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赤红
赤红，焰火之红，在空中一窜一跳地闪烁着，抖动着，发出耀眼的光芒，既可以温暖着你，却也可以刺痛着你。
随着崔大力的离去，我的爱情便也散了场，我抖落了一下身上被扎伤的碎片，走进又一个白天和黑夜，可我的白天已没有了阳光，我的黑夜也收纳了我的全部希望，时间似流水，可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涟漪
我按部就班地上着课，百无聊赖的我竟然数着在上学和放学路上的步数，我发现居然在五步之内。
这天放学，我仍无精打采地往家走着，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言言，放学啦？”
声音让我感到陌生，但是，叫出我的名字，又让我驻足地侧头望去，我一看，是崔叔叔，虽然没有想到，但也不是很意外，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自从崔大力去上大学后，崔叔叔就没有再来我们这边，李阿姨也偶尔过来拿些东西到城里，后来也很少过来了，因为崔小红前几天也去城里上学了，所以，我没想到崔叔叔会出现在这里。
出于礼貌，我本能地叫了声：“崔叔叔。”
崔叔叔有些尴尬，但他尽量装作自然地答应道：“哎，嗯，那个，言言，最近跟爸爸妈妈联系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还出差来北京？”
我说道：“上星期天联系过，他们最近没有说要出差。”
崔叔叔一边“噢”了一声，一边点着头，然后发出一声感叹道：“唉，其实，你爸爸妈妈忒不容易了，两地分居那么长时间，尤其你妈妈，更不容易，带着三个孩子，哦，还有你，最懂事了，帮了你妈妈很多忙，你阿姨也总说你很能干，也帮了她不少忙，唉，要不是你哥，估计你爸爸也就调过来了---”他忽然顿住不说了，我则面无表情的听着，看见他不说了，我便漠然地说道：“我们家怎样，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我怎样，也不用别人评说，有晴天就有阴天，而我只想过好每一天。”
崔叔叔低沉地说道：“言言，你这样说，叔叔更加过意不去了，崔叔叔知道你故意接近刘军，是有意为之，就是想让大力去报到，叔叔谢谢你的良苦用心，叔叔已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冷冷地说道：“我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况且崔大力也走了，我就更不在乎与他相关的人的看法了。”
崔叔叔已觉出我很是生气，也有些自感无趣，他长叹一声，真挚地说道：“言言，不管将来大力怎样看你，崔叔叔都觉得你是善良纯洁的女孩，叔叔真的觉得你是个好女孩。”
听到崔叔叔说我是纯洁的女孩，我有些鼻子发酸了，为他对我有一丝肯定而感动，我收敛了冷漠气愤的表情，略带敬重地说了句：“崔叔叔，再见。”然后，我跑回家，抱着被子扑倒在床上，委屈得大声哭起来。
我再也没有学习的动力了，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气愤地批评了我，本以为我会知耻而后勇，没想到我却自暴自弃了。
我以疯玩儿，来表现出自己的洒脱。
刘军因为我先前的主动地与他示好，让他兴奋不已，我上课，他上班，但只要我一放学，又正好赶上他上白班，他就在学校门口等我，带我吃饭去，带我看电影，但是，如果他还想跟我进一步的亲密，我都是断然拒绝的。
不过，刘军这种不断的讨好，还真让我从崔大力对我愤然而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可我们学校的班干部和老师都从侧面地提醒着我们不要和社会上的人吃吃喝喝，我们还是学生，注意影响，当然，全班同学都知道那是在指我，我表面装着无辜，但内心还是很在意的。
我有所顾忌地问崔孝贞道：“孝贞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野很疯，是他们所说的野猫？”
崔孝贞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不，不是的，妙言，你不是这样的人。”然后，她带着一丝敬佩说道：“妙言，其实都是大人们看不惯你任性豪放的行为，可是，你们同学却没有一个看不起你，尤其男同学，他们能跟你一起疯玩儿，但是他们哪个敢欺负你？女同学虽然有嫉妒你的，但是，她们没有说你坏话的，因为，你行得正，走得端，有时，她们还得靠你给她们壮胆呢。哦，还有，妙言，你别理那些胡言乱语，我最了解你，你最正直了，你最勇敢了，你，你还最善良了。”
我心中涌起了一丝温热，崔孝贞的话抹去了我所有的悲伤和苦难，我竟有了幸福的感觉，哦，崔孝贞要是我的亲姐姐该多好啊。
那是我最难受的一段时间，因为，我要尽量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不该记住的一些东西，可那又是我终身难忘的
我就这样终日浑浑噩噩，消磨着时间，时间也消磨着我，要不是崔孝贞特别兴奋地跟我说，这个春节她将一人过时，我都不知道春节什么时候悄悄临近了。
崔孝贞一副憧憬地说道：“啊，妙言，这个春节就我一个人，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过一过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我可没有她的兴奋劲，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哦，怎么就你一人？你妈你爸呢？崔小红呢？”
崔孝贞说道：“哦，他们说今年回老家过年，大力说他不回来了，他就在学校呆着，我爸说那正好，老家就在东北，离他的学校近，咱都回老家过年。”
我问道：“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崔孝贞很不屑地说道：“我才不去呢，那儿也不是我的老家。”然后，她又解释地说道：“哦，我每年春节都要值班的，没有时间的。”
我仍然兴致不高地说道：“什么节不节的，我都不想过，这个春节一过，离高考就越来越近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考不上。”
崔孝贞疑惑地问道：“你真的就放弃了？”
我反问道：“不放弃还能怎么样呢？”
崔孝贞问道：“那以后怎么办呢？”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爱怎样就怎样吧。”
崔孝贞带着安慰的口气说道：“妙言，快过节了，大家都在喜气洋洋地准备着过节，你也高兴点儿，别这么情绪低落，一副厌世的样子。”
我用鼻子“哼”了一下，我虽然没有到厌世的程度，但是，面对日益临近的春节所产生的那种欢喜的气氛，我也竞无动于衷。
在时间的消磨中，我也渐渐清醒过来，我不再搭理刘军，也尽量提醒着弟弟要用功学习，我知道自己是考大学无望了，我不能让弟弟再耽误了，最主要的是我也不想让母亲太过于失望了，我知道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弟弟能够有所出息，而我也想让我们姓尤的能考上大学。
临近春节，刘涛特意给我送来好多他们商场的优惠券，还暗示我说去多找找刘军，会有更多的优惠，我一概拒绝，因为，我本来就是想借着与他的假装亲密，好让崔大力去大学报到的。
刘涛不解地说道：“哎，我说，尤妙言，你平时总跟我要优惠券，这，这次这么大的幅度，你连看不都不看，怎么回事？你发财啦？”
我说道：“哎，你这是优惠，又不是白给，我还得往里搭钱，我又不需要，如果是吃的，那就多给我点儿。”
刘涛说道：“哎，就吃的没有优惠券，食品部就从没给过优惠券。哎，你去服装部，就属衣服优惠幅度大，刘军儿也在那儿，你找他去，保证他会给你最大的优惠。”
我可没有那个兴趣，我说道：“衣服有一件穿就够了，我才不花那个钱呢。”
刘涛理解地说道：“哦，我知道，你舍不得花钱，尤其是给你自己，你不买东西也可以和刘军聊会儿天呀。”
我不耐烦地说道：“哎，刘涛，你怎么这么絮叨，跟老太太似的。”
刘涛倒不介意地说道：“对我弟来说，我是又当爹又当妈,可不跟老太太似的。”然后，他又做出关心的样子问道：“哎，你爸妈春节回来吗？”
我说道：“哦，上个礼拜我妈来电话，说不一定。”
刘涛赶紧说道：“哦，那今年去我家过春节吧，正好，我家换了个大电视，让华子过来看电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晚上再玩会儿打百分儿（一种扑克牌），你跟我弟一头儿。”
我赶紧推脱地说道：“我弟最近跟谷强玩儿的挺好，他俩现在形影不离，哦，谷强他爸早就说去他们家过年呢，哎，不是也叫你了吗？还说人越多越好，好让谷强多适应一下这里的气氛，早一点融入咱们这儿的生活。”
刘涛只好说道：“那好吧，那个放寒假了，你没事儿就找刘军玩儿，我再给你们弄两张电影票，外国的。”
我仍拒绝道：“哦，我可没时间玩儿，我还得看书呢。”
刘涛笑了一下：“哎，你什么时候也用学习做借口了？”
我听出了他的讥讽，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只听他在我身后赶紧讨好地说道：“哦，那春节咱都去谷叔家吃饭，我再带点儿肉过去。”
这个春节，我特别希望母亲和爸爸能来，我情绪跌落到最低点，我非常需要一个来自长辈的关怀。节前的最后一次电话通话，父亲依然是坚定的口气，不来；母亲则还是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说不来了，她说想攒一些钱，也攒一些假期，以便为今后能有多几天的探亲假。
谷雨照知道我父母不能来了，特意招呼多一些人来到他们家，他解释道是想让他的儿子能尽可能地多接触一些人，多适应一下这里的气氛。
崔孝贞非常敬佩地说道：“谷叔叔真是讲信义的人，他答应妙言的妈妈要照顾好她和华子，说到做到，春节把咱们都招呼来，就是为了让陈阿姨放心。”
刘涛也敬重地说道：“谷叔真是个好人啊。”
我随口附和一句：“是啊，现在就差把谷强的妈妈给调来了，这样，他们一家就团聚了。”
刘涛叹道：“其实，谷强的妈妈早就能调来，谷叔特意按着不办。他是不想把他老婆调过来，至少不想马上调过来。”
我不解地问道：“啊？那为什么呀？其实，他就是管调动的，只要妈妈来了，孩子肯定跟着一起过来了呀。”
刘涛看了我一眼，神秘地说道：“他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
我有些吃惊，崔孝贞更是惊奇，她有些责怪地说道：“哎，刘涛，你能别乱说吗幸亏谷强、华子不在跟前，他们还是小孩儿呢。”
刘涛说道：“就是他们没在，我才说的，哦，要不是妙言问，我也不说的。”
我赶忙解释道：“哦，我就是随口问的。”
崔孝贞叹了口气，说道：“哎哟，戴绿帽子是男人最不能忍的，我们医院尽有为这事儿捅刀子来抢救的了。”
刘涛说道：“自古奸情出人命，谷叔真有涵养的了，不过，谁苦谁知道。”
我并不感兴趣这些，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我便打岔道：“哎，刘军呢？他怎么还没来啊？”
刘涛白了我一眼，说道：“他说他早来你也不跟他说话，他都不想来了，我就让晚点儿来，饭点儿来就行，让他盯个班儿，晚走两小时，就给全天的加班费，春节的加班费最高。”
崔孝贞说道：“刘涛哥，你们那儿的福利真好，我都按正常排班儿走，也就给个倒休。”
刘涛不尽然地说道：“哎，你们那儿轻松，还能坐着，我们那儿是柜台，八小时都得站着，累着呢。”
然后，他看了看手表，说道：“哎，军儿也该到了，这都仨小时了。”
我赶紧朝窗外喊去：“哦，三儿，跟谷强去叫刘军过来。”
刘涛也跟着说道：“哦，华子，先去我家看看，要是军儿还没回来，就去商场看看。”
我弟和谷强答应着走了。
崔孝贞说道：“哎，咱去厨房看看，帮帮忙去。”
我连忙应道：“是啊，咱别这儿等现成儿的，走。”
谷雨照正好端着菜进来，说道：“哦，不用去了，马上就得了，厨房有我和梁师傅呢，你们就聊天吧，等华子和强子把刘军叫来，咱就开饭。”
刘涛说道：“谷叔，您辛苦了，哦，我还带来点儿熟食，咱拼个凉菜。”
谷雨照说道：“好，我让梁师傅切一下，摆个盘。”
一屋子的人，一桌子的菜，将过节的气氛呈现得相当浓烈。
崔孝贞情不自禁地说道：“谷叔叔，真是谢谢您，我比和我爸妈一起过节还要快乐。”
我弟立刻跟着说道：“我也是，这么多人，这么多菜，又有那么好吃的，我都吃不过来了。”
刘涛也发着感慨道：“谷叔，您太有心了，把我们都招来聚在一起，还这么热闹，我们都不想回家了，父母在没在身边儿都不觉得了。”
谷雨照笑了，问着他儿子道：“强子，你怎么样？高兴吗？”
谷强咧着嘴，开心地说道：“我当然高兴了，爸，这儿真好。”
谷雨照便又顺势向我问道：“哦，言言，你呢？”
我自然也是感到兴奋，发自内心地说道：“哦，谷叔叔，您看我们狼吞虎咽、手舞足蹈的样子，就知道我们有多高兴，真比和我父母在一起过年还要开心。”
谷雨照听我这么说，显得十分高兴，他笑容可掬地说道：“哦，那我真是太高兴啦，你们能感到快乐，也算补齐你们无法与父母团圆的遗憾吧。”
我们一点儿也没觉得遗憾，相反，我们都有说有笑，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刘涛使劲地用胳膊碰着我，说道：“哎，妙言，你跟我弟是同班同学，哦，还同过桌，你俩还不相互敬个酒？”
我说道：“哦，我可不能喝酒，一喝就醉。”
刘涛说道：“那相互祝愿一下也好啊。”说着，用力地向我使着眼色，还悄悄弄个作揖的手势。
我看着刘军一来就闷闷不乐的样子，想着也曾经的同班同学过，便拿起一杯饮料，举着对刘军说道：“哦，刘军，我真羡慕你，都上班挣钱了，祝愿你前途无量，财运亨通。”
刘军怔怔地看着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哦，尤妙言，我也祝你考得好成绩。”
我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学习，尤其是考试，我尴尬地咧了一下嘴，说道：“哦，谢了。”便无心再与他说话。
刘涛见状，瞪了他弟一眼，埋怨道：“哎，军儿，这大过年的，说什么学习呀？说说这几天放假，你们打算怎么玩儿，哦，去看看电影。”
崔孝贞在一旁催促道：“哎呀，咱们先吃啊，我一会儿还要去加班呢。”
谷雨照赶忙说道：“是啊是啊，赶紧吃，一会儿就凉了，吃好了，还要放炮呢。”
谷强和我弟则兴奋地说道：“对呀，对呀，我们有好多炮呢，吃完饭咱可得好好放。”
最浓的年味，不光是让我们垂涎三尺的年夜饭，还有要让我们乐翻天的放爆仗。
说到要去放炮，我们以火箭速度吃完了饭，谷强和我弟冲刺般地奔出了屋，我和崔孝贞准备收拾碗筷，一直帮着做饭的那个老梁说道：“哦，你们都出去玩儿吧，今天的后勤我全包了。”
谷雨照则说道：“哦，老梁，你辛苦了。”
老梁憨厚地说道：“谷科长，您怕我一人过年孤单，让我来一起过年，我特别感动，干点活算什么。”
谷雨照摆摆手，说道：“哦，老梁，不说这些了，这调动的事，是要碰机会的，你爱人的事我会放心上的，哦，你收拾干净就出来一起放炮吧。”
谷雨照又冲着我们说道：“哎，别楞在屋里了，到外面玩吧。”
我和崔孝贞相互看看，说道：“那谢谢谷叔叔了，也谢谢梁叔叔。”
说着，我们也往外走去，刘涛特意走到我跟前，讨好地说道：“哦，妙言，你对我弟热情点儿，多和他说说话儿，最近，我弟情绪可不好了，就当哥求你了。”
我显得不可思议地说道：“哎，你弟情绪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义务哄他。”
刘涛说道：“哎，你不是前一阵子还跟军儿挺好的嘛？怎么这就变心啦？”
我有些好笑地说道：“哎，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变心啊？我压根就没动过心好嘛？”
忽然，已经走出楼门口的刘军返回来，看着我，质问道：“尤妙言，你就没对我动过心，是吗？”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
然后，他又气哼哼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耍我呢，我要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
刘涛一下子上前，抓住刘军严厉地问道：“哎，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小子真的把工作辞了？”
刘军负气地说道：“是，我今天就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后天我就去广州，火车票都买好了。”
刘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特么疯啦？你是正式工好嘛？说辞就辞了？走，你跟我家好好说，怎么回事？”然后，他气恼地看着我说：“尤妙言啊，尤妙言，你可真把我弟坑了。”
“嘭”，“啪”，“轰”，“噼里啪啦”，我弟和谷强已经开始放起炮来，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烟火把原本乌黑的天空衬托得更加绚丽多彩，那声音震耳欲聋。
那焰火的赤红色，耀眼却灼心，烟花越灿烂，我心越伤感，看着即将南下的刘军，想着远在北方的崔大力，真是寂寥哀悲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如果还能相见，无论经历了什么，我都希望他们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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