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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石榴红


石榴红,确如那石榴一样,既不是那种深红般内敛,也不是粉红般轻佻,更不是鲜红般刺目,红得就像那石榴成熟后开口傻笑般的可爱。

        学校给我提出了休学计划,让我重修高一,说白了就是蹲班,想让我这次考试晕倒的影响降到最低,我也正不想见到同一年级的同学呢,免得尴尬。

        崔大力在我们这儿学习名列前茅,可是,当他拿着城里学校的卷子做时,发现自己竟仅仅及格!他爸爸慌了,又把他带到城里上学了,因为学籍在这里,他就是考试的时候回来,我们学校还乐意呢,这样还能提高学校的教学声誉。但崔大力会在周末或寒暑假回来和我们玩儿,他说只有和我们在一起,他才感到由衷的舒服和畅快。

        由于都是上过的课程,我的学习也轻松许多,我考试都不用复习,腾出时间和刘涛、刘军他们去卖服装,卖的多时,刘涛会给我分成,如果卖的不好,他知道我弟弟爱吃肉,就会在他们商店的副食部给我切块酱牛肉什么的,看见弟弟吃得好,母亲还是比较欣慰的,不过,她还是不怎么高兴。

        直到有一天,刘涛兴奋地告诉我们,李涵从拘留所出来了,不过没有回家,而是送到了工读学校,这似乎是个好消息,预示着我哥也能很快出来,我们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爸爸,爸爸无比的激动,对母亲表达出了少有的感激和关心,说母亲辛苦了,让母亲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母亲听了更是百感交集。李阿姨也趁势说道:“哦,茹兰啊,让老尤赶紧调来吧,两个人使劲总比一个人强。”然后,对旁边的谷雨照说道:“小谷,你这当科长了,赶紧给你师傅帮着点儿。”谷雨照看着母亲还在呆望着电话,依依不舍的神情,表示很为难地说道:“哦,我知道的,我一直留意呢。”

        母亲一脸的期许,心情也明显比打电话前好多了,她说道:“小谷啊,我家庆林调动工作的事可全都指着你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不知怎么,谷雨照看了我一眼,说道:“好的,陈师傅,我会尽力的。”

        看着母亲难得露出的笑容,我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弟弟却不以为然,甚至无动于衷。

        崔孝贞却没有那么乐观,她说道:“妙言,我觉得你哥还是凶多吉少。”

        我不解地说道:“啊?你怎么这样说?你不是也盼着我哥好呢吗?”

        崔孝贞琢磨的说道:“因为,上次张志军说,他们犯的事儿可不轻呢,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捡条命就不错。”

        我一听,着急地说道:“那个李涵不是出来了吗?”

        崔孝贞也感奇怪地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刘涛有些纳闷地说道:“哎,这次这个张志军有点良心发现了,居然让忽略他的伤情,不予以追究?这不像他的做法儿呀?他一般都是往死里整的呀?”

        崔孝贞看了我一眼,眼睛瞬间泛红了,而我却镇定地侧了一下头,假装东张西望着,掩盖着心中的悲愤。

        刘涛自己嘀咕了一句:“我再向我哥儿们打听打听,看看怎么回事吧,唉,尤春生这小子太倒霉了。”

        我立刻带着央求的口气说道:“刘涛,你好好帮我打听一下,我会很卖力地帮你吆喝卖衣服的。”

        刘涛连连说道:“哎,那我也不能让你白干啊。”但他又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哎呦,最近生意不太好,副食部也换人了,那我给你一件衣服吧。”说着,在他的包裹里翻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包装袋,说道:“哎,我进了些这种衣服,原以为很好卖呢,结果,这儿的人不认。”

        我和崔孝贞看着,只见即使没有拆封,透过包装也能看见那衣服的精美,刘涛说道:“这是睡衣,真丝的,在外贸一条街卖得特火,咱这边不兴这个,我都好长时间卖不出去了。”

        我有点嫌弃地说道:“这都不是正式衣服,谁穿啊?”

        刘涛却不认同地说:“哦,这衣服可滑溜了,穿着它睡觉可舒服了。”忽然,他异样地看着我,说道:“哎,尤妙言,你穿着它,一定好看,还很性感。”

        我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问了句:“啊?你说什么?我穿着它,怎么样?”

        崔孝贞大声地说道:“哎,刘涛,你别犯坏啊,妙言,你可别穿着它出来瞎溜达啊?”

        刘涛白了她一眼,说道:“嘿,有穿着睡衣溜达的吗?这睡衣就是睡觉时穿的,谁还穿着它出来啊,有病啊。”

        我表示不是很喜欢地说道:“呦,我睡觉有的是衣服穿,这个,我不要,哎,你把那个连衣裙给我一件呗,或者给我一套运动服,我给我弟穿。”

        刘涛收起了他装衣服的编织袋,说道:“别介,那些都好卖,可不能给你。”

        刘军指了指衣服,对我说道:“哎,尤妙言,这衣服进价可贵了,得顶三件那条连衣裙,我哥都白给你了。”

        我一听说这衣服很贵,便又赶紧看了看那衣服,稍带不舍地说道:“不过,这衣服的颜色真好看。”

        刘涛说道:“那当然了,这是石榴红,老外最喜欢了,哦,这也是按老外的尺寸做的,也就只有尤妙言个儿高,穿着合适,还能穿出情调,要是崔孝贞穿啊,那还不跟披个大褂似得,一点儿兴致都没了,呵呵。”说着,低下头戏谑地瞟了一眼崔孝贞的矮个子,崔孝贞恼羞成怒地说道:“刘涛,我看你就是想让妙言给你白干活,一件薄得跟纸片儿似的衣服就打发了。”

        刘涛辩解道:“你可别这么说,这里就属这件睡衣最贵,真丝的,要是不好卖,我还舍不得给呢。”

        我连忙给他俩劝架道:“好了,刘涛,你还得先帮我打听着点儿我哥的事情,这衣服我就先收了,不过,我还挺喜欢这颜色的。”

        崔孝贞也马上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刘涛哥,尤春生到底会怎样,你还得及时告诉我们呀。”

        刘涛恍然大悟地说道:“崔孝贞,我说你今儿怎么跟我们一起卖衣服了呢?原来是探听妙言哥哥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他。”

        崔孝贞有点害羞地说道:“刘涛哥,你可别瞎说,我是替妙言着急。”

        刘涛揶揄道:“就你们那点儿小九九,我一眼就能看透。”然后,叹了一声:“我也是可惜他的手艺,还这么年轻,唉,可这节骨眼儿,真不好说啊。”

        母亲对哥哥的事情似乎漫不经心,她的心思全部在爸爸那里,加之爸爸的感激和关心,让母亲沉浸在幸福中,她不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母亲,对我们也是和颜悦色的,爸爸也寄希望于母亲能够把他早点调来,共同商量哥哥的事情。所以,母亲满脑子都是调动的事儿,而且,不管不顾地往楼下谷叔叔家去给爸爸打电话。一开始,爸爸还满怀希望地听着母亲的规划,楼下李阿姨也是热情地跟着母亲在旁边补充着,可是随着哥哥的事情又没有了消息,调动的事情也没有一点进展,爸爸有些急躁了,母亲也变得絮絮叨叨的了,李阿姨也失去了一些耐心,不再每次陪母亲去谷叔叔家打电话了,这让母亲更加焦灼不安了。

        这天已经很晚了,母亲好像想起什么的说道:“哦,我得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这个国庆节过来吗?言言,你跟我下去吧。”

        我不情愿地说道:“哦,我都上床了。”

        母亲奇怪地问道:“哎,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呀?”

        我说道:“我上床了,不见得就早睡啊?我懒得再下来了。您和李阿姨去吧。”其实,今天我把那件睡衣换上了,我想美美地享受一下。

        母亲说道:“李阿姨最近不是特别情愿去的,再说,你爸总要跟你说话的,你赶紧的,下来,如果你爸要来,就得马上决定买火车票了,不然,这时间都不赶趟儿了。”

        我只得慢腾腾从上床下来,弟弟惊异地说道:“呦,姐,你睡觉就穿这个呀?真好看。”

        母亲也是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件衣服啊?”

        我说道:“不是买的,是帮着刘军刘涛卖衣服送的,他们副食部换人了,刘涛说就送我一件衣服,这个挺贵的呢,老外穿的。”

        我忽然想起什么,又往床上爬去,说道:“哦,这个不能穿出去,只能睡觉穿,我换一下衣服。”

        母亲催促道:“哎呀,今天有点晚了,咱们就问问你爸来不来,你就甭换了,赶紧走吧。”说着,母亲推了推我,我们一起走了出去。

        谷雨照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他看见我们,微笑着,很自然地把门打开,母亲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哦,小谷,又麻烦你来了,今天有点晚了。”

        我也礼貌地叫了声:“谷叔叔。”

        谷雨照不介意地说道:“哦,陈师傅,不客气,还行,还不算晚。”说着把我们让了进来,然后,头示意地往电话的方向摆了一下,母亲赶紧走了过去拨电话。

        也许,他们家是一层的缘故,我突然打了个冷颤,这时,我才感到衣服好像穿少了,但当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时,吓了一跳,怎么真的就穿着这睡衣出来了呢?这也太薄了,还滑溜溜的,就跟没穿衣服似得,我忽然感到特别的不好意思,幸亏母亲没说两句话,就对我说道:“言言,你爸要跟你说话。”我赶紧走过去接过电话,爸爸照例是问哥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什么新进展,我就把说过好几回的话又说一遍,母亲不断地给我使着眼色,示意着我,我便跟爸爸说道:“您国庆节过来吧,来了和妈妈一起商量。”

        爸爸说道:“来来回回的,耽误时间,还费钱,你妈不是说能给我调过去吗?办得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希望啊?”我看着母亲,对着电话说道:“妈一直就在想办法呢。”

        爸爸焦虑地说道:“你哥哥那儿也没消息,调动的事情也没个影儿,爸爸这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小言啊,爸爸有时真撑不住了,真想放弃了。唉!好了,小言,今天太晚了,到人家打电话也不方便,你们也早点回家睡觉吧。”说着,挂断了电话。

        也许这是爸爸的肺腑之言,所以,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我们都听到了,母亲叹了口气,小声地问道:“小谷,我们家庆林调动工作的事情,就指着你了。”

        谷雨照诚恳地说道:“陈师傅,我真的很在意您家的事情的,可是,现在调动特别难,要碰机会的,哦,不过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跟我的同仁们提及的,呶,前一阵我们开会的时候,有几个潜在的单位,我都做着记录呢,我拿给您看。”说着,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他走到写字台旁,翻找着写字台上的一些笔记本,并拿过一个皮质的笔记本,忽然,他轻“哦”了一下,连忙侧了侧身,神情有些慌乱,我也有些恐慌地躲闪起来,因为,电话机就在写字台上,我在电话机旁,他过来翻找笔记本时就挨着我,我忽然感到他身体的变化,一下子慌了神,脸也瞬间红了,他也不知所措地是拿笔记本也好,还是遮挡着尴尬的身体也好,当时的气氛真的太难堪了,我感到羞耻地站起身,连忙躲闪着,母亲似乎也看到了,她连忙说道:“哦,那个,我们先走了,小谷,只要你想着呢就好。”说着,拉着我匆匆地走了出去。

        出了门,在往楼上走到时候,母亲严厉地说道:“言言,你真越来越不检点了,穿这个就出来了,真是丢人现眼。”

        我不服地辩解了一句:“我说换一下衣服,您说就一会儿,不用换了,还催我快点儿。”

        母亲仍然埋怨地说道:“你本来就大大咧咧,人长得也大,别招着人说闲话。”

        我也不满地说道:“没人说我,就您老说我没完没了。”

        这天,恰逢国庆节和中秋节是同一天,李阿姨看着郁郁寡欢的母亲,就让我们全家去他们家吃饭,最欢喜的是我们几个孩子,崔大力更高兴,他俨然是我们这边的学霸,没有他不知道的,我弟非常崇拜地看着他,用崔孝贞的话,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却不经意地说道:“哎,崔大力,你是不是在城里不受待见,到我们这儿找存在感呀?”崔小红拍了一下手,说道:“哎,还是妙言姐说到点儿上了,那儿都没人理他。”崔大力楞了一下,尴尬地嘟囔道:“嗯,有点儿,在那边我都没说话的份儿。”我却不屑一顾地说道:“哎,崔大力,其实,我见过你们那边的同学,一个个都假模假式的,我们还不爱搭理他们呢。”崔大力听了好像受到了鼓舞,又神采飞扬起来,他说道:“哈,尤妙言,你这是耗子爬到树梢上,”我弟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崔大力瞥了我一眼,哈哈笑道:“还挺自高自大的。”我虽没有真生气,但也听着不舒服,不高兴地说道:“哎,你别挤兑人啊。”崔大力赶忙说道:“你这目中无人也是一种自信,我也想这样呢。”

        崔叔叔看着他儿子在我们这边有说有笑的,满脸欣喜地说道:“这大力啊,一回来就特高兴,虽然咱这片儿的孩子没有城里那边的孩子机灵,但是都特别实诚,这也是我经常带大力回来的原因。”

        李阿姨撇撇嘴说道:“其实,就是那边的孩子忒势力了。”

        崔叔叔兴致盎然地说道:“今儿是国庆,还是中秋,咱们团团圆圆的,我呀,好好地做几个菜,多做几个,让孩子们玩得高兴,吃的高兴,我也喝两盅。”

        与我们这边欢快的气氛相比,母亲则呆在一旁暗暗地咳声叹气,显得非常哀愁,她看看崔叔叔,又看看李阿姨,羡慕地说道:“你看看,只要父母都在,孩子们就高兴。”

        李阿姨瞪了崔叔叔一眼,然后带着安抚的语气说道:“茹兰啊,那个小谷有没有说老尤调动的事儿啊?”

        母亲好像更加忧愁地说道:“唉,他总说现在调动很难,得碰机会。”

        崔叔叔似乎无所不知地说道:“哎,他们都这么说,其实啊,这些搞人事调动的,就是人贩子,是要收好处的,我们那儿就有人给人事科的头儿送东西的,什么送钱的,送大米的,哦,还有送老婆的呢。”

        李阿姨连忙打断道:“哎,你可别瞎揣测人?小谷可不是那种人。”

        崔叔叔仍言之凿凿地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小陈啊,你多观察观察,看看小谷喜欢什么。”

        李阿姨有些恼火地说道:“哎呦,这孩子们都在呢,你可别瞎说,小谷是个正经人,我听说,他本来能把他爱人调来的,但是,他说,先给最需要的同志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就凭这,他才当上的科长,要不是放假他回老家了,我还想请他来一起吃饭呢。”

        母亲也附和地说道:“是啊,小谷挺正派的,不是贪图财物的人。”

        崔叔叔赶忙应付道:“咱不说了,吃饭,吃饭。”

        不管他们怎么说谷雨照,反正我是不想再见到他了,因为上一次太尴尬了,我感觉自己就好像被看见没穿衣服似得,我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到他家了。

        刘涛终于问来了李涵去工读学校的原因了,原来,他不满十八岁,又是在校就读的学生,所以,只需要再学习,再教育就行了,而我哥虽然也在学习,但是,他是在复读,而且他已经高中毕业了,属于社会的无业人员,刘涛颇感不妙地说道:“哎呦,这要是这样的话,尤春生得承担全部责任啊。”

        尽管不愿意,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陪着母亲去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听到的消息。我爸知道了,心急火燎的,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气急败坏地对母亲说道:“陈茹兰,你对我尤庆林到底上不上心啊?我儿子让你给弄进去了,你说给我调过去,也一点影儿都没有,你还总说,跟人事口的人很熟,你到底想办法了没有啊?我这边无心工作,那边儿子的事情又使不上劲,我跟你还有什么意思啊?干脆咱俩散伙得了。”

        母亲被爸爸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浑身颤抖着,努力克制着心中隐隐的痛,她只得又抬眼望着谷雨照,投去求助的目光,谷雨照仍然是爱莫能助的样子。

        也许爸爸的话让母亲非常伤心,回到家后,母亲不住地唉声叹气,弟弟有些不满地说道:“您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愁眉苦脸的,既然那么不高兴,以后就不要再打电话了嘛。”

        母亲摇了摇头,苦闷地说道:“唉,华子,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弟弟不服气地说道:“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明白。”

        看着不被理解的母亲,我对弟弟说道:“三儿,你就甭跟妈顶嘴了,现在应该多劝劝妈。”

        弟弟白了母亲一眼,负气地说道:“要劝你劝吧,妈眼里只有你爸。”说着摔门而去。

        我瞪了他一眼,在他没走出门之前斥责道:“哎,你怎么说话呢?太没有礼貌了。”

        母亲似乎没有生弟弟的气,只是深深地叹道:“哦,我太累了,这些年我一人弄着仨孩子,我容易吗?”然后也同样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尤庆林在那边哪知这边我的辛苦啊?还嫌弃我了,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太没良心了。”

        不知是生气还是愤怒,母亲脚下有些打晃儿,我连忙扶着母亲坐到床上,安慰道:“我爸说的是气话,他不是也着急调来吗?可是,这调动的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啊。”

        母亲无可奈何地说道:“唉,我也没想到这调动的事怎么就这么难啊。”

        我随口说道:“崔叔叔不是说了,那些都是人贩子,他们是要好处的。”

        母亲有苦难言道:“可咱们家哪有钱啊?”

        我说道:“我不是帮着刘涛刘军卖衣服吗,下回让他们直接给我钱得了,哦,还有,下回再跟李阿姨卖水果时,我自己单独批发一批卖。”

        母亲连连摇头说道:“唉,你这都不是什么大钱,顶多是多穿两件衣服,多吃几个水果而已,还那么辛苦,再说小谷不是看重钱财的人,而且,他是科长,本身工资就高。”

        我也没了主意,有些急躁地说道:“那他要什么呀?”

        母亲思忖着:“唉,这儿就他一人,他不缺吃不缺穿的。”忽然,母亲抬起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带着颤音说道:“言言,也许你,你能帮你爸调来。”

        我奇怪地问道:“啊?我?我怎么能让我爸调来呢?我又没上班呢?”

        母亲欲言又止地说道:“你可以试试,也许会管用呢,再说,那天----”

        我还是困惑着:“我怎么试啊?他能听我的吗?您和他一单位,又是他师傅,再说,我讨厌他,那天他也太----”突然,我停住了,用更惊恐的眼睛看着母亲,母亲好像有点不敢看我的眼睛了,她赶紧移开了目光,我难以置信地急呼道:“妈,你?您不会让我去?”

        母亲微低着头,抬了一下眼睛,小声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这回轮到我气得哆嗦起来,我恼怒地问道:“妈,您,您什么意思?”

        母亲一改往日的肃穆和坚强,竟嘤嘤的啜泣起来:“言言,妈多么希望你能帮我分担一些苦闷啊,也算妈求你了。”

        我就觉得脑子腾腾地冒火,声音大得都有些发劈地喊道:“妈,您,您怎么能这样啊?”可是母亲声音更小的一句话,如霹雳击透了我的全身,只听母亲说道:“反正,你已经不是大姑娘了。”

        我震怒了,同时感到一阵屈辱,我冲到门口,想夺门而逃,却与进来的弟弟迎面撞上,弟弟刚才的火气似乎小了些,他莫名其妙地问道:“姐,你刚才嚷嚷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然后扫了一眼母亲,说道:“没嚷嚷什么,哎,你干嘛去了?”

        弟弟也望母亲那儿看了看,又看看我,说道:“哦,我上厕所了,哎,你干嘛去啊?”

        我闪了一下,说道:“我也上厕所去。”然后,“呯”地摔了一下门走了。

        我关上厕所的门,母亲最后一句话,让我感到了侮辱,我本想淡忘最令我感到羞耻和心痛的事,可却偏偏要被提起,而这不堪的羞辱和刺心的疼痛的竟来自于母亲,我双手按着胸口,欲哭无泪。

        快乐,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无需渲染,便可本能地迸发,如果说快乐也是一条道路,那么我在这一刻已将这条路走完了

        崔孝贞最先看出了我的变化,她关心地问道:“妙言,你怎么了最近都没有看见你的笑模样了。”

        我虽很苦闷,但也勉强露出笑容,说道:“没什么,还不是我哥的事儿。”

        崔孝贞带着安慰说道:“你哥的事情,只有等待了。哎,要不,我让大力这两天来这儿吧。”

        说到崔大力,我的心情好一些,那不是快乐,而是情愫的一丝悸动,是一种向往,我情绪有些舒畅地说道:“哦,好啊,正好咱这儿的足球场泼水了,元旦咱在这儿滑冰吧。”

        崔孝贞说道:“哦,元旦我值班,他们好像这个元旦不过来,说是去城里敲新年大钟。”

        看着我情绪又低落下来,崔孝贞赶忙提醒道:“哎,寒假呗,让他寒假过来呗。”

        我真的又高兴起来,向往着说道:“哎,寒假好,时间长,还能多玩儿会儿。”我带着感激说道:“孝贞姐,你这上班了,就是不一样,特会安慰人,跟大人似的。”

        崔孝贞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就是比你大呀,不过,你小时候也没为我少打架。”

        元旦前夕,母亲不住地长吁短叹的,她跟爸爸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通电话了,楼下的李阿姨也到城里的崔叔叔那里,母亲寂寥无奈地整理着并不乱的屋子,弟弟则看着时间,等着去刘军家看电视呢,我也早早地爬上床,在床上看我的小说。

        这时,有人敲门,弟弟开的门,叫了声:“谷叔叔。”

        谷雨照站在门外,说道:“哦,陈师傅,您的电话,是孩子的父亲打来的。”说着,就走了,母亲一阵兴奋,更是欣喜,她连忙奔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又走过来摇晃了一下床,说道:“言言,下来,你跟妈去接电话。”

        我甩了一句:“我不去,我都睡了。”

        母亲又对弟弟说道:“那,华子,你跟妈去。”

        弟弟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刘军儿家看电视呢,今儿有打仗的,我正等着时间呢,马上就开始了。”

        母亲不知所措地站着,自从和母亲那次对话后,我心情一直低沉,对母亲也是爱搭不理的,母亲似乎也觉得愧疚,对我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时弟弟站起来,敲了敲床,说道:“姐,你不是没睡呢吗,你跟妈去吧,你都让妈好几天不高兴了,再说,那是你爸,他也肯定想和你说话呢。”

        听弟弟这么说,我只得下了床,弟弟看了看我,说道:“哎,姐,你又穿上这个睡衣了?冷不冷啊?”我被提醒了,赶忙说道:“哦,冷,我上去换一件。”

        弟弟把他一会儿将要出去穿的一件大衣给我,说道:“你把这披上吧。”

        我关心地问道:“那你不冷吗?”

        弟弟说:“就隔着两个单元,我跑着去就行了,哎呦,我得走了,要开始了。”说着就跑了出去。

        母亲看着我,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急躁地催促了,只是轻轻地说道:“你要是想换衣服就换吧,我等你一会儿。”

        我看了看那件大衣,是那种最厚的,又很长的棉军大衣,就披在了身上,说道:“我就穿这个了,走吧。”

        此时,谷雨照也是看着我们很不自然,他自觉地尽量远离着电话,坐在桌子的另一侧,翻看着书。

        爸爸说过节了,他特别的想儿子,可已经一年多了,这种毫无结果的等待比想念更熬人,他埋怨着母亲不办事,更是将我哥的事情怪罪母亲,言语还十分难听,母亲则辩解着,同时也指责着爸爸对她的不管不顾,爸爸说:“你一直说能把我调过去,调了这么多年,我过不去,怎么照顾你呀,况且,我这里也是一个人过得不容易啊!还有,如果,不是你说的能把我调过去,咱们就早可以想别的办法呀,我儿子也不至于此啊,好啦,我要跟小言说话了。”

        爸爸问我道:“小言,你们那儿能见到你哥吗?”

        我说道:“不能。”

        爸爸又问:“那家的人见到他们的孩子了吗?”

        我说:“哦,李涵啊,他们家人也没见到他,不过,他们家给他送了几件衣服,是工读学校的老师拿走的。”

        爸爸有些激动地说:“那也给你哥送几件衣服去啊。”

        我说道:“我们都不知道我哥现在哪儿?反正我们这儿派出所没有。”

        爸爸急切地说道:“小言,你就是你哥最亲的人了,你可千万不要不管他呀。”

        尽管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但我每次都是情真意切地说道:“爸,我知道的,我哥对我好,最在意我,这都我知道的,我不会放过任何打听哥哥的消息的。”

        爸爸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小言,爸爸也有很多对不起你妈妈的地方,你也要照顾好你妈妈呀。又是一年了,唉,这一年一年过的,挂了吧。”

        母亲一直是侧耳听着呢,而那部电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大,所以,电话里的对话,我们都能听到。

        我答应着,慢慢放下了电话,我看见母亲委屈的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她忍了忍,微侧着头看了一眼谷雨照,几乎是一种乞求的语气说道:“小谷,你还得多帮忙啊。”

        谷雨照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不过仍然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哦,陈师傅,有机会我肯定帮忙的。”母亲似乎是听多了这样的话,发出了一声无望的叹息,坐在那里,神情黯然,因为我接电话时坐到了内侧,母亲则坐在外侧,见母亲不动,我也只好陪着。母亲似乎觉得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爸爸的调动就多一分希望似得,母亲一脸茫然地呆坐着,想跟谷雨照攀谈,可是她又不善言辞。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我们开门,我弟弟就推门进来了,他径直冲母亲说道:“妈,您赶紧上楼给我开一下门去,我眼镜儿没拿。”

        母亲一看弟弟火急火燎的样子,神情也一下子振作起来,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心灰意懒中呢,母亲已经快步地和弟弟走了出去,我也赶忙站起来,看了一眼电话,出于礼貌地说了句:“哦,谷叔叔,谢谢您。”

        谷雨照这才正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又慌乱地移开,紧张地说了句:“哦,不客气。”

        我又礼节性地说道:“麻烦您给我爸爸调来吧。”

        谷雨照语气比刚才显得诚恳和肯定地说道:“我知道的,我一直在找机会呢,真的,我也想让你和你妈妈过好。”

        我看看他,觉得他说的真挚和朴实,便微微低下头说道:“那我就替我爸爸妈妈先谢谢您了。”

        谷雨照微笑了一下,说道:“哦,还没办成呢,不用谢。”忽然,他的笑容有些尴尬,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瞟着我的身上,眼神闪烁着异样和贪婪,我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看看,心里惊叫道:哦,这大衣怎么敞开了?什么时候敞开的?没系扣吗?只见里面那件真丝睡衣在灯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地泛着微光,使原本素淡的石榴红变得浓艳起来,我连忙裹紧了大衣,低头慌忙地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我忽然想起母亲那天嘤嘤啜泣的情景,就犹豫着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没想到谷雨照也紧跟到了门口,我一下子就和他很近的面对面了,我狼狈极了,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是满脸的窘态,我心突突跳着,但强作镇定地又问道:“您真能把我爸调来吗?”

        此时,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声音有些沙哑说道:“这个真的要看机会,但我一定会放心上的。”

        我感到不仅心跳得更厉害了,连头皮都紧绷着跳起来了,而且,我感到脸和耳朵一阵火热,太阳穴的两根血管要胀破了似得,我看了一眼门后的床,艰难地说道:“您要是真能把我爸调来,您想怎样都行。”

        谷雨照吃惊地看着我,显然这出乎他的意料,他轻“哦”了一声,呼吸更急促了,身体也轻微地晃悠一下,青筋微现的手张开又握上,此刻空气好像凝固住了

        看着他半张嘴,没有动,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想到我可以和母亲交差了,我心跳也慢了下来,头皮也不紧绷了,我缓缓地转过身,一边去开门,一边说着:“那谷叔叔,再见了。”

        突然,谷雨照先于我堵到门口,反手将门别上,然后,猛烈地,用力地,急不可待地半拥半抱地把我推倒在床上

        那一刻哦,我多么希望没有那一刻啊!

        我镇定地理了理衣服,又裹了裹大衣,痛苦地、缓缓地站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悲愤,让我气力散尽;谷雨照似乎正相反,他趴在床上,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重重地出了口气,但是,他很快转过身来,突然,又抱住我,身体慢慢向下滑去,呈半跪状,悔恨地说道:“小言,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

        看着他哭,我却想笑,多么可笑,多么滑稽,一个侵犯之人在哭,被侵犯的却想笑!我抬起头,真想大骂一声,可这不是出于恨他,我就是想喊,我想喊出心中的耻辱、心酸和无以诉说的悲愤

        可是,此刻我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我推开他的手,他满眼歉意地看着我,更痛苦地抽搐着,我扭开了锁,开门走了。

        母亲似乎一直处于惶惶不安中,看见我,如盼望已久般,又惊恐万状般地说了句:“言言,你,你回来啦?”

        我没有母亲复杂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母亲紧张地盯着我,好像期待什么,又惧怕着什么,而我却行若无事,但是,心已寒冷至冰。

        坏人对我做的坏事,疼得只是皮肉的,而你认为的好人,还有你的至亲对己做的坏事,就如扒开皮肉直击心窝,疼得窒息和绝望,谷雨照此次的侵犯之痛远高于张志军那初次的□□之痛,让我感到比绝望更绝望,那就是:活着,但已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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