑笑，说道：“哈，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

        崔孝贞说道：“妙言，还有我呢，我陪你。”

        我转而嬉笑地说道：“哎呦，算了吧，孝贞姐，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独身主义，只是让你心动的人还没出现而已。”

        崔孝贞拿眼睛瞥了瞥我,不屑地说道：“切，就跟你多了解我似的。”然后，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过，妙言，如果你想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的。”

        我收起本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先看看骆金根回来再说吧，如果他或他们家不同意，那我想丢人还丢不成呢。”

        崔孝贞看了看桌子上台历，说道：“哎，先不说这些没用的，我觉得你还是先检查一下，嗯，做个b超吧，那个最详细，然后，我再问问大夫，正好我们那儿的产科张主任跟我还不错，我得先保证你没事。”

        我难为情地说道：“孝贞姐，我在你面前真的无地自容，可我还是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的。”

        崔孝贞看我羞愧难当的样子，连忙带有安慰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没用的了，你下礼拜什么班儿？我给你找个时间做个b超，你得白天做。”

        我说道：“哦，那正好，我下礼拜夜班，白天正合适。”

        崔孝贞关切地说道：“哎，妙言，你真的少上些夜班吧，忒毁身体了。”

        我说道：“哦，我估计这是我最后一个夜班吧？我们班长已经不给我排夜班了，说这是总厂规定。”

        崔孝贞翻了一下台历，说道：“哎，那就礼拜一吧，你正好长休息两天，不至于太累，我给你约下午吧，你可以晚点儿去，做完了你直接上夜班去。”

        我再尴尬，也硬着头皮按着崔孝贞的约定时间去医院检查了，我也难以启齿多问，那个给我检查的医生也似乎不想跟我多说什么，她只嘱咐道：“我会详细跟崔护士说的，你要当心些，不要做剧烈运动，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我红着脸答应着，起身只想快点离开。

        母亲的去世，打破了我内心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平衡。我虽然每天尽量显得很随意的样子，也装作对什么事都无所谓来掩饰寂寥落寞，可是，每当半夜醒来，我都会感到莫名的孤独，而寂静的黑夜更透出一丝恐惧，所以，我更愿意上夜班，因为，这样醒来的时候至少是白天。

        我早已封闭感情的大门，这次的意外，让我重燃生活的希望，我不奢望情感上的至爱，我只想我的余生能有个至亲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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