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改天
夜更深，风浪已歇，弯月渐圆，这片海出奇的平静，连风声都不在入耳，浪去后温度回暖，浅滩静的叫人安心，乔依忽略再次亮起来的手机，站起身，脱掉宽大的衬衫裙，里着黑色连身泳衣，跳下暗礁，化成灵鱼
那天之后，彦文修的名字一直安静的躺在通讯录里，没有邀约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乔依识相的把这人忘得一干二净，马上就是运动会了，由本市几个高中联合组织，在省体育馆举办，高中部体育老师看乔依身高腿长，又想让她长跑又想让她跳高，乔依以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为由拒绝了，最后被要求做升旗手，乔依刚想拒绝，就被班主任一口应承下来，至此之后的每天的升旗仪式都成了乔依的预热演习，怎么样跟她的搭档一起把国旗跟着国歌的节奏升的分毫不差，升的平滑洒脱，升的庄严神圣，那段时间班里的同学总在乔依身边打耳语，说她和李铭奕把旗手装穿成了情侣装，要是没有高远那个傻大个，看上去简直俊男美女，好生般配，这个时候李慧慧总会盯着乔依的脸看，她迟迟不移开眼睛，认真仔细的打量
“怎么了慧慧，你是看我看呆了，还是没看我，只是呆了。”乔依在李慧慧眼前晃了晃手
“乔依，你真的很好看。”李慧慧转回去盯着习题册，小声的说了句
毕竟看过李慧慧的日记，乔依明白她对那些关于自己和李铭奕的风言流语一定介意至极，乔依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你真好，慧慧，好好学习吧，你也前途无量。”说完乔依收回手，开始翻译全英语小说，这是从姜君卓那里窃取的学英语的小偏方。
运动会倒计时第二天，运动员和志愿者提前到体育馆熟悉场地，乔依、李铭奕、高远一个下午预演了十七八次升旗仪式后，终于可以收工了，高远也是球队的，人比较爽朗，声音更是嘹亮的不得了，他大声招呼乔依和李铭奕
“同志们，太完美了，我们赏自己顿好的吃吃吧。”说着就三两步走到正在相互配合收国旗的李铭奕、乔依身边，把手分别搭在他们俩的肩膀上
“乔依，一起去吧。”李铭奕一边说一边拿下高远搭在乔依肩上的手
“你当谁都是你队友，乔依是女孩子，你有点分寸。”高远这人自来熟，挺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挠了挠头，脸臊得通红，大声哈哈了两声掩饰藏不住的尴尬
“你看我成天跟一帮男的在一起，神经都糙了，不好意思啊乔依。
乔依看着这个大个子顶着一张绯红的脸，耳朵也泛红，还在抓耳挠腮，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远，你别紧张，我这个人不拘小节。”乔依说握拳稍用力捶了下高远的肩膀，那中气十足的笑声又响彻场管。
“李铭奕，我之前叫了君越，他应该快到了，我们一起吧。”姜君越高中跟他姐一个学校，这次也有参赛项目，乔依话刚落就听见姜君越惊喜的呼喊
“奕哥、远哥。”姜君越一把抱住李铭奕和高远，“原来乔依的队友是你们俩，碰上乔依这样的笨蛋，可真是苦了我哥。”
乔依习惯了姜君越的损言损语，可是在不太熟的人面前面子有些挂不住，发狠踢了他一脚，四个人哄笑着到体育场附近的火锅店，鸳鸯锅，李铭奕和乔依吃辣，连喜欢吃的菜也如出一辙，高远和姜君越吃辣差劲，红汤那边又辣的有些过头，这俩人几乎不碰。
李铭奕看着坐在对面的乔依，整张脸辣比落日红霞还要色浓，这辣锅确实过于味重，辣的他嘴唇都有点麻，顺手给乔依倒了一杯大麦茶水。
“乔依，你喜欢重口，跟我一样，我们俩这几天都一起吃吧。”没等乔依回答，高远先大嗓门的说了句，“不行，好歹你也是省蓝的队长，有没有团队精神。”姜君越也跟着附和“我反正没钱吃饭，就得跟着你们。”
“李铭奕，我看还是咱俩吃吧，你比他们俩长得好看，看着你我能多吃两碗。”李铭奕被乔依这句话呛到，打小跟陆盼就是邻居，俩家来往又密切，他一直以为女孩子都是陆盼那样，乖巧听话，含羞带怯的，看走眼了，眼前这个连个正眼都没给他的人哪有半分不好意思，这姑娘性子应该是豪迈的，脸皮也不薄。
“乔依，你怎么死性不改，别调侃我奕哥。”姜君越撂下筷子，给李铭奕递了一瓶水，高远一直高声在旁边打哈哈，一顿饭吃完，乔依被高远的大嗓门吵得耳边还嗡嗡着，彼此也都熟络不少，亲近不少，李铭奕靠谱细心，高远单纯善良，这两个人乔依相处起来很轻松自在，几天的接触也成了稍有了解的朋友。
运动会圆满落幕后迎来了一个三天的小长假，郭新成也回来，放学之后照例跟李慧慧告别，乔依火速赶往公交站，下车看到等在站点的郭新成，俩人刚进门就香气扑鼻，小郭早就做好一桌子饭菜，乔明武也满脸堆着笑，郭新成黑了瘦了，精气神却更足了，小郭只能看到黑了瘦了，心疼的眼皮直抽抽，直呼这么好的大学怎么还这么遭罪，乔明武也是一番嘘寒问暖，真心假意的，表面功夫倒是做的足，要不是郭新成偶尔夹到碗里的菜，乔依觉得自己根本没在这张桌上，草草吃完回屋躺下了，懒得理屋外的表面和谐，刚见到郭新成时候的好心情，散了，戴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郭新成拿着个大盒子进来了。
“你怎么也不敲门”乔依慢悠悠坐起来，手肘攀着床头，心想自己怎么就改不了这忘锁门的毛病呢，真是个坏毛病。
“我就算是敲上一个小时你也听不见，开这么大音量，损伤听力，最好小声一点。”郭新成说着就走到乔依身边，把盒子摊在床上
“这是给我的礼物。”乔依平静的陈述，没有多余的惊喜，郭新成给她买东西是家常便饭，吃多了，没什么滋味了。
“你打开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非常珍贵，买不到。”郭新成看着乔依满脸的宠辱不惊，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催促她快打开。
盒子里的东西晃的乔依的眼睛铮亮，激动的从床上跳下来，就往身上比划，一身军绿迷眼，两片红旗上肩，带着五角星的帽子，收了肩，改了腰，缩了裤脚，乔依在这套军装里直晃荡，乐极生悲，瞪圆了眼睛
“这是给我的吗，要留给我胖十五斤之后穿的吗。”
“你现在到底有没有九十斤，衣服是不能再改了，这是我的作训服，你不是特别喜欢军装吗，做收藏吧。”
“我刚好90斤，再说收藏当然要收藏你穿过的，改了那还叫什么收藏，你这改的好像正合了君卓的身，不如送她吧。”
“看你这个上身效果，好像还真是那孩子穿正好，君卓君越也放假了吧，你约下他们俩一起吃个饭。”郭新成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温柔照顾，给姜君越也带了礼物。
“那一会约好我告诉你，现在请出去，我准备睡了，没有血缘的哥哥，要留下来看我脱衣服吗。”
“女孩子，别口无遮拦，要注意分寸。”教训的话被郭新成一说没有丝毫威慑力，扔下这么句话给乔依带上了门，又回身敲了敲，“别忘了锁门。”
乔依小心翼翼，把衣服妥善收好，约了姜君卓姐弟，小长假最后一天，四个人约好去南山采风，在农家院吃饭，晚上一起送郭新成。
接到乔依电话时，姜君卓正在做题，听到郭新成回来这一句再听不见其他，满脑子都是郭新成天门山九百九十九节石阶上宽阔的背，温热的背，也记不清自己怎样应了乔依的邀约，挂了电话脸红的像只熟螃蟹，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听到个名字而已。
“真没出息”一直在耳边侧听的姜君越嫌弃的看着姜君卓，把自己姐姐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起来，乔依都说什么了”姜君越看着自己姐姐越来越红的脸感叹17的女人可太吓人了
“乔依说，我们四个，假期最后一天，去郊区农家院，踏青，吃饭，晚上一起送新城哥去机场。”
“当天就走”姜君卓有些隐隐的失望，语调提高，也没心思做习题了，伏案唉声叹气个不停。
“新城哥还不是你男朋友吧，你就用情这么深了，姜君卓你学成书呆子了，真怕你以后被男人卖了，新城哥倒是不能卖了你，也绝对看不上你。”
姜君卓没心思搭理她那个嘴损的弟弟，半天，只有半天，要好好珍惜这半天，她彻底收起习题册，跑去衣柜前翻来覆去，拿出来又塞回去，最后还是选了最开始那一身，纯棉质地的布裙子，袖口带着小蕾丝边，配一双圆头小皮鞋，把压在箱底的瓶瓶罐罐也翻倒出来，拿起放下的也选不出口红色号，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的姜君越说了句，可真是个傻子，顺手拿着篮球出门了。
彦文修被护士拔针的轻微刺痛弄醒，白墙、白色挡帘、白床单被罩，在陪护床上鼾声四起的人今天还穿了套白色休闲西装，奔丧呢这是，彦文修朝着那人模狗样的哥哥踹了一脚。
“哎呦，还挺疼，这力度，看来是都好利索了，彦文正痛快的站起来，收起了陪护床，打算去办出院。
“你心情挺好？项目到手了，签合同了？”彦文修问出这话后彦文正帮他收拾行李包的手顿了下，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裤扔给彦文修。
“拿了，签了，下半年就准备动工了。”
“那恭喜了。”彦文修嘴上说着恭喜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语气也冰凉，彦文正走到他身边，有点不敢正眼看他，他这个弟弟，是父亲老来得子，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看着他苍白的脸，语气软了下来。
“文修，跟哥说实话，还疼不疼。”彦文修没答话，眼睛闭了又睁开，拿过衣裤开始往身上套
“文修，跟哥说，疼咱就在住一段，接着让小护士给你天天擦药。”彦文正看着瘦了不少的彦文修，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想着再过一年就好了，这个项目干完，自己根基稳定，他也要上大学了，离开这就好了。
“文修，就一年，在忍一年，哥说真的，就一年。”就这一次，最后一回，没有下次，从初二开始彦文修听了一次又一次，下一次总会很快出现在最后一次之后，这次又能有什么不一样，他可能就是爸妈送给他哥的一件礼物。
“你回去吧，把我东西捎回去搁我屋，把医药费给我结清，今天晚上还有一针，我自己在这。”彦文正看着那张伸不开腿的小陪护床，这小破床睡得他骨头都要散了，再睡怕是要会交代在这。
“成，那哥就不陪你了，有事打电话，明天来接你。”在医院躺了十几天，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彦文正两手拎着往出走，彦文修靠在窗口看着他把自己那点东西扔上后座，心想，这人到底有多少面，小时候把他护在身后的哥哥，在他初二那年漏出了獠牙，而后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这几天鞍前马后跟孙子一样伺候他，积攒的这把邪火不知道会往谁那撒，爱谁谁吧，有这样的哥哥，谁能比他更遭殃。
收到彦文修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彦：“睡了？”
乔：“没有”
彦：“说好的一起吃饭。”
乔：“对，我们约了改天。”
彦：“明天，行吗。”
乔：“换一天”
彦：“就明天”这消息发过去之后等了半个多小时
乔“那就明天九点，巴蜀巷子。
彦：“可以”
乔依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要怎么跟郭新成姜君卓解释呢，说自己见色起意，要去赴一个小白脸的约，说自己被一个小白脸迷住了，想深入了解下，说自己重色轻友，算了，不行，这事不能让姜君卓知道
姜君卓早早起来，一向睡懒觉的姜君越也破天荒的起来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约的是10点。”姜君卓一边洗脸一边打量着挤进来刷牙的姜君越
“帮我跟新城哥道个歉，去不了了，有个队友脚扭了，我得顶上。”
另一边乔依一大早敲开了郭新成的门，搭着门把的手不住的抖，话说的气若游丝
“哥，我去不了了，那个来了，肚子拧着劲疼，站都站不住。”郭新成赶忙过来扶着
“行，那就我领着他们俩玩吧，你快躺床上去，我给你冲红糖水。”
乔依心里暗喜，把准备给君卓的衣服拿给郭新成，郭新成9点出门，乔依看着时间心想算了，迟到太久比不洗脸更过份，就刷个牙吧，刷牙也算是给了对方最基本的尊重了。
郭新成开了乔明武的车等在姜君卓家门口，下来的只有穿着小裙子的姜君卓，郭新成冲她挥手
“新城哥，好久不见”姜君卓拉开车门做坐进去，看了一圈也没乔依的人影。
“乔依身体不舒服，就不来了”
“君越去替补了，让我跟你问好”两人同时出声后面面相觑，郭新成面露难色，就剩自己和姜君卓了，不知道这大姑娘会不会介意
“君卓，那我们还去吗，要不算了吧。”
“去，为什么不去，新城哥你带我散散心，学习都要学傻了。”姜君卓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声音尤其大，又问了句乔依怎么了，郭新成告诉她是女孩子的生理问题，姜君卓就红了脸，乔依和姜君越没来，四人聚会变成了二人约会，她心里有些暗暗的高兴。
“好，那咱们就照原路线，给我们小君卓醒醒脑。”听着郭新成温温柔柔的说着话，看着他英俊的侧脸，认真看路的样子，姜君卓的心跳加速，赶紧望向窗外喝水平息，小声嘟囔一句，谁小啊。
到巴蜀巷子已经9点半了，乔依在门口四处张望，心想这小白脸是不是已经走了，这么一会都不等，寻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腹诽，这小白脸应该是走了，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算了，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刚准备打道回府，看见那光鲜亮丽的小白脸拖着慢腾腾的步子姗姗来迟，那脸白的，如珠如玉，在阳光下闪着光，晃眼睛。
“你脸都不洗？彦文修从兜里掏出湿纸巾递给乔依，示意她擦擦眼角
“这不是怕迟到吗，谁曾想，迟到的是你。”
“女的都爱搞这一套，故意迟到，好像自己多金贵，我可不吃这一套。”
“这么有经验，你跟多少“女的”约会过。”
“不多，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乔依看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小白脸，这小白脸看着跟个文弱书生似的，嘴倒是又黑又狠，心想跟这小白脸口舌上绝对是占不了上锋，那也不能就这么被他压一头啊，说又说不过他，再抬头看看这面如冠玉的脸，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咱们什么行程”
“你不是应该头一天晚上做足了准备，先去哪，再去哪，吃什么，早已经排的妥妥帖帖，满满当当”
“你说什么呢，你魔怔了，不是你约我吗”
“你别装，你不是一直等着我约你，那你肯定早就打算好了”
“我真是长见识了，你当你是什么限量版啊，还我一直等着你约”乔依有点生气，心想这小白脸真是被惯的，也就那一张脸还能看，这脾气秉性，真的是太烦人了。
“行了，我要走了，你爱去哪就去哪。”乔依说着就往路边走准备拦车，彦文修看自己逗得过头了，没想到这小蘑菇头还挺有脾气，赶紧拦在乔依身前。
“好了好了，这么不禁逗，我不是故意迟到，你看，彦文修把贴着胶布的手拿给乔依看，前一段时间病了，一大早去打的消炎针，还赶过来赴你的约，高兴没”
“不稀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来都来了，哪有马上就回去的道理。”乔依看彦文修确实有些脸色苍白，狐狸眼下还挂着两道青痕，彦文修笑了，露出右脸正中间一个深深的酒窝，这小白眼长得当真是人比花娇
“你还有酒窝，乔依自然的用食指点了下，这么深。”
“我这种人长得很好看？你很喜欢？从见面到现在乔依紧盯着彦文修的脸，看透这小蘑菇头来赴约是见色起意，看上去正经又禁欲的小蘑菇头，有点意思。
乔依收回眼，你是好看，可我不喜欢，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还被说穿，被戳了脊梁骨一样恨不得马上就遁进地底下去。
一个没洗脸的小蘑菇头，一个略憔悴的小白脸，一个气鼓着脸，一个偷噬着笑，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进了巴蜀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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