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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钱忠找到文殊彬,慌张道:“曹毅要剿匪,现在怎么办?”

        文殊彬回道:“许相出马,刑保山一行人必死无疑。若是想保他们一条生路,也只剩将其送入西都这一个办法了。”

        站浪离西都并不远,钱忠觉得此法可行,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就被文殊彬拦了下来。

        “来不及了,且不说你我能不能比曹毅的兵马先一步上山,就算是见到刑保山,他也不一定会离开站浪。最重要的一点是,今日我们不顾周辛帝的圣旨,将刑保山一行人送去西都,日后周辛帝以此为借口,出兵西都,得不偿失。”

        钱忠愤愤道:“什么叫得不偿失?!山上百来号兄弟,既与我钱忠一同喝过酒,一起吃过肉,我断没有弃他们不顾的道理。”丢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文殊彬轻叹一口气,没有阻拦,也没追上去。

        就算是飞蛾扑火,螳臂当车,既有一线生机,钱忠也不会放过。

        曹毅并不真想围剿邢家寨,出兵不急不慌,行军不紧不慢,还真叫钱忠先一步抵达邢家寨。见到刑保山,钱忠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大当家,带上兄弟们,跟我去西都避一避吧。”

        刑保山眼中露出一丝的悲伤,微微一笑,悲伤顷刻消散不见。“钱老弟,我们都是西南人,就算是国破家亡,曝尸荒野,也不会离开这里。当初与你不过是交易,拿钱办事,既然我们拿了钱,那后果,也应当由我们来付。”

        钱忠难过道:“那我便与你们一起……”

        刑保山打断他道:“笑话,我唐唐邢家寨大当家,何时需要你们这些文弱书生来挑大梁了。行了,我叫兄弟送你下山。”

        钱忠高声道:“我不走!既是我害了你们……”

        刑保山被他这一声喊得头疼:“等等等会儿,不是你害的,我们是山贼,土匪,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官府派兵围剿,才是名正言顺。二顺,送你钱哥下山!”

        二顺子上前,看了眼气的面红耳赤的钱忠,又看了眼心意已决的刑保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钱忠往一旁的木椅上一坐,“我既说了不走,就不会离开,就算你叫人将我押下山,我也会再上来的。”

        刑保山觉得自己都算不讲理的了,没想到钱忠,更不讲理,咋就跟他说不明白了呢?

        届时,曹毅的兵马抵达山下,寨子外面传来了刀剑打斗的声音。

        刑保山凑近钱忠,对着他的后脖颈就是一下手刀,下手又稳又快,力道不算重,钱忠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刑保山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二顺,道:“绑了,扔地窖里。”

        不到半日光阴,寨子空了,算上刑保山,邢家寨一百零八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有晕在地窖中的钱忠,被曹毅当做是刑保山掳来的百姓,送下了山。

        一把大火,烧了一日一夜,才将往日郁郁葱葱、朝气蓬勃的站浪山,烧成灰烬。平日里酒足饭饱后的谈笑声,再也听不到了。盘旋在站浪上空的,只有哀啼的乌鸦,和滚滚黑烟。

        城内宅院中,季瑶手握着一只长剑,挥得洋洋洒洒,剑气逼人。手腕一转,剑转一周,向前直刺,剑气凝聚一处,掀起周围层层的尘土。

        季瑶偏头问道:“这是什么?”

        灿禾笑着回道:“峰回路转。”

        季瑶双腿分开少许,与肩同宽,单手举起手中长剑,用力向下一砍,剑入黄土三寸有余,大地微颤,微风战栗,“这又是什么?”

        灿禾依旧笑着回道:“一剑山河。”

        季瑶将长剑拔出,挑剑动作流畅,出剑利落用力,在空中画出一连串的圆圈,周围的花瓣,树叶,水珠都凝聚了过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季瑶伸出左手,轻轻往剑柄上一推,花球冲入空中,破碎,漫天花雨洒落下来,甚是壮观。

        “这个呢?”

        灿禾眼中光彩熠熠,“风花雪月。”

        季瑶将长剑一丢,叮当一声,正好丢入一旁兵器架上的剑鞘内,问道:“你很懂剑,为何不会剑术?”

        灿禾笑而不语,不知何时,他关注的都是季瑶和季昌喜欢的事物,清楚地知晓他们二人喜欢吃什么,喜欢去什么地方,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裙子,喜欢做什么,连二人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都了如指掌。他这一生,少年时轻狂桀骜,中年时潦倒困苦,再后来日日充实。季瑶和季昌渐渐长大,灿禾才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两个孩子了。何为牵绊?何为陪伴?他早已分不清楚,也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季瑶觉得,自己能从灿禾这里知晓更多,便问道:“你觉得,我还会什么?”

        灿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又回到了西都皇城,开满梨花的庭院中,季瑶张着一双明亮的杏眼,俏皮地问他。灿禾想都没想,直接回道:“琴棋书画,刀枪剑戟,但凡郡……”郡主二字未说出口,灿禾就回过神来,自己是真是老了,脑子大不如从前。

        灿禾虽没说完,但季瑶还是心满意足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打算一一尝试,若灿禾所言非虚,她或许可以相信,灿禾才是真正认识自己的人,或者可以肯定,他认识自己许久了。

        一阵风吹过,灿禾从木椅上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季瑶,道:“我会尽快让你记起,你不必费心试探我,也不要胡思乱想。”什么都不想,才对她的恢复最有帮助。

        季瑶点点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问道:“今日我们吃什么?”

        灿禾回道:“清蒸鲈鱼,酒酿丸子,醋炒青笋,和南郡有名的生煎包。”

        季瑶问道:“我之前都吃过?”

        灿禾点点头,不仅吃过,还都是她喜欢吃的,郡主爱吃鱼,但不喜鱼的腥味;喜欢吃肉,但不喜饭菜里只有肉;喜欢桃花酿的酒,她说,此酒香甜,喝下后定能做个香甜的美梦……

        灿禾丝毫不担心,自己医治不好季瑶,他只是担心,季瑶对许文昌的心意。季瑶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过于在意,但如果有一日,她不经意间对什么在意了,便很难放下。

        季瑶看了看一桌子的饭菜,光是看看就让人很有胃口,对春梅道:“给二郎准备的汤呢?”

        春梅笑盈盈地回道:“在锅里温着呢,公子说他晚些来吃,叫二位不必等他。”

        季瑶不自觉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安静地吃着,眼中却是心满意足的笑意。灿禾沉默地在一旁吃饭,听说许文昌有胃病后,季瑶便每日叫后厨为许文昌煮汤,饭前喝上一小碗,暖胃也开胃。胃病在养不在治,看来,季瑶慢慢对许文昌上心了。

        林峰走进来,拱手道:“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越过许文昌,直接来见她,是认识她的人,还是另有所图之人?

        灿禾问道:“是谁?”

        林峰回道:“无忧酒肆的钱掌柜,钱忠。”

        钱忠这个名字,灿禾在来时的路上听说了,是西都留在西南的暗使,足以信任之人。

        灿禾见季瑶有些犹豫,她不记得之前的任何事情,也不知晓钱忠的身份来历,灿禾劝道:“要不,见一见?”

        季瑶闻声转头看了灿禾一眼,多日相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灿禾对自己的上心,道:“见一见吧。”

        林峰领命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钱忠就走了进来,眼窝发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神有些漂浮,看到季瑶时,才微微定了定,之后就不再移开视线。

        季瑶率先问道:“你要见我?”

        钱忠点点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峰和春梅,道:“我只见姑娘一人。”

        季瑶与春梅对视一眼,春梅便将灿禾和林峰带了下去,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现在房间内只有季瑶和钱忠两人,季瑶刚想说话,只见钱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中充满泪水,道:“属下不知郡主是否失忆,也不知郡主还记得多少,但今日所言,属下必须说出来。

        为阻许相修渠,郡主让属下买通刑保山,劫下运石车,沉入西南涧。当时做这些事时,属下以为郡主会有万全之策,但现在郡主失忆了,身在许府,不见属下,邢家寨上下百来人,全部死在曹毅刀下,站浪山也被烧成灰烬。若郡主当真失忆,属下只道这是天意,若郡主是假装失忆,拿百余口性命来换取许相的信任,属下心有不甘,还望郡主给属下、邢家寨百位兄弟一个交代。”说话时,钱忠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身体微微发颤。

        季瑶很想回答他,但这么多信息一出来,她一时无法接受,更别说判断其中虚实真伪了。

        钱忠等了五吸时间,季瑶一直沉默不语,钱忠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季瑶,不解的眼神中暗藏愤怒。

        季瑶看着他的一双眼睛,空白的脑海中慢慢编制出钱忠口中所言,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记忆。季瑶道:“旁的不知,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真的失忆。”

        钱忠微微一颤,是震撼,也是绝望。

        “我不记得你,更不记得你口中所言。我也不是什么郡主,只是许府的姜白。”

        钱忠轻轻地哼笑一声,眼中露出一丝杀意,这杀意仿佛是滴入汤锅中的一滴油,慢慢扩散,充满整个汤锅,甚至,影响了整体的味道。

        钱忠站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迅速朝季瑶刺去,身法拙劣毫无章法,手臂笔直,但力气不足,手中的匕首被季瑶一击即中,掉落在地,发出金属的咣当声,站在门外的林峰听到动静,右手握住挂在左腰上的佩刀,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季瑶将钱忠的双手背到身后,将其压在桌子上,一桌的饭菜被打翻在地,碗盘破碎的声音,灿禾和春梅也都听到了,满心疑惑,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季瑶声音有些低沉,道:“你想杀我。”是肯定的语气,其中掺杂着一丝怒意。

        那种感觉又来了,这不公平,钱忠记得两人的约定,却将季瑶不记得的约定强加在她身上,叫她心有不甘。但仔细想想,与其说是不爽,不如说是她失忆后感到的无力。

        季瑶放开钱忠,道:“我不记得之前之事,你便觉得我不是你效忠的郡主,若我刚才说,我是假装失忆,你便会将邢家寨百余人的性命挂在我头上。今日,你不是来问我的,是来杀我的。”无论她如何回答,钱忠都会拔出匕首,他知晓自己杀不了季瑶,大概率是死在季瑶手中吧。

        季瑶见他不说话,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今日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中有愧,只因你并没有杀我的能力。生命诚可贵,受之父母,来之不易,还望你珍惜。”说话间,季瑶心中宽容,眼神中却是遮掩不住的冷漠。一席话说完,季瑶走向房门,一把推开,大步走了出去。

        灿禾脸上露出关心的表情,刚想上前询问,但他却看见季瑶眼神中的猜疑和愤怒,一怔。今日是灿禾说服季瑶见钱忠的,而钱忠却要杀她,此番举动,将季瑶对灿禾萌生出的信任直接扼杀。

        真正的猎人,可以忍受长时间的潜伏等待,或者,假装成猎物。

        季瑶不知道,此前灿禾的种种,是否都是为了利用她,或是,为了杀她。

        灿禾也不知道,自己因为今日的一句话,丧失了季瑶对他的信任,更不知道,有朝一日,因为这份不信任,让自己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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