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小桥流水人家，喧嚣不知春夏，喜闻喜见，只道江州海厦。

        繁华喧闹的市井，叫卖声此起彼伏。拥挤的人群中，时而出现手拿冰糖葫芦到处乱窜的孩童。老人们坐在家门口的老树下，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不甘放过这晌午的暖阳。

        卖薯的老叟热情地招呼：“彭老板！买薯不？红薯、白薯，都是今儿个早上刚从地窖里抛出来的。”

        年过三十的彭志，笑呵呵地走上前道：“你这薯甜不甜？”

        老叟马上道：“甜！不甜您来找我，给你双倍赔偿。”只听咔嚓一声，一根细长的红薯被老叟徒手掰成两半，中间露出了橙红色的果肉，看着甚是可人。

        彭志眼中闪光，“嗯，来一筐送到朋来客栈。”说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老叟。

        老叟笑呵呵地接过银子，收入了袖口中，道：“没问题彭老板。”

        彭志付了银子，继续在集市上游走，左看看，右瞧瞧，陈阿九站在李霁身旁道：“殿下，彭志每日都会来集市上买菜，居住在客栈里的考生人多，每日的吃喝用度都是彭老板亲力亲为。当然，振南侯也是给了钱的。”

        李霁点了点头，对陈阿九道：“仔细检查送进客栈的食材。”

        陈阿九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李霁的双目继续盯着不远处的彭志，彭志今日的心情不错，其实他每天的心情都很好，墨染站在李霁身边，看前面举着糖人跑过来的小孩差点撞在李霁身上，忙上前一步将小孩抱了起来，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一哆嗦，随后却大声笑了出来，“举高高！丑哥哥举高高！”

        后边追上来的父母见墨染脸上的胎记极为丑陋，吓得忙将小孩抢了过去，周围的百姓皆投来目光，眼神中的嫌弃不加遮掩。

        李霁左臂一伸，将墨染挡在了身后，虽然她没有墨染高，但墨染却极为感动，想用帕子遮住脸上的胎记，李霁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转头握住了墨染的手腕，正言道：“外在的华丽不及无双的才华，无双的才华不及内心的善良。墨郎心善，莫非是不想让这对夫妇感谢你拦下顽童，才欲要遮面？”

        周围的人听了，看了看在父亲怀里乱扑腾的三岁孩童，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小的孩子，万一被人群冲散，可不好找哩。”

        “谁说不是，大人咋不抱着点。”

        “幸亏没事，得亏这少年拦住了。”

        抱着孩子的父亲有些过意不去，想上前致谢，一旁的妇女一把拦住了他，“我家孩子我们自然会看好，请你们帮忙了吗？”

        李霁见大家大多站在他们这边，这妇女却依旧不依不饶，李霁也不想与她过多纠缠，拉起墨染的手腕，想要离开，却不想这妇女以为李霁理亏，吼道：“大家快瞧瞧啊，这么个丑八怪，我还没怪他吓坏我家孩子，诶，他们还在这儿装清高，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说着，一把拉住了李霁的衣袖，死死地攥住不松手。

        李霁见自己走不开，冷冷道：“你想怎么办？”

        妇女趾高气昂道：“道歉！”

        李霁冷哼一声，“不可能，若你当真觉得不甘心，大可以报官，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围的百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至于吗？这么点事就报官？”

        “走吧走吧，没啥好看的。”

        “这小姑娘脑子不好使，大题小做。”

        “这年头啥人没有啊，要我说长这么丑，就别出来瞎溜达。”

        李霁仿佛根本没听到周围人的话，依旧冷冷地站在原地，可妇女却坐不住了，“走，跟我去衙门！”说着便拽着李霁往衙门走去，李霁却轻轻一下，就甩开了妇女的手，气定神闲道：“放心，我不会跑的。”说完，大步朝衙门走去。

        妇女许是被李霁的态度震慑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衙门。站在一旁抱着孩子的男子道：“娘子，算了吧，咱们还是回家吧。”

        妇女看了看时辰，的确到回家吃饭的时间了，道：“我们不告了！”说完要往回走。这一次，李霁一伸手将妇女拦了下来，直言道：“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

        妇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霁，“你有病吧，一个出来吓人的，还有理拦我！”说着便要扬手去打李霁拦在面前的手。

        李霁轻而易举钳制住妇女，道：“谤者，律法罚之；忘恩，道民共愤。今日当着这么多百姓，若是让你这样离开，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知恩却不知回报，难堪仍难表歉意。”

        妇女被李霁这番文绉绉的话说的云里雾里，旁边一个秀才站了出来，解释道：“这位姑娘说的应是秦穆公的故事。秦穆公外出丢失了自己的宝马，亲自寻找，找到时却发现有人将自己的马杀掉了，正坐在一起烤肉吃。秦穆公对他们道：‘是吾骏马也’，这些人听到后都很害怕，惊恐地站了起来。秦穆公却安抚道：‘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还拿出自己的酒给他们喝。这些杀马吃肉的人羞愧难耐。”

        妇女听后，大怒道：“臭丫头你是嘲笑我没读过书吗？”

        李霁摇摇头：“一个人懂不懂得知恩图报，和他是否读书习文没有关系。这条街上这么多人，无论是你家孩子撞到谁，或是谁撞到了你家孩子，亦或是来来往往马车的不小心。都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弥补的。你若是不担心，也不会和你夫君在后面追跑。”

        在场众人皆被李霁一番话说的醍醐灌顶，李霁继续道：“我家墨郎及时拦下你家孩子，不图回报，你不言谢我们也不会为难。但你却对救了你家孩子的人恶言以待，这件事，我们绝不姑息。”

        妇女被李霁说的一愣，一旁抱着孩子的男子忙道：“对不住了两位，是内子的错，在下在此给两位赔不是了。”

        妇女刚想说什么，就被男子往后拉了一步，低头不语。

        李霁看了看墨染，墨染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李霁身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确切地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可以包容世间所有过错，却容不下任何不公。这样的人，确是一名女子。

        这样一个小插曲，彭志也站在人群外看了一眼，见李霁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见过，便继续买菜。待人群散去，已经看不到彭志的人影了。

        人群散去，李霁和墨染跟丢了彭志，于是走进如辉酒楼，小二见两人衣着低调奢靡，不似南方丝绸柔软随性，却像北方绵绸高贵挺直，笑呵呵道：“两位吃点什么？”

        李霁抬眸看了看墨染，墨染抬头问道：“有什么推荐？”

        小二立刻道：“松子鳜鱼，粉蒸肉，酿豆腐，蜜汁叉烧，挂炉烧鹅，佛跳墙，在本店卖的都不错。”

        墨染道：“烧鹅不要，再加一壶上好的龙井。”

        小二道了声好，就走了出去，顺道关上了雅间的房门。

        李霁道：“刚刚观察彭志，你发现了什么？”

        墨染道：“做买卖认真负责，做人谦和踏实……”

        李霁打断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墨染继续道：“殿下是想知道彭志和西南杀手是否有关？”

        李霁轻轻嗯了一声。皆是受恩，彭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两人刚刚遇到的妇女却恩将仇报倒打一耙，若彭志的报恩都是他接近振南侯的把戏，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墨染道：“若彭志没有易容，那彭志的这张脸的确符合南郡人的长相，口音也十分地道。”

        李霁道：“南郡与西南接壤，若他是一个长得像南郡人的西南人，不必易容，也可悄无声息地潜入南郡。彭志留在江州近二十年，学会这里的方言，不难。若是说性情，彭志年少时在家受尽长母欺凌，出来后第一次受到他人相助，尽力报恩也在情理之中。得找机会试试彭志的身手。”

        墨染：“杀手被发现，在春试前不会轻易现身。”

        李霁微微转动桌上的茶杯，用什么办法才能抓住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现只知晓杀手在朋来客栈出现过，不知其是店中伙计，还是住在其中的考生，亦或仅仅是个路过的餐者，正在两人疑惑之际，陈阿九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殿下，杀手又出现了！”

        李霁微微蹙眉，究竟是何事，让杀手再次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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